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我回来了。”刚一开门,都敏俊就习惯性地叫了一声,在门口换好鞋子,取下肩上的背包,一步步地朝客厅走去。
卧室一阵风铃声传来,他笑了笑,转身进了卧室。
他在卧室巡视了一圈,最后朝着床的方向,温柔唤了声“安安?”
依旧没有人应答,床边桌上放着的一个座式小风铃却凭空响了起来。之所以说是凭空,是因为此时屋内门窗紧闭,没有一丝风吹进来。
“你又在睡觉?”都敏俊的声音有些无奈,却又含着些宠溺的味道,相信任何人听到这种温柔的责备,大概都不会想要改过的。
此时的情况有些诡异,空无一人的屋内,俊秀的男子对着空气温柔地低语,而那支放在床头的风铃,则在他每次说完话的时候都会无风自动,铃铃做响,就像是对他那些话的回应。
他弯起唇角,“赶快起来吧,一起去楼下看书?”
风铃不动了。
他再提议道:“要不然,我们看电视?”
这次,风铃终于动了动,只是比起前两次的摆动幅度,这次可就要小多了,貌似,答应的有些勉强?
都敏俊笑了笑,回到客厅,拿出柜子里的影碟在桌子上摆好,同时摆好的,还有一个粉红色的小泡沫球,“你挑一个吧。”
那颗小指肚大的粉色球球就慢慢地自己飘了起来,在那些影碟上方来来回回飘荡了几圈之后,悠悠停在了他鼻尖处,看那位置,好像是在跟他对视?
这样一动不动地僵持了几秒钟之后,都敏俊无奈妥协了,“这些你都不喜欢吗?”他伸手指指其中一个,“这个怎么样?我上次看到这个影片的宣传,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回应他的,是那个据说还不错的影片“啪”一声,自己飞起来摔到地上的声音。
好吧,看来是不喜欢了。
“那这个呢?”
“啪”
“这个?这个不错。”
“啪”
他叹了口气,“安安,只有这些了。还有,你的脾气最近是越来越坏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不要乱摔东西。”
那颗粉粉的小球渐渐从他鼻尖撤离,晃晃悠悠地一路飞到了阳台上,“唰”从阳台掉下去了。
都敏俊嘴角有些隐秘的抽动,“你不要动不动地就给我玩跳楼自杀这一招,何况,你又没有真的跳下去。”
无论是之前的风铃,还是那颗小球,安安都只是指挥它们,又没有附在它们上面。他之所以用泡沫和风铃,无非是让安安挪动它们的时候不费力罢了。至于那个球球的颜色,纯属安安作为女孩子的个人爱好。
他家里还有许多这样的东西,就拿写字板来说,就有嫩黄色、石榴红、天蓝色和粉紫色等各种颜色各种造型,分别挂在他家中的不同地方,方便安安表达意见。
比方说现在,客厅电视旁那个桃红色的写字板上正缓缓浮现出五个大字“你是大坏蛋!!!”瞧,还附带三个亮眼的叹号呢,看来是气的不轻。
“啪!”卧室的门被重重摔上,验证了他的预感。
唉,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要浪费她多少力气,真是个小孩子脾气。
“安安?”他站在门口轻唤,屋内没有任何动静。
其实这种时候,他一向都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在门内,还是正在他身后看着他。安安作为一只鬼,你既不能用眼睛看到她,也不能用身体感觉到她,唯一宣示她存在并能够被他所捕捉到的,大概就是她利用外物弄出来的那些动静了。
安安的由来,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连安安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是在六年前遇到了她,就在这个屋子里,在他搬进来的第二天。确切地说,应该是在他来第一天的晚上。
那天晚上,他整理好一切之后就睡着了,半夜,“哗”的一声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他狐疑地睁开眼睛,正好看到那本晚上临睡前看的书缓缓合上。
他朝客厅望了一眼,没错,窗户是在关着的,屋内也没有一丝风,那这本书……
屋内的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都敏俊睡不着了,他环视了一眼周围,没什么异常的。也许,是要等他睡着?他不清楚当时自己脑子里到底有什么匪夷所思的想法,只是下意识地那么做了。
他把灯光调到最暗,重新在床上躺好,闭上眼睛一动不动,耳朵却时刻注意着屋内的一切动静。十分钟之后,一切正常。半小时之后,一切正常。一个小时之后,还是很正常。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实在是可笑,这个屋子里除了他,怎么还会有别的人呢?也许是换了个新环境,所以有些不适应?
