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三小姐再次进宫,这次比上次威风多了,竟是被皇后单独召见,和一国之母面对面,关起门谈了很久。
阮家再次大惊,前所未有地震撼。
这些天府里的形势一变再变,往往是刚刚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开始提心吊胆。而且,无论哪一桩,基本都是围着这位庶出小姐打转。从宣王欲纳她为妾,到刘家派人提亲,再到皇后宣她进宫,刘家并未如传言那样请旨赐婚,大家似乎从中窥见了一丝丝端倪,察觉到了一点点迹象,总感觉这位三小姐恐怕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然而,当家人温氏守口如瓶,讳莫如深,闭口不提琳琅进宫的事。那些好奇得抓心挠肺的内宅女子们,只能瞅着温氏欲言又止了,譬如贾氏和姬氏。
她们十分纳闷,琳琅只是个庶女,阮家家世也不够显赫,为何这丫头成了香饽饽,那些权贵之家都盯着她不放呢。这丫头是个美人胚子,但并非绝色,何况年纪尚浅,吸引男人的风情还未展现出来,这样一个青涩瓜子,到底是哪来的魅力呢。
她们都在猜测,包括和琳琅相处最久的阮琳珠。她匆匆忙忙找到琳琅,拉着她急道:“皇后娘娘召见你,不会是想让你给太子做妾吧。那可使不得,做太子的妾和做宣王的妾有何区别,终归只是见不得人的妾。”
裴氏刚要离开,听到阮琳珠最后那句,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很想把这小姑娘耳朵提起来揪一揪。她即便是个身份卑微的妾,那也绝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见得了人的。
琳琅面色也有些不快,她拿了块枣糕塞进阮琳珠嘴里。四妹妹,你是个吃货,吃你的东西吧,少说话。
进宫之前,琳琅是忐忑不安的。她只在上次举办的宫宴上远远见过皇后一面,有关皇后的信息都是听雯先生说的。雯先生说,皇后喜欢耿直纯良的人,最反感那些油嘴滑舌的佞臣,你可以嘴笨,说话不好听,但绝对不能撒谎。
琳琅一路忐忑,一路揣摩,亲眼见到皇后以后,她反倒不忐忑了。都说以眼识人,这话确有七八分道理。皇后虽然面容清冷,但她那双眼睛格外真实,认真看着你,认真和你说话,皇后在审视琳琅,不带任何恶意,只为评判琳琅是否有资格。
出来以后,琳琅大大松了口气,应该过关了吧,她如是想。
在宫里传出旨意前,她不能轻举妄动,也不可以大肆宣扬,她安安分分待字闺中,继续她的宅居生活。
温氏找琳琅问过话,琳琅只把皇后和自己的谈话老老实实交代清楚,至于温氏如何揣摩皇后的意思,那就不是她的事了。反正,该说的,她都说完了。至于不该说的,她就当自己懵懂无知,什么都不知道。
阮琳玢又回娘家了,这次总算扬眉吐气了一把,因为姜永昭也来了。阮琳玢嫁进忠郡王府快小半年了,姜永昭头一次陪她回阮家,阮琳玢走路都格外轻快,眼角眉梢带着淡而不显的喜色。
姜永昭在正房同温氏说话,阮琳玢抽了个空去找琳琅。
琳琅蜷缩在暖融融的被子里看小说,听到外头丫鬟来报,赶紧穿上棉袄坐起来,她靠在榻上,只露出上半身,下半身依然盖在棉被里。
天寒地冻的冬天,最适合女子修身养性,呆在屋子里什么都不做,多自在。阮琳玢进屋,琳琅不经意咳了一声,紧接着又咳了一下,她努力撑手肘想要掀被子下地,无奈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
阮琳玢连忙几步走到榻前,将琳琅按回榻上,又给她掖好被子,殷殷叮嘱道:“天气冷,妹妹注意身体,可别着凉了。”
