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矮小的身形立于酒店之外的人行道前,纵使身侧偶有人经过,他也如同没注意到一般,依旧维持着垂头不动的姿势。手里捏着只剩下忙音的手机,指节的部位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
即便是对于他这个经历颇多的侦探来说,风间砂纪简简单单的几句话饱含的巨大信息量也让他一时理不出什么头绪。而柯南渐渐开始觉得他越来越摸不透那个清冷少女究竟在想些什么了,大火中擅作主张地放弃自己来救他,现在又意味不明地不让他参与其中。
脑海中不断地闪现着栗色长发少女一贯冷清的面容,她一直的孤高,一直的令他不由自主地担心。不过现在,他至少看清了一点,他绝不可能顺着风间砂纪说的“别靠近风间家”这句话去做,倘若是能和组织扯上哪怕一丁点的关系,他都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况且,风间砂纪深陷其中,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那个笨蛋!一直以来到底在自以为是些什么啊!
不甘又忿恨地低吼了一声,在路边拦下一辆的士,往阿笠博士家去了。
阿笠博士并不是被柯南的突然造访吓了一跳,而是他从开门把柯南接进家门起,就看到柯南那难看得像灰土墙一样的脸色。
“新一……发生了什么?”
柯南周身持续散发的低气压让阿笠博士有些冷汗,疑问的同时言语间也不自觉地顿了顿。
“博士,灰原呢?”柯南在客厅里四处张望了一番也没见到那个和自己一样遭遇的女孩。
“她在……”
阿笠博士的话还没说完,柯南就直接往他先抬起手指向的方向跑去。
拉开地下室的门,一股浓郁的咖啡馨香扑鼻而来,顺着朝下的楼梯望去,愈渐昏暗的空间里唯一的一处光源便是楼梯最底端的正前方电脑屏幕发出的微弱荧光,而那点光正好映衬着电脑前娇小的身影。
“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推门而入的声音打破了地下室内原有的平静,少女质问的声线一如地下室中的空气一样冰冷。
“灰原……”许是因为少女冷淡的态度,才让柯南稍微冷静了一些,“有些事情想问。”
微凉的空气穿过上衣刺激着皮肤,柯南本能地环抱着双臂上下摩娑着。他顺着楼梯一步一步地往下走,踏出的每一步发出的声响在这个密闭的空间内清晰地回荡起来。
“你想问什么?”
直到柯南走到灰原哀身边了,她也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双手时而会在键盘上敲击几下发出啪啪的声音。
“风间家和组织,有什么联系么?”对于涉及组织或者比较严肃的事情,柯南从来都是开门见山地询问,拐弯抹角只会浪费时间。
灰原哀置于键盘之上的双手不自然地停顿了半秒,随后又好像若无其事一样往电脑里敲了一大串大概只有她自己才看得懂的符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风间被软禁了,不久前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软禁?谁敢软禁风间家的大小姐?”灰原哀嗤笑了一声,稍稍把头偏过了一个角度,饶有兴趣地瞥了一眼柯南,“还有,你什么时候对那位大小姐这么上心了?”
“我不是在开玩笑!”灰原哀云淡风轻的态度成功挑起了柯南的不满,才冷静下一些的情绪再度失控,他拉高了声调似乎是很郑重地宣告着他此刻的认真,“你说的没错,没有人敢软禁风间家的大小姐,可问题就在这里,能把她软禁在自己家里的只可能是她风间家内部的人吧!”
