寂鹰沉静片刻后,缓缓如实道来:“还记得我曾经说过,若我做了什么对不起萧家的事情,也都希望你能够原谅我吗?”
夕颜似回忆起了同他一起时听了这话的场景,犹记得当时便是十分疑惑他那言外之意,却始终没能探出些许明理,如今再听他提及,不免重新揣测起来,却在未得到任何结论时听一旁话不成段的寂鹰继续道:“是我通知哈川合你们一席人前来池林城中的动向的,并不是乌兰裴申。”
“你说什么?”夕颜只当是因他站在了乌兰国的阵营之中,怕将来与萧家对峙时不得不为了他所在一方的利益而做出些什么,却万万没有想到竟会是这件事情。哈川合是被裴申引来了池林城似已成为事实般烙刻在自己心中,而如今再听这隐瞒许久的实情时,不免惊诧异常。
寂鹰知道她会是如此反应,只愧疚地一遍遍低语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为什么?”夕颜着实没有想到会是她这么信任的寂鹰出卖了她,更不知道今后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这个已然成为对方阵营的昔日旧友,毕竟,在此之前,他的突然抉择她都是可以理解的,只这件事情做的,太让她大失所望了。
望着她满眼的追疑与不可原谅,寂鹰躲闪开那目光,如实应道:“因为只有这样,哈川合才会愿意替我向国主求情,只有这样,我才能重新会到自己的国家。”他凝滞望向远处的眼神,忽而收回,紧紧盯望着眼前之人,一字一顿毅然坚定道:“也只有因为这样,我才能够光明正大地再见见自己的父母亲。”
听了这撕心裂肺的话语。夕颜不禁有一丝动摇,去依旧厉声问道:“为何你偏偏要回到那个伤心地?那里是你凄苦一生的起源,那里有狠心抛弃你的父母,那里本就不该属于你的!你这样执意回去,不过是自寻烦恼!”
“你不明白的!”寂鹰打断她企图让他醒然的话,“我本不该是这幅模样的,所以一切都是那个墨女造成的,而我的父母,更不是情愿狠心将我抛弃,他们……他们的地位。决定了不该将我这样半人半鹰的家伙继续留在乌拉特部族之中,而他们臣子的态度,也决定了我不配姓乌兰!”
“臣……臣子……”夕颜是知道寂鹰本姓乌兰。与裴申同属乌拉特部族,因怕触及到他心伤,也从不去过问他的身份到底是何,却不想他无意中,竟将这样如雷般的秘密吐露出来。
寂鹰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方才的激动。顿时不知所措起来,只微微侧过头去,并不应她的话。
“寂鹰!”夕颜小心翼翼地探问着:“你的父亲……难道是……”
“是如今的乌兰国国主,乌兰翱单。我是大皇子,原名为乌兰寂祤。”长长吁气间,寂鹰终将埋藏心中多年的秘密。告诉了这个他第一个能够信任的朋友,即使如今他不知道她是否还视他如初。
此刻,夕颜当真是万万全全被震惊了。她方才也只猜度他是乌兰国国主的皇子,却不想他竟是大皇子,若是如此的话,他本应该为名正言顺的太子,怎会料到被墨女的巫术给夺去了一切。如此的话,还真是可惜。
她的这般反应是在寂鹰的意料之中的。他轻轻一笑,似在安慰她,又似在安慰自己,道:“都已经成为过去了,眼下我只想尽力为国家做一些贡献。”
见夕颜依旧诧异地不言一语,寂鹰的内疚之情再次翻涌而起,声音中也似满含了乞求:“我并不求你原谅,只你进了素园后的这几日里,并没有因我的选择而痛恨于我,反而如同当初一样待我亲善,若彼此形同陌路或许会好些,但你越是如此,我便越是愧疚,当初在听你咬牙切齿地说出裴申通密给哈川合一事时,便想要告诉你实情,如今终于说了出来,若你不能够接受,我也并不会埋怨,因这本就是我的过错。”
“我想,该说对不起的,应是我。”夕颜浅浅朝他笑着:“你之所以会如此为难,都是因你将我真心当做朋友,若你的生活中从没有我的出现,必然会义无反顾地投身国家的奋战中去的。”
“如果没有你,我或许也没有机会投身国家。”寂鹰见她笑了,悬着的心也终沉沉放下,随即想到什么似的又紧张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隐瞒着你。”
“我知道。”夕颜面中含笑地收回仰望的目光,侧脸看向他:“裴申并不是在我离开草原后去寻的你,在月圆之夜盘旋于萧家上空将我掳走,本就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之后我让你去调查尹昭轩父亲死因一事,也是裴申不允你告诉我的,对吗?”
