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声长长的哨响刺破棠院的寂静,那两只正缓缓飞离的长尾殷雀,也因听了这召唤而盘旋转身而来。
萧子岚喜道:“它们朝咱们飞过来了!”
然而正满心期盼遥望着天空的三人,却不知,那三声尖锐的哨声引来的,还有安中敏锐的倾听,在确定那声音是从不远处的院子中传来后,安中便领着随从一起朝棠院冲了过来。
“将这个院子给我围起来!萧家人定都在这里面!”安中的厉声吩咐传来,萧子岚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她惊骇地朝父亲望去。
萧天磊只紧了紧拦着女儿肩膀的手,却目光依旧不动地望着天上飞来的那两只雀儿,它们正在慢慢低飞靠近。
“四老爷!这声音我听得清楚,正是清晨时来寻我的那男子。”余管家见主子岿然不动,兀自慌了神,随即抬眼去望,明白他是在等那长尾殷雀的落下,忙说道:“您与三小姐先回暗道中去,我在这候着那两只雀儿。”
萧天磊依旧执意不肯动。感觉到周围众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子岚也忙劝道:“父亲!咱们先进去吧!他们那些人是不晓得那长尾殷雀的作用的,况且院子四周皆是来势汹汹的人群,那鸟儿见了这般场景,也是不敢轻易落下来的。”
“是啊!您还是快些进到暗道中去吧!您与三小姐都不能有事,四夫人还在里面等着你们二人呢!”陈管家急急催促着。
萧天磊见那两只长尾殷雀只盘旋在小厅之上,却并不下来,想来定是如余管家所说的那样,棠院中正闯入太多的人,所以它们不敢轻易靠近,便也有些犹豫了起来。
急促的步伐声愈来愈近,正在萧天磊动摇不定时。余管家瞧见,棠院的正门处,那个熟悉的面孔,正愤然映入眼帘,忙拉扯着身旁的两人进到有暗道的那个卧房中,自己却在窗边悄然露出一只眼来,朝来者望去,只见在安中身后紧紧跟随着的,有近五十名持剑的兵士,由几名领头人分别引着。进到院子里来,因这棠院入门处便是弯弯曲曲的石板小路,由不下那样多的人落脚。他们便纷纷踏进了海棠花丛中,枝叶上柔弱的花瓣,顿时纷纷飘落入泥。他将要收回目光,却见最后从院门缓缓进入的,正是那日寻他的那个令人生畏的白衣女子。这才收回偷望的眼,朝身边的两人说道:“四老爷!三小姐!如今他们已经寻到这院子中来了,你们二人得赶紧回到暗道中去。”
萧天磊自然是听到院子里纷乱的闯入声,眉头紧锁,凝思片刻,他朝窗外的天空望去。两只长尾殷雀正不知何去何从地茫然盘旋着,终狠下心来,回道:“咱们先会到暗道中。待他们离了去,再做打算。”说着,便拉着子岚一起往内屋床榻处走去,却不见身后之人一同跟随,这才回望去。却见他正一步步朝卧房门外踏出,惊诧道:“余管家!你这是做什么?快回来!”
“四老爷!”余管家释然一笑:“他们终究会找到这里来的。如今要想不叫他们多加怀疑,便只能以我的死来证明你们的早早逃去。”
“你在说什么?”萧天磊拧眉问着,只话音刚落,便见余管家竟从袖中取出一个匕首来,回头朝他望来,有些哽咽道:“四老爷!我没有守护好山庄,这些人是我引来的,我对不起萧家,若此生不为萧家做些什么,我便是不能够安心的。”语罢,便双手紧握剑柄,毅然朝胸膛刺去。
“余管家!”萧天磊想要上前去搀扶住他,却听到不远处有人喊道:“这边廊前有一个人倒在了地上!”便只得立在原地,紧紧盯望着他,心绞难耐,却依旧不肯离去。
萧子岚也是亲眼看见余管家用匕首刺死自己的场景的,只惊吓地死抱住父亲的胳膊。而此时的余管家也是因看到主子不肯挪步离去而瞠目朝他望着,嘴巴一张一合,却支吾不出声音来,可萧天磊瞧得明白,他是在叫他们两人赶紧走。
门外密密的脚步声渐渐近了,萧天磊握紧拳头依旧不能抉择。
“安护佐!就是这个人!”一名兵士指了指地上血流不止的余管家。
安中垂目一瞧,见是风华山庄的余管家,忙命人将他扶就起来,却也不令人给他止血救治,只急急喝道:“好你个老滑头!我答应放过你们一家人,你却在这里给萧家人通风报信,竟叫我扑了个空!我问你!萧家人都去了哪里?”
