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连连摇头:“两人远隔千万里,怎会相识。”
夕颜更是奇怪了,如此行为,并不像公孙熠的作风。却正思度着,脑海中忽然回转到方才青儿的那句话上,有些愣然,不可置信问:“你适才说那公主叫什么名字?”
青儿见她这般反应,也是一惊,忙回她:“乌兰诺云。”
“是诺云……”夕颜这才不似方才那般惊讶,心中念着:“而非若云……难道是因与我最初的名姓音近,所以公孙熠才同意了乌兰国的这般要求?”想到此处,夕颜却反轻笑着摇了摇头,她不该将自己看得那样重,公孙熠虽是对她万般地好,却并不会做这样没有缘由的事情,他大可以公主原先是许给前皇这一理由拒绝乌兰国的提议的,却反欣然接受,且答应下月便成亲封位,着实叫人想不明白。
“小姐!今儿风更凉些,您还是到屋子离去吧!”望见夕颜久站游廊中不动,青儿忙来劝着。
夕颜这才应她的话进到房中,直到第二日听了萧家钱庄门前积聚的百姓已渐渐散去,才舒缓下心,看来力、挽、狂、澜四人是将账本给连夜送回来了,才保萧家脱离了这次的危难。
料着是在日落时分,却不想午后睡起饮了半盏茶的功夫,公孙熠便匆匆进到院中来,脸上有几分见到夕颜的欣喜,更有几分遮掩不住的愁怒,嘴边一如既往挂着只对这院子女子才会有的笑意。
“什么事情?竟这样着急寻我?”夕颜看他面容,猜到他是知道了萧家钱庄已无大碍,且取出银两的百姓纷纷将钱又存回去的事情,便满脸笑容地问:“可是来同我认输,兑现当初的承诺?”
公孙熠的笑意更浓了,却多出几分玩味。似并不在意,道:“你果然是绝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竟连萧家账本都能给找来。”他的目光定在她芙蓉面上,沉沉笑问:“你到底还有多少朕不知道的能耐。”
陪伴在一侧的青儿见了此景,忙在奉上茶后,同伺候公孙熠的刘公公退了下去。
“若说了,将来我还如何同你打赌。”夕颜笑着捧起茶盏来。
公孙熠方才眉间的几分怒意,也在见到她之后烟消云散,注视着眼前的女子许久,问:“那将铺子上交朝廷。退出长兴城,搬到偏远的池林城去,可也是你为萧家想到的法子?”
夕颜含笑饮茶的手一滞。眉间轻蹙了蹙,却又掩了下去。虽是知道萧老爷子必定会选择自己教子宇的提议,却没想到萧家钱庄一安定下来,他便已经上奏请示了。
“不是你吗?”公孙熠见她并不说话,想到如今萧致远对她的疏远。又怀疑起自己的猜测了。
夕颜无奈一笑:“皇上说不是,我便不是,若说是,我也不会去急急否认,不然皇上颜面何存,夕颜还想多活些时日。不敢多加造次。”
“好个嘴刁的女子。”公孙熠被她故意装作的样子逗笑,指着她说道:“还未进宫,旁的规矩没有学会。倒将那些奴才的心思与嘴脸琢磨地如此逼真。”
夕颜笑道:“顺境而存,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
“这些个奉承与虚假,你不需要,我说过,有朝一日定要让你做自己。没有像在萧家时的恭敬顺从与小心度日。”他一双温暖的掌重重伏在夕颜的手背上,目光坚定道:“我只要你真正开心。”
夕颜手上僵硬。想要缩回,却又不忍如此直接驳他,只得将手往暖筒中移去,借此来让他明白,过去强求不来,今后即使有了名分牵连彼此,也是强求不来的。
公孙熠却始终含笑,察觉到她的拘束,却并不松手,只将她腕上的衣袖一点点往上挽去,露出手腕来。
夕颜并不知他做什么,只是极力挣扎着,却见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手腕原本纵横着疤痕的地方,这才停下力气,试问:“怎了?”
公孙熠方才锁起的眉头,陡然舒展,道:“这疤痕果然渐渐消退了,他没有骗我。”语罢,便哈哈笑了起来,似十分释然。
夕颜疑惑地望着他,又垂眼看了看自己疤痕渐消的手腕,知他是见了这才如此露出高兴,却不明白他口中的“他”是指何人。这去除疤痕的药膏是哈川合所赠,莫非是哈川合前夜入宫朝贺时同公孙熠提起的?若是如此,公孙熠会知道这伤渐渐好了,便也能够道得通。
公孙熠为她轻轻放下卷起的衣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放在她的手心握紧,又将那的手踏踏实实地放回到她的暖筒中。
那瓷瓶一放入手中,并不十分冰凉,像是在他怀中置放了许久,夕颜放在暖筒中的手轻轻抚着那瓷瓶,不解地问:“给我的是什么?”