寂鹰惊讶地望着她,久久未说出一字来。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夕颜回过身来,静静地与他一起看着这深山之中的星夜。
“那你可还将我视为朋友。”似挣扎了许久,寂鹰才再次缓缓开口,话音一落,便是一阵急促紧张的呼吸声。
夕颜转目朝他一笑:“永远都是,我相信若不到万不得已,你是不会再伤害我的,即使我们谁都不知道明天将是怎样。”
正在两人皆陷入无尽怅然时,忽而觉得一阵划破宁静空气的尖锐哨响,伴着那响声疾速逼近的,还有周身凝滞气息的崩然,以及一道朝两人而来的光亮。
夕颜方才便感觉到不远处似有人在一直注视着他们二人,本以为是这几日偷偷跟随着自己的昭轩,却不料从那隐蔽之处竟忽而甩来这样一道极快地突袭。
“快闪开!”见那东西渐渐逼近,夕颜已来不及去应接,只得狠狠将身旁之人推开,并与此同时朝后弯腰仰去,直至上半身与地面平行,才瞧见那东西从自己身上一掠而过,终看清,那飞来之物竟是一条粗实的鞭子,而那鞭子虽是朝两人一齐甩来,却从自己身上划过,想必是针对自己的了,待夕颜直起身来,立即朝来鞭之处望去,喝道:“什么人?”
远处黑暗之中并没有半点的动静,不明情况的寂鹰在被她推开几步远后,踉跄着定住脚,才知道两人是遭了偷袭,以为是哪个不满于哈川合留萧家大少奶奶活口命令的下属,顿时怒然,迈步便要朝袭击两人的方向奔去。
想到刚刚攻击自己的武器,夕颜霎时醒悟,忙拉住冲动的寂鹰,道:“不要过去。”
“您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得男人的喜欢!”那娇嫩中满含鄙夷的熟悉声音,终脱了一方黑暗阴影的笼罩,朝站在游廊台阶光亮灯下的两人缓缓而来。
夕颜沉住气来,呵呵笑道:“许久未见,郡主鞭上的功夫未见有什么长进,依旧这样被我轻易躲闪了去。”
“你!”苏灵薇似被她激怒,却闷哼冷笑,稳持住道:“嫂嫂的身子也自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瞧瞧那憔悴的小脸蛋,子逸哥哥可还像当初一样爱着你呢?”随即目光朝一旁之人瞥去,咧嘴笑道:“呦!我当是谁在那里自称乌兰国的大皇子,原来是当初从我箭下救走萧家大少奶奶的那个鹰人啊!也难怪乌兰国国主不肯要你,这样的模样在乌拉特部族中可是奇耻大辱的!”
“贱人!你再说一遍试试!”被这不速之客一次次地揭开伤疤,寂鹰勃然大怒。
夕颜忙拉扯住他:“寂鹰!切不要冲动!你不是她的对手。”
苏灵薇朝夕颜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愤然道:“你这女人中了我蚀虫之毒,居然能够撑到现在,命还真是够硬的。”
正竭力想挣脱开夕颜束缚的寂鹰,听了她这话,顿时停了下来,惊诧问道:“你说什么?”
“怎么了?知道是我给你的这红颜知己下了毒,你还想杀我不成?”苏灵薇嘤嘤笑着。
知道寂鹰一直想要找到那给他下了巫术的墨女报仇,所以夕颜即使一早就猜出是苏灵薇下的那蚀虫,也不曾轻易提及过,怕寂鹰去无辜送命。于是忙打断他们两人的对话,在寂鹰耳旁低语道:“你去找哈川合来,我同她周旋。”
然而正看到一直苦苦追索的过去又了这样一丝线索的寂鹰,又怎肯轻易罢休,因此并不理会夕颜,只朝对面握鞭而立的苏灵薇喝道:“你与墨女是什么关系?可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
未料他会张口就询问她的师傅,苏灵薇也是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同墨女是什么关系,与何干?我凭什么要同你讲?”
寂鹰听她这般傲慢的语气,再忍耐不住,一挣开夕颜的拉扯的手,便展翅朝苏灵薇冲去。
伴着手上的空落之感,夕颜脱口而出喊道:“寂鹰!”
苏灵薇眼见着对面之人向自己怒气冲冲而来,满脸冷笑地退行出一段距离来,扬鞭便是用力一挥,直直朝逼向自己的寂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