余管家只一面摇头一面用孱弱的声音回道:“并不是我告诉了萧家人,而是今儿早上您走了以后,我便被萧雷护卫给抓住捆缚了起来,任他们怎样逼问,我都是没有说出实情的,四老爷感觉到危险将近,便决定带着一家人离去。”
“既然如此,那你又是为何成了这副模样?”望着他胸口的匕首已然全部插入了身体里,安中也猜测此时的他,并不会再说谎。
余管家强忍住金属在身体里的冰凉与血水奔流的不止,回道:“他们怕留下我会透露他们离开的讯息,所以方才便差两名护卫回来将我灭可口,而那两个护卫听见你带人来了,便慌忙逃走,想我这条老命已经难保,便希望最后一次为主子效力,好保都城中一家人的周全。”
望着他如此虚弱的模样,又听他临死如此恳切的言语,安中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点头道:“你告诉我,萧家人往哪里逃去了,我就答应从此再不命人去扰你的家人。”
余管家释然地现出笑来,眼眶中竟湿润润地欲流出泪水,他撑起最后的一丝气力,低声回道:“他们早在你们来之前,便从西南边的侧门中出去,直直往山下去了。”语罢,便含笑而死,却谁人都不曾瞧见,他紧握的右手中,有一束两岁孩童的绒发。
听了此话后,安中忙扬声命令道:“来人!”
众人应和,只听他继续吩咐道:“在其他院子里搜索的人继续寻找账本,这棠院中的所有人都同我一起,朝西南方山下追去!”
“慢着!”苏灵薇缓缓踏过躺在这卧房门外廊上的陈管家,朝屋子里走去,环视起房中的摆设。
被她突然如此阻止,安中心中不悦,沉声道:“紫龙姑娘!若再不去追,恐怕他们逃回了池林城中的萧府,再难以攻入了。”
苏灵薇并不回话,只轻步在那房中一遍遍走过,她绕过梨木拱形隔屋纱屏,进到里屋去,空无一物,却床幔大敞却床上铺就的褥子锦被一团杂乱,不禁心中疑惑,正要再上前瞧个清楚,便听到安中进到里屋来的声音,他怒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在不去追,就错失了大好的机会!”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苏灵薇转目朝他定睛一看,安中顿时哑然,只听她继续道:“风华山庄中仅百余人,浩浩荡荡地往山下去,想追来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况且,这枫山离池林城也不是一两个时辰便能够到得了的,如今并不是追他们的时候。”
“那依你说,不追他们,我们在这山庄里做什么?赏花吗?”安中愤怒地指向窗外那雨后鲜艳夺目的海棠花。
苏灵薇也顺着窗外望去,竟忽而扬起嘴角来,笑道:“你不觉得,方才那一声哨声十分奇怪吗?若真如余管家所说,是两名萧家护卫胡来灭他的口,那哨声又作何解释?”她不目不转睛地定望着外面的天空。
安中这才抬眼一瞧,竟是两只拖着美丽尾羽的雀儿,正盘旋在空中去,却依旧不解,又愤懑于她的自信与嘲讽,顿时怒道:“紫龙姑娘!要知道,这所以来池林城的兵士全部都由我调遣,我现在只想快些将萧家人追回来,好问出账本的下落,而不是同你在这里讨论什么哨声与雀儿!”
听了此话,苏灵薇蹙眉冷然道:“朽木不可雕也!主子用你前来池林城,真是一个错误!”
安中勃然大怒,喝道:“你不要这般目中无人,我知道你与主子关系亲近,而这之所以亲近的原因,相信你心中再清楚不过,从小便认识又怎样,不也还是为权力场服务,要知道,主子心中所想的,只有萧家的大少奶奶一人!”话一说到如此地步,他便忽而有种一不做二不休的情绪,淡然反问道:“你说对吗?灵薇郡主!”
苏灵薇惊诧地顿时哑然,只片刻的沉静,便毅然取下头上悬着白纱的斗笠,扬唇一笑:“你并不痴傻嘛!安护佐!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相信也是明白所谓的尊卑之道,不可再对我叫嚷!否则……”她目光突然一转,看向那床榻,走到跟前,一手将那床榻的睡板掀开,望向里面的人,口中不止道:“你定会后悔没有听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