“叫二姐姐看笑话了,二姐姐难得回来一次,我却招待不周。”
“身体最重要,我又不是客,无需太客气,随意就好。”
阮琳玢带着目的而来,自然不会计较这些旁枝末节,她努了努嘴巴,正想找些由头打开话题,琳琅猛地一阵咳嗽,打断了她的思路。
阮琳玢倾身给琳琅拍背,忧虑道:“妹妹这样子,怕是已经感染了风寒,还是早点找大夫看看吧。”
“姐姐说得是,最近眼皮子总是打转,这坐久了躺多了,注意力就开始不集中,脑袋昏昏沉沉,一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琳琅说着说着,装模作样地又睡过去了。阮琳玢喊她,喊了好几声,她才睁开眼睛,揉了揉惺忪的眼皮子,迷迷糊糊抱歉道:“姐姐莫怪我不周到,实在是精神不济,自己也没办法控制。”
琳琅这一病,打乱了阮琳玢的计划,原本她是想借机探口风的,琳琅这样萎靡不振,说话有气无力,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叫她如何探,又探得出什么来。
郡王妃真是疑心病重,闻风就动,非要她打探皇后宣召三妹妹的目的。这还又问嘛,明摆着的事实,三妹妹的八字旺,和郑世子是绝配,三妹妹怕是要嫁进国公府了。对于阮琳玢而言,琳琅做妻还是为妾,才是她关注的重点,阮琳玢真正想探问的也是这个。
三妹妹若是做妾,她在郡王府抹不开面子,但是,如果三妹妹走了狗屎运,飞上枝头成了世子夫人,阮琳玢这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了。
岂止是阮琳玢,阮琳瑜作为琳琅血缘最亲的嫡姐,心里更加不舒服。阮琳瑜的小姑子好奇提到琳琅,阮琳瑜反应过度,激动道:“最多是个妾,她一个庶女,哪有资格做国公夫人。”
琳琅的际遇,让所有想要嫁入王公之家却出头无门的女子羡慕嫉妒,又暗恨着。估计很多人都在心里祈祷,最好是妾,最好是妾。这世上,幸灾乐祸的人永远都不会少。
“时间过得真是快,一晃眼我都嫁为人妇了,而三妹妹也快说亲了。对了,我家小姑子好像和三妹妹差不多大,唉,婆母正为她的婚事愁呢,她是县主,放眼整个京城,配得上她的名门公子,好像也不多。”
阮琳玢是显摆,还是存心拿她那县主小姑子挤兑自己,琳琅不愿费心去猜,她继续装她的傻,充她的愣,接着阮琳玢的话道:“是啊,县主身份高贵,是得好好选,千万不能挑错了!”县主上面还有郡主和公主,县主都不好找婆家,那郡主和公主干脆别嫁了,当一辈子尼姑得了。
“可不是,”阮琳玢点了点头,忽而神秘兮兮低声道:“据说啊,我婆母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郑国公世子,可不就是门当户对的首选。”不过,那都是郑少轩没疯之前的想法,自从京里传出他发狂伤人的消息以后,忠郡王妃便绝了这份心思。郑家显赫是显赫,但他郑少轩躁狂成性,若是不小心伤了她的女儿,那就得不偿失了。
琳琅当自己是听故事的人,事不关己,只是轻轻哦了一下。阮琳玢特意观察琳琅的表情,竟未看出她半点不悦。不应该啊,按理说,她该给点反应的。毕竟,县主的身份地位比她尊贵太多,如果郡王府有意争取,你就是天作之合也只能当个妾。
琳琅不愠不火的性子,嘴巴闭得比蚌壳还紧,阮琳玢无功而返,别提多烦躁了。回郡王府的路上,默不作声的姜永昭忽然主动找她说话,阮琳玢欣喜的小火焰刚刚点着,就被姜永昭接下来的话给掐灭了。
“你那个表姑多大了,为何还未嫁人。”
世子怎么突然提到温婷,莫非看上她了,阮琳玢心里打了个突,立刻紧张起来。那个温婷秀秀气气,说话轻声细语,最能勾起男人的保护欲,尤其是世子这样说一不二掌控欲强的男人。
