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高速,快到机场的时候,肖樊突然一转弯,向相反的地方开去。途经一大片开阔的草坪,车轮停在一排花园式的小屋前。
书佳正微微有点儿困意,车子忽而一停,还以为是到了。只听见肖樊说:“下车,带你吃点儿好吃的。”她环顾四周,也没见什么特别之处,便只想继续歇会儿:“我不饿,中午吃了饭的。”
“我饿啊,我还没吃呢,加完班就直接赶过来了。”肖樊无奈地解释。
书佳听了慌忙下车,心里挺不好意思的:“你这会儿了还没吃饭呢?那快赶紧的。”肖樊见了,倒像是饿得挺开心,嘴角一扬又溢出了笑。
走进其中一家小店,店主熟稔地跟肖樊打着招呼,端上一份蟹黄生煎、两笼水晶虾饺和两碗小馄饨,站在旁边笑呵呵地和肖樊闲聊着。
书佳一看那薄如蝉翼的饺子皮儿透着粉嫩的虾仁儿,忍不住动了筷子,味道果然异常的香滑可口。听肖樊说,小时候他老爸经常出差,他总喜欢跟车到机场去。后来他爸才发现,原来他长途跋涉地跟着,就是为了能吃到这家的虾饺和生煎。那时候这家店还要更小一些,装修也很简单,后来他也常常出差,每次路过机场,还总喜欢来这儿吃吃这“老三样儿”,转眼二十年过去了,所幸小时候的味道还是没变。
“这么说起来,这家店主倒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了。”肖樊像是饿极了,又像是赶时间,不一会儿就把面前的盘子扫了个精光。
“所以你昨天说去机场顺路,就是为了来吃这个?”
“是啊”,他一抬眉,一边应着书佳的话,一边脱了外套,继续吞食着碗里的小馄饨。书佳看着他今天的吃相,想想之前怎么着他也还算是翩翩风度的样子,莫名就觉得想笑,见肖樊也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更笑出声来。忽而她想到什么,站起来:“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去给庄老师带一份儿。”
肖樊拦住她,吞下最后一个小馄饨说:“别去了,买过了。”
他冲老板打了个招呼,老板笑着端上来两个打包盒:“装好嘞,两份儿,都是虾饺生煎一样一半儿。”
肖樊也笑着谢过老板,随手递给方书佳一份儿:“这儿离机场不远了,咱们到了你妈还能趁热吃,飞机上的饭肯定吃不好。这份儿是给我奶奶的,她也喜欢吃。”肖樊指着自己手里的那盒说。
“你奶奶身体都好了吗?”书佳一听又想起来问。
“都好了,就是总念叨你,说什么跟你商量好了,要上我家吃饭。”
“谁商量好了啊?”书佳急了,刚好趁机说:“是上次我去看你奶奶,她和你妈误会我们俩了,你回头儿得跟她们解释解释。”
“我解释过了,可她们非不信”,肖樊一副他也没辙儿的样子。
直到了机场,书佳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只想着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和她们见面了。停好了车,肖樊掀开后备箱,居然取出一捧康乃馨来。书佳吓了一跳,皱起眉头问:“你不是不接人吗?该不会是送我妈的吧!”
“是啊。”肖樊平静地说。
“你干嘛?又给我妈买吃的又送花,你经过我爸同意了吗?”
肖樊朗润一笑:“你第一次见我妈的时候不还请她吃了顿大餐呢?我总得回个礼吧。”
书佳蓦地想起那时自己付账的情景,没好气地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两人在出站口等着,书佳老远就看见庄老师“步履轻盈”地拖着两个大箱子,还腾出一只手来冲她挥舞着:“佳佳!这儿呢,在这儿!”
可当庄老师走近的时候,她的眼神儿还没扫过书佳,就先落在了旁边的肖樊身上。
肖樊只好没等书佳介绍,就上前递过花:“阿姨您好,我是书佳的朋友。”
“呀,太谢谢了!让你费心了。”朋友,朋友?庄老师接过花,仔细琢磨着这两个字,她把肖樊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喜笑颜开地背过身,偷偷拽过书佳问:“阿酱?”
“什么阿酱啊!”书佳把嘴巴一撇,大方地走过去:“妈,这是我朋友肖樊,今天是专程请他来帮忙接您的。”
肖樊笑着点头,自然地拎过庄老师手边的两个行李箱:“阿姨咱们往这边走吧,车停在前面。”庄老师满面的笑容,一边应承着,一边还想和肖樊说点儿什么。
书佳把老妈一拽,小声埋怨着:“您不是只记得阿酱记得吃嘛,快少说点儿,这儿有包子,您先吃。”
“哎呦,正好饿着”,庄老师一摸盒子还是热的,便有了些胃口:“飞机上的饭太难吃了,那么老贵的机票做那么难吃的饭,航空公司也太抠门儿了!”
