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觉自知受创奇重,为了不连累旁人,勉强开口道:“你们快走,不要......碰我,舌头上有......毒。”也不知忽然间哪里冒出来的力气,一把将郭昊推开,便即昏厥。
郭昊未明所以,但眼前行觉气若游丝,情知凶险异常,若要依他之言,弃之不管,却是说什么做不到的。抢步上前,就要再次将他扶起。
支持你却已从行觉一言半语中获悉端的,知他必是中了傲因长舌所挟奇绝无比的剧毒,为免牵累别人,连自己身子也都不许触碰。她心灵手快,急忙拉住郭昊左掌,道:“昊哥哥别急,大和尚是为了你好,他的身子暂且触碰不得。”
郭昊这才恍然大悟,但旋即想起自己刚刚抱过行觉,低头望去,果然右掌掌心灰中透黑,显是毒已入体之兆,耳中“嗡”的一声,只吓得魂不附体,倏然之间,左掌急起如电,猛然挥出。
郭昊手掌并未及身,祝雪念却觉一道劲风直掼而至,宛如海中风浪骤起,沛不可当,将她远远甩到一边。打从相识以来,虽曾有言磕语绊,偶尔不悦,但郭昊从未对她如此粗暴蛮横,祝雪念不知他为何突然性情大变,顿时眼圈一红,泪水已在当中打转,心中无限委屈。却听郭昊焦急无已的道:“小没写呢,你走远些,千万别靠近我身边。”仍觉惶惶难安,又道:“快调转内息,看看体内有无异状?”
祝雪念恍然醒悟:“原来昊哥哥是怕剧毒传到我身上,才将我推开。干么不讲话说明白?害人吓了一跳。”偷偷拨去眼角泪滴,正要说他大惊小怪,猛听得孟谣琪失声惊呼:“谣笛,你怎么了?”只见先前还昏厥不醒,仿若熟睡的胡谣笛,此刻却四肢抽搐,口吐白沫,须臾之间,便即眼珠泛白,倒地而逝。
祝雪念蓦地省起她刚刚正是被傲因以长舌卷起,却并未被伤到肤发分毫,不想竟也染毒,被夺去性命。念及于此,祝雪念不由得娇躯一震,只见郭昊已将行觉重行扶起,轻拍背脊,唤道:“大和尚醒来,大和尚醒来!”竟然毫无顾忌。
一种极其不详的感觉忽如潮水般涌来,压得祝雪念浑身发软,几乎喘不过气来,心底里一个劲的呼唤着:“昊哥哥,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行觉修行远胜胡谣笛,是以毒发虽甚,却不能立时要了他性命。缓缓睁开眼来,发觉郭昊居然还在跟前,直是又惊又怒,吼道:“你个小兔崽子,我让你离我远点没听见吗?又跑回来作死作甚?妄想作给大和尚陪葬吗?我嫌你浑身发臭,榆木脑壳才不肯要呢!”他从小乞丐出身,污言秽语张口就来,但自从被玄圣寺慧海大师渡化后,出家人严戒出口成脏,老毛病才硬生生的给戒掉。今日明知将死,那些昔日的清规戒律尽都抛诸脑后,真想对着郭昊这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骂他个三天三夜。只是刚刚骂完两句,便已喘息如牛,再也难以接续下去。
祝雪念强抑悲伤,几步走上前去,道:“大和尚叫唤的倒欢实,看来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她离而复回,郭昊登时一阵心惊肉跳,但见她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满是决绝坚定,殊死无悔之意,口中说道:“昊哥哥,你不必赶我,不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走的。”
一听此言,郭昊便知她或已猜到自己情形,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走了,便道:“小念,你留下可以,但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此时祝雪念莫说是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她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点头道:“你说。”
郭昊这才说道:“待会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就算是我毒发无救,也不许你接近我与大师一丈之内。”他业已见过胡谣笛死状凄惨,自己很快也要步她后尘,尽管心中不无惧怕之意,但若小念也因为不肯舍弃自己而身受其害,那是纵死也不能原谅自己之事。
“昊哥哥,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只有这件事不……”祝雪念之所以要留在此地,就是想要相助郭昊疗伤驱毒,相距一丈之外如何能做成此事?是以立刻摇头。
却见郭昊张开右掌道:“我此时已然中毒,命不久矣。若是你执意不听我话,我便立刻自戕而死。”
祝雪念原本只是猜测,此刻担心尽皆成真,霎时之间只觉天旋地转,浑身冰冷,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在地。耳边郭昊惊呼声骤然响起:“小念!小念!”
祝雪念强打精神,回过神来,脸色却已苍白如雪,勉强微笑道:“昊哥哥,我没事。不须担心。”
郭昊心中怜惜无限,只怕她心绪过于激荡,寒冥阴气又再发作,真想上前一问究竟。但眼下自己可能就是个大毒药桶,任性妄为只会更加害苦了她,于是强忍心酸,道:“我说的话,你肯听么?”说罢铁杵抵在胸口,目光炯然,只要祝雪念稍有不允之意,便即挺刺而入。
见他如此决绝,祝雪念哪里还敢有半个不字,飘身退到一丈以外,焦急不已道:“我全都依你就是,昊哥哥快把手放下。”
孟谣琪早闻行觉言语,因此并未触碰胡谣笛尸身,故技重施,无形音刃弹指飞出,通道墙壁塌下老大一片,胡谣笛尸首顿时被掩埋其中。随后孟谣琪转过身形,一言不发,负起孙谣筝当先走去。
祝雪念心中本就气苦,又见她不理行觉郭昊二人死活便自顾离去,更曾厌恶,嘟囔道:“若不是她赌气先行,那位胡姑娘未必会惨遭横死。”旋即想到郭昊亦将命不久矣,不禁悲从中来,若非怕郭昊担心,不得不强行忍耐,恐怕已然哽咽出声。
郭昊不通医理,但还是为行觉切了下脉搏,只觉脉象微弱,相隔片刻才会搏动一次,却无衰竭之相,不由得稍感喜慰。
行觉道:“我佛门功法,讲究自内而外,精炼体魄,健骨强身,因此才未像胡姑娘那般轻易就死。只是这妖畜毒性委实太烈,我最多也只能挺过三个时辰,在那之后,就只能跟郭师弟你道声再见了。”语中竟有诀别之意。
郭昊亦不禁黯然,刚想安慰几句,只听祝雪念说道:“昊哥哥,你也运转一下内息,看看如何。”郭昊“嗯”了一声,依言而行,在行觉身边盘膝坐地,双手掌心向天。片刻之后,只觉体内天脉灵力滚荡如沸,顺畅自如,一如往常,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心中微微诧异,想道:“傲因毒性如此猛烈,先有碧烟阁的师姐殒命,行觉师兄如此之高的道行也都抵受不住,怎地我却直到此时还未发作?”去看右掌时,灰黑颜色依旧如故,只是似乎加深了些许,此外再无异状,不由得更是纳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