阮琳玢强打起笑脸,道:“好像以前定过一门亲事,恰逢母丧,表姑要守孝三年,对方不愿意等,遂将婚事退了。”
姜永昭叹了口气,感慨道:“这种落井下石的人家,不要也罢。”
阮琳玢跟着点了点头,试着扯动嘴角,却怎么也笑不起来。早知会发生这样的事,世子还不如不来。
郑少轩昏迷了一个月,皇后深知拖不得,终于一道懿旨下来,郑国公世子和阮家三小姐天定良缘,天作之合,特此赐婚,责成半个月后完婚。
温氏接到旨意,既喜且忧,喜的是琳琅这番机遇造化,福祉实在是大,忧的是那郑世子尚未清醒,琳琅嫁过去真的能化解郑世子的厄运吗。若郑世子仍然没有醒,琳琅岂不是要守活寡了。
哎,是福非福啊。
贾氏则有点酸葡萄心理,出了温氏院子,她叹了一声,道:“郑世子又是疯症又是中邪,治好了这个还有那个,三丫头嫁过去,指不定要受多大的罪。”
随着二房地位的巩固,又出了琳琅这么个未来国公夫人,姬氏底气足了,敢和大嫂顶两句了。
“大嫂这话说得真不应该,外头传什么,你也跟着人云亦云。母亲见过郑世子,比起那些风言风语,母亲的话不是更值得相信,母亲都夸郑世子,你为何非要跟母亲唱反调。”
姬氏这番话,有理有据有节,还聪明地把话题扔回贾氏身上,指责她偏听偏信,不信自家人,偏爱听外人胡说。
站在姬氏身后的裴氏暗自大赞姬氏一把,她不能当面反驳贾氏,姬氏帮她出了口恶气,她心里舒服多了。
琳琅的心情比较复杂,说不上来的感觉,无关乎悲喜,只是长吁了口气,总算尘埃落定了。
即将离开阮家,嫁到显赫的国公府,未来会怎样,琳琅茫然极了。唯一能确定的是,光明大道是有的,但需披荆斩棘开创。
一道旨意再掀波澜,城里顿时风起云涌。所有人都感慨阮家好运当头,几位小姐一个比一个嫁得好,比来比去,嫁得最好的竟然是庶出的三小姐。
阮琳瑜闷在房间里发了一通脾气。
她不敢摔贵重的家具,这里不比阮家,摔坏了东西能找母亲赔。她摔坏了任何一样,还得用自己的嫁妆补上,阮琳瑜只能拿软绵绵的枕头出气。她一边捶打枕头,一边委屈抱怨。三妹妹为何那样好命,居然真的攀上枝头成凤凰了,她只是个庶女,她凭什么。我是嫡女,为什么嫁得比她差,不公平,老天爷,你好偏心。
韦天阳回屋,阮琳瑜让人把门反锁了,他进不来,在外头拼命敲门,声音砰砰砰响。丫鬟偷偷看了阮琳瑜一眼,正要猫着脚步上前,阮琳瑜一声娇喝制住她,不准她开门。
韦天阳敲了一阵,敲得手掌又麻又疼,疼过以后,随之而来的是怒火。
他疼她宠她,半点不愿委屈她,她却一个不顺心就乱发脾气。以前那些也就算了,如今她是越来越胆大了,居然敢把他拦在门外,真是反了天了。他韦天阳若是不治治她这个骄横的毛病,他夫纲难振。
韦天阳愤而离开,到小妾房里去了。
有声音的时候阮琳瑜烦,现在外头没声音了,阮琳瑜又怨上了,她觉得韦天阳没良心,也不坚持久一点,往常哄她的热乎劲跑哪去了。
女人需要哄,男人也一样,他哄你,你连个笑脸都不肯施舍他,日子久了,再长情的男人都会厌倦。何况,他韦天阳本就不是长情的人。你不愿意哄他,他只能向外发展了。
阮琳瑜从做姑娘时就自我感觉太好,嫁人以后,婆家待她和和气气,她便又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认为丈夫宠自己是天经地义,韦天阳娶到她是他的福气,他应该惜福才是。
没想到,韦天阳居然就这么走了。
“去问问,少爷去哪里了。”
不一会儿,丫鬟回话:“少爷到,到梅姨娘那里安置了。”
“什么!”
阮琳瑜霍地站起身,狠狠将枕头摔在地上。韦天阳,你这个混蛋,大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