“断红妆的解药。”公孙熠平静地注视着她。
夕颜却是惊讶不已,忙说道:“断红妆的解药早被裴申给毁了,就连那枫山上的蓝蝶草都被哈川合尽数采了去,你怎会有什么解药……”只是话到此处,提及哈川合时,夕颜似恍然大悟,难道是哈川合将解药给了公孙熠?
她愕然望向眼前之人,见他点头含笑看着自己:“你已经猜到是谁赠的,就放心用吧!”
只是夕颜仍旧不明白,当初哈川合来给她除去疤痕的解药时,为何不将这制成药丸的蓝蝶草一同拿出?恍然记着他说要考验公孙熠一番,而那考验是什么?夕颜回望向公孙熠,见他万千言语般看着自己,想要开去询问的话又滞在了嘴边,罢了,不管那是什么,自己总会知晓。
“萧家……你会放他们走的,对吗?”过了许久,夕颜终是开了口,却因心中一直忧挂着方才的事情。
公孙熠始终含笑的唇角,也因她的问话忽而凝住,反问:“你觉得我该如何打算?”
夕颜垂首默然,良久,抬眼定声,道:“你会应允的。”
“哦?”公孙熠被她这坚定的语气逗乐,问:“为何?”
夕颜清了清嗓,细细说来:“首先,原本你就是下旨希望萧家捐赠钱物充实国库,如今他们应了,且给国家的,并不仅仅是有名有数的钱财,而是萧家门下的铺子,要知道,常年进账总好过坐吃山空;其次,皇上您针对萧家,无非是因他们富可敌国,且在天子脚下,有折皇威,如今他们既交出了小半的铺子,损了财力,又决定搬去偏远的池林城,损了名气,再对皇位无半分威胁;再次,皇上您刚刚登基,无论兵权,还是民心,皆十分不稳定,再冒险对付一个扎根数百年的萧氏家族,太不值当了;最后,皇上您答应过我,若是萧家挺过这一难,就绝不会再为难于它,不是吗?”
公孙熠怔怔地盯望着乔夕颜许久,终是轻叹了口气,却满眼笑意,说道:“果真是这世上,只你一人最懂我。”
夕颜不着痕迹地垂下眼去,躲闪开他灼热的目光:“我懂你,如你懂我一般。”
公孙熠呵呵笑着:“方才的一番话,不过是在为了你的最后一句做铺垫,怎了?你是在怨我,本答应过放过他们,却仍在揣测如何对付萧家?”
夕颜也笑了:“皇上圣明。”
“又来这样一套。”公孙熠似了却了心事一般,站起身来,道:“我更喜欢你方才大发那番言论时的机敏与灵气,这才是真正的你。萧家的事情,我会考虑你方才的顾虑的。好生歇着,改日我来接你。”说着,便唤来了刘公公,往院门处走去。
夕颜想起方才青儿所说的迎娶乌兰诺云之事,想要开口去问,见他已踏出了院门,便也罢了,他身为帝王,这些事情实属正常,且自己若是问了,反会叫他误了意思,毕竟自己觉着现在两人之间的关系相处的很好,不想再在难得拾回的友谊中,掺杂些旁的。
果真公孙熠是将她的话真正听到心里去的,萧家的请求得到应允。且少修也在子岚的劝慰下,决定低头,只是公孙熠为他提供的守卫之职,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适时正值应允萧家请示,公孙熠便给了他另一条路,远离都城,再不要回来。萧老爷子自然而然会收留下少修,带着他一同离开都城,直到少修来看夕颜,惊讶告诉她子岚早知道当初裴申来给她送药之事时,夕颜也只是含笑点了点头,如今的子岚早不同往日,正如当初她的母亲期盼的那样,她经了挫折,真正成长了起来,选择了一个肯踏踏实实为了她种上满满一园紫色蔷薇花的男子。
夕颜仍记得,送萧家人出城时,子岚泪眼婆娑抱着她,一遍遍说的话:“嫂嫂!我们都知道,萧家人都知道,是你救了萧家,也是你,牺牲余生的幸福,救了大姐留下的希望。”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夕颜的泪水几乎是夺眶而出,终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即使全城的百姓都咒骂她,只要萧家人知道真相,她也算了无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