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站在走廊里的大海,我有些无可奈何。
能成为一个万中挑一的特种兵,大海绝对不笨。也许,他早就将我心中所想看得明白,这才在走廊里等着我。
我叹息一声,走到大海身边,拉着他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将我本是收破烂的货郎身份毫无保留的告诉他。
如此一来,我本以为可以打消大海那不切实际的报恩念头。可是,没想到大海一句话,把我堵得无话可说。
“恩人,就算您是收破烂的,那我也会跟着您。您放心,我有的是力气,吃的也不多。”
我听得险些没背过气去,想了半天,又拿他老娘来说事,“可是你母亲需要照顾,做我这行,可是天不亮出门,摸着黑回家。你跟着我,谁照顾你母亲?”
大海闻言,嘿嘿一笑,抓着头皮,说:“没事,刚才张医生来过了,他也是好人。看我是当兵的,特意帮我娘安排了一间单人病房,而且还有护士全天看护。呃,您放心,张医生说都是免费的。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白天跟着恩人,晚上回来照顾我娘。”
我看着眼前的‘傻’大兵,无言以对。如果我是个挣大钱的大老板,收下这么个特种兵,那是求之不得。可现在连我都破落到这般田地,我还真怕赚的钱不够吃饭的。
思来想去,我虽然点头应承下来。心中却想,一般特种兵可都是骄傲的人,我让他跟着我收一天破烂,说不定他就受不了,自行走了。
可是,我想错了。
当天夜里,我和大海就在医院走廊里的椅子上凑合了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两人安排好一切,就离开了医院。
其实我刚来西安,根本就没想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可是,眼下为了请走这尊神仙,我只能重操旧业。
带着大海寻了好几条街,终于在一家旧货店里看到一辆锈迹斑斑,连车座都没有的三轮车。在和老板讨价还价好半天,十块钱买下外加加个车座。
当我给了钱,把三车推出店外一看,这才发现三个轮子全都是瘪的,链条上连一丝油星都不见,我一踩踏板,可算是给锈了个结实。
店老板一脸堆笑的走到我面前,问我要不要给轮胎充气,给链条抹油。我点头答是,可店老板竖起两根手指。
“两块钱,一分都不能少。”
我额角的青筋一跳,店老板的笑容在我眼里完全化作了阴险,奸诈的笑。大海握着拳头,愤愤的骂了一句奸商。
那老板闻言,脸色一正,说:“小本买卖,诚信经营。你们爱整,我还不爱修了。”
说罢,店老板转身就欲回去。我连忙一把拽住老板,抽了两块钱递过去,赔着笑让他赶紧帮忙整利索了。
店老板看了我一眼,这才接过钱揣了,回到店里拿了工具,黄油出来,一番捣腾。十几分钟后,我和大海终于骑着三轮车走了。
我本想由我来骑车,可是大海无论如何都不肯,非得自己坐在前面,卖力的踩着三轮车。我指挥着大海往居民小区走,他在前面骑,我在后面吆喝。
“收~~~~破烂儿哎,旧报纸旧啤酒瓶换钱呐,收~~~~破烂儿哎,破锅烂勺旧鞋子,鸡毛鸭毛猪鬃子毛,通通都能换钱呐。”
我一遍一遍的喊着,多半天时间,到是收了满满当当一车斗的破烂。我到是着实有些吃惊,心想此前和如来怎么就没想到在成都城里收破烂,这可比下乡收好多了。
大海挺兴奋,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跟着卖废品的主人家上楼搬东西。价格之类的我都告诉了他,打称算钱,都由他包办。
这眼看就到了中午,我们两人的肚子都咕咕叫着造起了反。我寻思着之前路过一个街口,那里有一家卖锅盔的小店。于是,叫上大海,踩着三轮车就往那街口而去。
我们一人两个锅盔,五毛钱一个,一共两块钱。买好后,我们俩人就坐马路牙子上,就着在上一个卖废品的主人家讨的白开水,吃了起来。
我们一边吃,一这闲聊。我试探着问大海有没有什么想法,大海兴奋的用力一拍车斗里的破烂,顿时激起一阵尘土,呛得我俩赶紧起身避开。
大海一脸歉意,一边挥手替他驱散脸前飞扬的尘土,一边兴奋的说:“有啊,您看咱们这半天就收到这么多,拿去卖废品站,至少赚十块钱。”
我一听,险些没让锅盔给咽死,心说这十块钱,可还得除咱们的饭钱呐,两人一平均,忙活一上午,一人才不过区区四块大洋。
