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黎敬生的书房里头来了客人的时候,黎雀儿也时常跑进去玩耍。
那时候也是黎方和黎达两个人守着书房门,可他们并不会阻拦黎雀儿。相反,每逢黎雀儿过来,他们都笑得格外地开心。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居然胡乱打着手势,劝她不要硬闯。
可是他们越是这样,黎雀儿心里便越是好奇。
她想知道周嘉佑到底要和她爹爹商谈些什么,竟能把气氛整得如此严肃。不过既然黎方和黎达不方便放她进去,她也不好令他二人难做。于是,她便悄悄扒住门沿,只露出半个脑袋来,朝书房里面窺探。
不探还好,一探之下,竟发现今日来的客人,不仅仅是周嘉佑一个人。
杜仲和他的医僮居然也在!
周嘉佑和黎敬生站在桌子旁边鉴赏几件玉器古玩,杜仲却坐在一边喝茶。他的医僮则低眉垂目地站在他身后。
而杜仲刚巧面对大门的方向坐着,只要他的目光稍微转动一下,就能看到在门外探头探脑的黎雀儿。
黎雀儿担心自己会被看到,连忙缩回头,迅速跑到书房门口左边的廊柱旁。
站在黎方身旁等待黎雀儿窺探结果的孙妈妈,见她好似受到惊吓一般地跑开来,不由得一怯。她急急走到黎雀儿面前,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抚她的情绪。待黎雀儿呼吸平稳了些,她又问书房中发生了何事。
黎方和黎达也被黎雀儿猛然跑开的行为吓了一大跳。
他们俩也凑过来,问得也是跟孙妈妈同样的问题。
黎雀儿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在躲杜仲,便转移话题,极小声地问道:“二娘的身子不是已经完全养好了么,爹爹为何又请了杜神医过来?是不是爹爹他哪里不舒服?”
“小姐切勿多心,老爷吃得好睡得香,半点毛病都没有。”黎方笑着答道,“杜神医是跟舅老爷一块儿过来的。我们也不知道他来干什么,大概是夫人那边又有什么事情要请他过府一趟吧。”
黎雀儿安了心,人也镇定了许多,就打算去敲一敲书房门,看看是否可以进去。
就在此时,门内传来一阵大笑声。
听那声音雄浑粗嘎,不像是黎敬生和杜仲他们的声音,应该是周嘉佑在笑。且不知黎敬生说了些什么或者答应了他些什么,竟令他笑得这么开心,甚至可以说是笑得有些得意。
黎雀儿不禁担忧,快速上前几步,抬手轻扣房门。
她的敲门声太过文雅,周嘉佑笑得又太过大声,黎敬生根本没听到有人在敲门。
面对着房门的杜仲倒是第一眼就瞧见了黎雀儿。可他只是很坏心地勾起薄唇,对她笑了几笑,并没有替她去向黎敬生转告一声。黎雀儿敲门的动作不止,眼睛却极其不悦地瞪着他,示意他快些帮她转告。如若不然,她就用眼神钉死他。
杜仲的脸皮可不是一般地厚,估计连刀子都戳不穿,又何惧黎雀儿娇怒的眼神。
她瞪得越是凶狠,他就笑得越是欢颜。
最后还是孙妈妈看不过眼,跑上前去代替黎雀儿,用拳头重重地捶了几下门板。这才打断周嘉佑连绵不绝的大笑声,引起了黎敬生的注意。
见黎雀儿站在门外,腮帮子还气鼓鼓地,貌似很不高兴的模样。黎敬生立即走过去,拉着她进了门。他轻点着她鼓得犹如河豚一样的两颊,笑问她跑过来是为哪般。
黎雀儿没说话,眼睛扫向桌面,看了看摆在上头的几件古玩。
周嘉佑察觉到黎雀儿的目光落在那些古玩上,以为她是特意跑过来看宝贝的,便自作主张地拿起一块双色羊脂玉雕刻而成的笔架,递到她的面前:“雀儿想是闻着宝贝的香味,跑过来寻宝来了。来来来,舅舅这里全都是好宝贝。你看看这副笔架,这做工、这配色,再加上这用材,哪样都是顶好的。你要是喜欢,尽管拿回去玩。”
他的话说得气势磅礴,手却在微微发抖。
显然送出这么一件好宝贝,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容易,他的肉都忍不住在叫疼。
幸好黎雀儿并不稀图他的宝贝。她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只说自己是过来看热闹的,接着就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好。她不愿和杜仲坐得太近,同时又想看清楚桌边的情况。因此,她只好坐到了杜仲的对面。
杜仲别有深意地望着她笑,神色略显猥瑣。
她不能直接甩他耳刮子,只好继续瞪他。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嗤啦啦”发出电击般的声音,像极了雷公和电母。
黎敬生和周嘉佑专心在桌旁讨论这几件古玩的成体年代及其蕴含价值,没有留意到身后已经是一片电闪雷鸣。
从黎敬生脸上满满溢出来的笑容可以看出,周嘉佑拿过来的古玩确实都是上等货色。假若经营得当,想办法找到识货的买主,绝对能卖出一个好价钱。而黎敬生的聚宝斋就是极好的经营场所,里面多的是有权有势的老主顾。周嘉佑想借聚宝斋一用,未必只是要占黎府的便宜,说不定他也有为自己的妹婿考量过。
黎敬生心里这般想,脸上的笑容就越加明朗。
他吩咐一旁的文叔派人去聚宝斋里面打声招呼,告诉店里的伙计们,不日将有一批宝货进店,着其清理好一个地方出来,留待备用。
文叔原本还在猜测,周嘉佑莫不是拿了一些假货过来蒙人。此刻经黎敬生鉴定,这些货物全部都是好东西。他心中也很欣慰,扬声答了一声“好嘞”,就待出门去。
一直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杜仲,这时突然出声:“黎老爷确定这些都是真品?那好吧,请你再看一看,其中哪一件价值是在二百两以上的,我要带走。”
黎敬生喜出望外,没料到生意来得这么快。这货都还没有入铺,就有人要急着买了。他拿出招呼客人的那一套,细心询问:“不知杜神医喜欢收藏哪种类型的,是玉是瓷,是书画还是器具?”
杜仲瞥了黎雀儿一眼后,垂眸笑答:“玉,素雅一些的。”
可是周嘉佑此次带过来给黎敬生过目的这些货物里,玉器就只有那副羊脂玉做的笔架。然而那副笔架用材是双色羊脂玉,油白中带着秋叶红,对比非常地明艳,跟素雅毫不沾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