母女俩终于有了新话题,挽着胳膊有说有笑地往前走。肖樊跟在后面,拖着两个重重的行李箱,他终于相信了书佳的话,这个方阿姨,还真是带了不少东西。
书佳许久没见庄老师,一路上,难得主动热情地跟老妈聊着天,可今天的庄老师,却明显对肖樊的存在更感兴趣她不时瞅着和书佳聊天的空隙扯上肖樊,问问他年龄啊,工作啊,住哪儿啊,学历啊等。书佳知道她在误会什么,可肖樊倒像是一点儿也没有不耐烦或尴尬的样子,全部一一对答入流,这回答问题的态度,可是比第一次见自己的时候强多了!!
到了家门口,庄老师还像有一堆问题没问完肖樊倒也真是不客气:“阿姨,外面凉,咱上去再问吧。”
书佳终于忍不住了:“嗳!你上去干嘛啊?”
肖樊笑笑,一脸无奈地说:“我得帮阿姨把行李拎上去啊。”
书佳无话可说,只有暗自庆幸还好早上收拾了房间。幸好,肖樊还要赶着加班,上了楼只喝了一杯清水,就告辞回去了。不然看老妈的架势,肯定还要拉上他吃顿晚饭,再来个彻夜长谈什么的
最终,无论书佳怎么解释,庄老师都还是一脸的狐疑,然后便自顾开始眉开眼笑地乐着
方书佳没想到,还没让肖樊和他奶奶、老妈解释清楚呢,自己却先要费起这番口舌来了。不过她总算也信了肖樊的话,原来对于大龄未婚男女青年的家长来说,你好好解释这种误会,她们可未必会相信,而解释的次数多了,还可能一不小心就戳痛了她们的心。倘若这事儿真的没谱,那她们就希望你在下一秒马上告诉她真的谱儿究竟在哪里?如果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没谱儿,那她们就认定了,是你一直在不靠谱。进而也就认定了,这次就是谱儿,或者说这次也是可以变成谱儿的。因为没有人知道,她们心里有多希望这没谱的事儿,就是真的靠谱。
这么想想,方书佳倒觉得也能写一篇专栏了,就以患上“儿女相亲病”的父母为主角,也能探索出不少内容来。回想当初,总说喜欢这份儿工作的原因之一,就是能督促自己迅速去扩充一个新领域的知识量,每写一个专题,都会查阅各种资料,思考、挖掘未知的事物。可当时却未曾想,自己有一天,也会整日坚持、终成惯性地研究起“相亲”这种话题了。
这期的《曷月》马上也要出刊了,听tony说,美编部准备在封面和扉页都给她的专栏做个炫目的特写,保证牢牢锁住读者的眼球。她想到“相亲”两个字,将赫然地出现在《曷月》的封面上,倒也不觉得是件顶值得高兴的事儿。不过只要有更多的读者喜欢,公司就一定会留下《曷月》了。
书佳打开邮件,把发给苏总的拟定稿又仔细看了一遍。文至末尾,她看到“x先生”,忽而觉得自己当时基于肖樊的描述…好像也过了一些,尤其最后几句,还扯上了肖阿姨。虽说也不会有人知道是谁,而且“x先生”本身也并非特指某个人,但方书佳瞧见墙上挂着的那一对儿面具心里却是莫名其妙地有点儿内疚。从这两天来看,如果不是肖阿姨和肖奶奶的误会,让她心里觉得怪怪的,肖樊这个朋友,她还是挺愿意交的。
书佳扭过脸,见老妈正哼着小调,乐呵着把行李一件件地摆放在房间的各个地方,一副准备常住沙家浜的架势。“庄老师,请教您个问题。您说,如果一个人之前说了您一些坏话,但后来你们成了朋友,那你听见这些坏话,我是指之前的坏话啊,您还会生气吗?”
“当然会生气了”,庄老师头也没抬,一边儿收拾,一边儿利落着回答。
“其实吧,她也不是说您,只是以您为例子,来泛指一类人而已。”
“那我更要生气了啊!”庄老师这下抬了头,眉梢一吊说道:“还要拿我当例子,来代表一类坏人,我庄丽苑是什么,是犯罪头子吗?”
书佳见老妈入戏有点儿深,又离自己心里想问的差的远了点儿,就想解释一下:“这代表的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
“不代表坏人,那为什么要用坏话?”庄老师不明所以地随口又是一问。面对老妈此番缜密的逻辑,书佳一时语塞,也不想再追问什么了……
不过老妈的话,倒是提醒她从另一个角度思考了这个问题。抛去其他因素不说,单从文稿本身来看,如果“x先生”所代表的只是一批未知先生,素材本身也并无多少相亲经历,那么,它既体现不出大标题中的“典型性相亲”,也不太符合小标题中的“奇葩相亲者”,其存在于此篇文稿的意义,便也不是很大了,最起码在对他的用词上,也可不必太过苛刻。
书佳站起身来,把手边的两副面具挂在床头的壁灯旁,当下心里便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