我看着大海,哭笑不得的说:“你就这么容易满足?以你的身份,身手,随便去找个大老板,呃,比如胡老板,跟他们当保镖,你可以挣比这多百倍的钱。”
大海一听,就大摇其头,说:“那些老板都是奸商,呃,比如早上卖给咱们三轮车的老板。”
我听他这样一说,刚吞下喉咙的水又呛了出来,大海不明所以的看着我,末了伸手帮我拍背顺气。
本想循循善诱,劝说大海不要跟着我收破烂。可哪想到这家伙就一死心眼,还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认定所有做老板的都是奸商。
我暗叹一声,也罢,让他多跟着我些时日,且看他吃得消不。
时间一晃而过,已是月余。大海母亲的病在医生的悉心医治下,恢复的挺不错。而大海每天乐此不疲的跟着我收破烂,如今也把我的吆喝学了个像模像样,一边骑车一边扯着嗓子叫喊。
三轮车骑得光亮了,我也没去租房子,每天收工后就在医院走廊里将就着睡一晚,洗漱也照样在医院厕所里完成。
医院里的医生见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收破烂,也动了侧隐之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由得我们揩医院的油。
这一个月下来,除干打尽,我们两人一共赚了四百七十六块九毛六分,算算也是好大一趣÷阁收入。其主要原因就是我们两人在这一大片区里都出名了。
当然,最主要的就是大海那乐于助人的精神,比如有位老太太买了一袋米,正站楼下发呆,大海二话不说就帮人家扛上了五楼,老太太一感激,卖好大一摞旧报纸给大海,而且价格要的不高。
诸如此类,多不胜数。这样一来,这一片的人都愿意把不用的废品卖给我们。于是,我们就从一开始一天跑一趟废品站,到后来一天跑好几趟。
而我,也彻底的被大海整服了,其间我好几次变着法子想叫他离开,可是做不到。这家伙就一门心思跟定我了。
这日,出门没多久,我正吆喝着收破烂,却没料到迎着三轮车就走过来一人,大海赶紧捏了刹车,才险险的挨着那人停下。
我正自想着这谁没长眼睛,转眼就见那人满脸诧异的向我打招呼,“周...你是...周老弟?嗨,还真是周老弟。”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胡老板。我呵呵一笑,赶紧跳下车来,一边和胡老板打着招呼,一边走了过去。
“胡老板,你怎么在这里?”
胡老板有些愣神,抬手指了指楼上,说:“我家在这里,6楼,602.”
随后,又和胡老板一阵寒暄,直到我准备走的时候,他都还不信我是一个收破烂的。可是,看着我身边的破三轮和车斗里的旧报纸,破锅烂勺,却又不得不信。
和胡老板东拉西扯的说了片刻,就在我告辞坐上三轮车,大海吆喝一声,踩了就准备走的时候。胡老板却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又赶紧叫住了我。
“哎,周老弟,请等等。”
大海一听,停了下来。我回头看着胡老板,静待下文。胡老板一边取出夹在掖下的公文包,一边自嘲自骂。
“你看呐,老哥我真是老了,这记性也不好了。”
说着,就见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沓钱,伸手就朝我递了过来。我诧异的看了看他手中的钱,看样子,八九不离十有一万块左右。
“胡老板,你这是...”
“周老弟,你别多想。这些钱,是你放老哥店里的两件玉器卖出的钱,一共四万,这不,老哥可还欠你一万。”
我一愣,不肯伸手接钱。如今百废待兴,古玩行当是什么行情,我大致了解。凭我那两件东西,也就那仿‘汉八刀’工艺的扳指值得多些。但是,两件加起来的价值,绝对不值四万。
胡老板见我不接,就有些急了,伸手把钱就往我怀里推来。我赶忙拦下,说:“胡老板,如果您还看得起我,就实打实的交个底。”
我话说得明白,胡老板也听得明白,就见他脸色异样,想了半晌,就长叹一声,把钱重新收回了公交包里。
“周老弟你...哎,好吧,老哥就跟你打实的说,你那两件物件吧,还放在老哥店里。不是卖不掉,而是老哥想给你留着。”
我听得心中一动,没想到这胡老板竟会如此待我,一时间,我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