就这样,都敏俊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他坐起身,眼睛随意地在屋子里扫了一遍,募得,他掀被子的动作顿住了。
床头柜上,他昨晚明明合好了的那本书,正从中间翻开摊在桌子上。
都敏俊有些呆住了,他的眼睛就像是粘在了那本书上,怎么也收不回来。片刻之后,他试探地朝着那本书叫了声:“有人吗?”
叫完他就有些后悔,这个举动也太傻了!
不过,幸好没有其他人看到。
“哗哗~”那本大开着摊在床头柜上的书页,动了……
从那以后,都敏俊知道了这个屋子里还有着另外一个存在,他并没有想过要消除它。
异类,也许是不容于人,但他却并不是人。
也许,那天晚上,他那融合在每个生活小习惯里的不同寻常的能力被它看到了,所以才会在他面前显示自己的存在的?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个被人们俗称为鬼的东西,它的能力也在一步步地加深。
刚开始,它还只能够操控纸张这种轻薄的东西,力气也很快就会被用尽,所以那天晚上,他注意到异常之后,它再也没了动静,那是因为它当时力气用尽,没有能力再制造什么动静了。
后来,它可以让它们动起来的东西就多了起来,床单,窗帘,墙上的挂饰,地板上的座椅。
但他们真正开始交谈,却是在它控制着笔在纸上写字的那天。
那个时候,已经距离他搬到这里半年了。
它不记得任何以前的事情,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成为现在的样子,不记得自己年龄多大,家住何方,它甚至都不记得自己的姓名身世。
不过都敏俊至少知道了它是她。
他给她起名叫安,是希望他们两个能够一直这样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她却更喜欢他叫自己‘安安’。
没有一切记忆的安安简直就像是一张白纸,她的名字是都敏俊给她起的,她的记忆中唯一存在的人就是都敏俊。他们一起看电视,一起看书,一起玩游戏。
就连晚上的时候,他们甚至都是睡在一起的。都敏俊反对过,不过安安不想一个人,她的所有生活都围绕着他,她不愿意离开他。
一刻都不愿意。
她不愿意,都敏俊也没有办法,最终只好默认了她这种做法。
对于全身心依赖着他的安安,对于纯白无暇稚子心性的安安,他也从来都是不舍得说重话的。
他给予了她名字,给予了她全新的生命,他亲手塑造了如今的她。他们日夜生活在一起,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能够比她更加与自己亲近。
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
一年之后,都敏俊知道了安安的长相,因为她自己把它画出来了。
对于一只鬼来说,操纵着画笔在画布上精确地描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可以让一个东西轻易地动起来,但要想让这个东西完全按照一定的轨道动起来,就太难了。
那幅画,安安画了一个半月才完成。
那是一幅油画。
画中的少女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圆圆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小鹿一样可爱。小巧的鼻梁,小巧的樱唇,小巧的下巴,她的整个人都好像是小小秀气的一团。鸦羽般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纯白的百褶裙上,画中的少女亭亭玉立,似一朵开在清晨雾曦里的纯白山茶花。
纯白,纯美。
就像是她的人。
自那以后,安安开始爱上了作画。
油画、素描、水彩画、水粉画,她喜欢画所有的东西,风景画、山水画、花鸟画、历史画。
安安从来没有出去过外面,和所有关于鬼的传说一样,她不能见到阳光,而这个地方,也好像把她困住了,她从没有出过都敏俊家的大门。
白天都敏俊去上班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看杂志,然后把那些她想象中的风景用画笔记录下来。
都敏俊常想,如果安安有记忆,她曾经一定是一位非常有天分的画家。
他从来没见过有谁能够在她这个年纪,可以在这么多种画风之间转圜地如此游刃有余。
但她最拿手的是人物画。
她和都敏俊的人物画。
在都敏俊那个巨大的图书收藏室里,有一块儿专门为她开辟的地方,放着她的许多成品,那些画大多都是她和都敏俊的。
连客厅、卧室,都挂满了他们两个的肖像画,有单人的,但更多的却是两人在一起的画面。
这些画中的场景,都是他们两人平时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敏俊看不到,安安就用画笔把它们记录下来。
这样,看到这些画,他就知道他们两人平时是怎样的相处场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