“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只是她为了见你的借口。”灰原哀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转开,看向柯南的目光没有丝毫调笑的意思,“我也不是在开玩笑,之前她做过什么蠢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了引人注目就跟没了智商一样一个人跑去见Gin,还好大难不死,不然风间家为了她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到时候和她有关的人说不定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
柯南被应得哑口无言,两世的记忆让他有些错乱。大大的镜片挡住了他的双眼,昏暗之下,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他抿着唇沉思了半晌,重复了最初的句子,“告诉我风间家和组织之间有什么关系。”
“如你所愿。”对于侦探的固执,灰原哀始终都是束手无策,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稍稍有些激动的情绪,然后转过靠椅,让自己正对着柯南,“风间家雄厚的资本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拿下来的事,组织当然希望能把这样的资源掠取到手,但我所知道的,风间家和组织谈不上联系……当然不乏还有一种可能,凭我当初在组织的身份,根本不够格知道这样的事。”
然后,两个人沉默了,空气中泛着古怪的压抑。
“好吧我知道我帮不了你什么……”灰原哀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绕过柯南走到桌台的另一侧,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银色的铁盒,然后塞进柯南的手里,“这样或许可以帮到你,只是隐藏身份方面……你自己注意。”
铁盒冰凉的质地贴着柯南手掌的皮肤,他小心翼翼地把铁盒打开,红白相间的胶囊被放置在盒腔的正中心。
“灰原……”持着盒子的双手有些颤抖,柯南斟酌了许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出口的,是最传统最简单的道谢,“谢谢。”
*
风间砂纪靠在红丝绒的沙发上,扎着针头的左手因为自己试图逃跑拔了好几次而有些青肿。摆着她面前的是她一直以来就钟爱着的红茶,西井亲手泡的,可她现在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侧着头,双眼空洞地望着窗外。
她已经不知道接下去自己还会经历些什么了,或许会像现在这样,一直像一株植物一样,被花盆限制着行动地饲养着。虽然心里在隐隐地期盼着那个人会像骑士一样突然闯入自己的世界,把自己救赎,只不过……那个人的公主一直都不是自己吧。
——希望不会再麻烦到他了。
“大小姐。”
西井温和的声线响起,可风间砂纪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他。
“大小姐,我知道您一定还在生我的气。”西井把凉掉的红茶放进和他一同进来的女仆手里拿着的盘托上,然后在风间砂纪面前精致的小桌上放上新泡好的茶,动作娴熟地在白色印花瓷杯里斟上亮红的茶水,他言语平和地开口道:“为我这样的下人生气,很不值得的。”
“我没生气。”
“您不肯看我,就说明您还在生气。”
“……”
“大小姐请不要多想,夫人的意思肯定是为您好的。”西井的语气一直都没有变,恭敬得让人挑不出瑕疵,但却又让风间砂纪说不出的不舒服。
“都这种时候了还在拿我母亲当借口么?”风间砂纪猛地从单人沙发上站了起来,甩开的手臂再一次挣脱了插在手背上的枕头,霎时,猩红的液体就从细小的针孔里逐渐汇聚成大滴,然后顺着手背的弧线流了下来,“她什么时候管过我的事了。”
“大小姐,您要是一定要这么想的话,我也没有办法。”西井微微垂下头,露出了一抹让人不易察觉的诡异的笑,“可以告诉您的是,现在的夫人和以前的夫人已经不一样了,所以,请您务必不要想太多,夫人都是为了您好。”
“这话什么意思?”风间砂纪挑眉看着西井,怎奈对方低着头,根本看不到他此刻作何表情。
“我去请医疗队的人过来帮大小姐扎过吧。”西井弓下腰,作态恭敬地准备退出房间。
风间砂纪顿时火冒三丈,拿起那杯才倒上不久的红茶,朝着西井的方向就摔去。茶水从杯子里飞溅出来,打湿了西井熨烫得笔直的灰色西装裤管,而那只精致的瓷杯,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西井依旧保持着那张早就僵死在脸部的笑容,一言不发地把地上的碎片收拾了,然后又对风间砂纪鞠了一躬,退出了房间。
房间内又只剩下了风间砂纪一个人,她气恼地拽过那瓶已有一半注射进自己身体里的药水,往门口狠狠地一甩。门外看守她的两个人能怎样,只有任她发着脾气,砸什么都好,只要她乖乖地待在房间里。
“滚!”
风间砂纪冲着站在门口如同石像般一动不动的男子吼道,后者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走了,因为他们的任务就是看住这位大小姐,能做的就是垂着头把风间砂纪疯了一般的叫喊当做耳边风。
风间砂纪气呼呼地喘着气,怒瞪着这两个全然把她当空气的人。一气之下,她推着自己房间那扇厚重的门,纤细的手臂上由于太过用力而爆出了经脉。她突然很佩服那些每天帮她关门的女仆,因为这扇实在太重了。
“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见到风间砂纪这样的举动,那二人突然警惕起来,伸出一只手拦在关门的轨迹上。
“我让你滚。”风间砂纪翻了个白眼,关门的行为照做。
本来其中一人想要去通知西井风间砂纪这样的行为,可是在听见房间内乒乒乓乓也不知道什么物品在地上砸碎的声响,他们也就舒了一口气。
每个大家小姐都会有脾气,其中最典型最普遍的就是砸东西来泄愤,当然,他们绝对不会知道这是风间砂纪的声东击西之举。
放置在风间砂纪房间里的那些花瓶、水晶饰品,毫无遗漏地被风间砂纪摔到地上,她一面以摔东西来制造响声掩人耳目,一面准备着如何从房间里逃出去。好在她的卧房只是在二楼,虽然房子每一层的高度要比普通楼房要高出一些,但从二楼的高度,绝对不是致人死地的距离。
估摸着西井也快回来了,风间砂纪知道时间剩下的也不多了。她望着窗下那片种着修葺整齐矮树的草坪,绿茵茵的一片。机会只有一次,如若错过了这一次,恐怕就再也没办法从这里离开。
预想到可能会受伤,风间砂纪背上房间里配备的急救箱,推倒了桌台上最后的东西,深吸了一口气,站到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