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3月11日，邢空趴在四平城外围东南的战壕里，举着望远镜向城内方向观望着。
周向武拿出包香烟，骆驼牌的，点上。
自从去年夏天，全军连连打了几个大胜仗后，他们的日子又逐渐的好过了起来，眼下的弹药供给都比较富裕。
“驴子，你说这次，这四平城咱能打下来么？”周向武说着，把烟递给邢空。
“咱打几次了？”邢空接过烟，嘬了几口，收回望远镜。
“再打就第四次了呗！”周向武自己点着烟，搓了搓手，三月的东北战壕内，依旧寒风凛冽。
“四平四平，打四次，还不平？”邢空冷哼了句，拽了拽棉大衣，缩了缩脖子，藏进貂皮毛领里。
“但愿吧，快点打完吧。”周向武呵了口气“好回家看看小儿子，还不知道这小子长啥样呢，像我还是像他妈。”
邢空按灭烟头，开着玩笑说：“没准像我呢！”
“边儿去边儿去，没正经的。”周向武笑着推了她一把“既然你说能打赢，肯定心里又有说法了，来，给咱说说，也让咱听听你的高论。”
邢空长吐口烟雾后，掐灭了烟头。
扯着周向武往指挥所走，就着煤油灯下，打开地图“现在全国的败都败在哪，知道么？败在咱的‘围点打援'上了。所以，四平能不能拿下来，就得看南边沈阳和北边长春的援军来不来。”
“卫立煌和郑洞国——。”周向武沉吟着摇摇头“依我看，他们不会为个区区四平，兴师动众吧？”
“区区四平？”邢空指了指地图“老哥你都打三次了还‘区区’呢？不过啊，四平要真拿下来，吉林也就不远了。”
“不是说，咱们三个纵队这次跟四平守军的敌我比例，是四比一么？况且，那边七十多门炮都支上了，他们就是来援军，咱也不怕啊。”周向武肯定的说。
邢空点点头“真要把四平和吉林都拿下来，你就可以回家看儿子了。”
“吉林都拿下了，能不打长春和沈阳？要我说，可定得一气呵成，把东北都解放了！”提到解放，周向武眼睛直放精光。
“你啊，就看东北这巴掌大的地方？”邢空把铅笔扔到地图上，倚到战壕边儿避风的旮旯儿，闭目养神。
听着战壕外，东北风“嗷嗷”的刮着，悠悠的说：“这老蒋真要逼急了，索性东北不要了，把关外的统统都撤回关内，那华北战场还打什么啊？”
“这几天，都看着你板着脸，咋了，最近没收到孔婕的信？”周向武也挨着邢空坐下。
邢空闭着眼，拧着眉毛，叹息着说：“昨个儿打东边那小镇时，遇到那伙，听口音大都是山东人。”
“都说了缴枪不杀，他们还抵抗。各为其主，就算是山东老乡，咱们也不能手软。”想到昨天击毙那一百多号，周向武又睁开了眼。
“武子，咱俩为啥革命？”邢空歪过头斜了周向武一眼“因为小鬼子杀了咱的亲人。可他们的亲人，他们的儿女，会不会像咱们恨小鬼子一样，恨咱们？”
周向武也沉默了，他知道邢空不愿意打中国人，他也知道她一直都想不通，在心里面较着劲。
抗日时，但凡受了什么嘉奖，她都兴高采烈的，可自打跟交了火后，她就变得越来越沉默，也没个笑模样。
邢空继续念叨着：“也许是我觉悟低吧，那天去军里学习，听他们开战前动员。要我们英勇作战，为革命多做贡献。我脑子里，就恍惚的掠过一个想法儿。”
“嗯，什么想法？”周向武裹紧大衣。
“你觉得我们死了这么多人，推翻老蒋。跟民国推翻清政府，满族人进关推翻明朝，有啥区别么？”邢空挪了挪腰上硌的生疼的配枪。
周向武思忖着“咱们就跟党走吧！”
“你想没想过，在老百姓眼里，咱到底是不是好人？”邢空清了清嗓子。
略带忧伤的说：“上个月打公主岭外边那村头儿时，我见一个护着个不大的小女孩往村口后山跑。被一营长过去，一枪就崩了，见没死，又补了一刺刀，血溅了那孩子一身一脸。”
“睡一会儿吧！”周向武扯出怀表看一眼，拍了拍她，说：“估计再过几小时，就要发起总攻了。”
“嗯。”邢空按低头上的狗皮帽子，不再说话了。
其实，因战场上消息闭塞，他们并不知晓，早在3月9日上午，吉林就已经解放了。
3月12日，发起了对四平城的总攻。
3月13日，四平彻底解放。
四平的解放，对于东北人民解放军进一步同国民党军队大规模作战，运转兵力和军需物资等，有着重要作用。
同时也拆除国民党军沈阳至长春的重要跳板，使其陷于首尾不能相顾的境地。
而邢空与周向武的部队，也因战功卓越而受到全军嘉奖，并批准扩充为独立旅级配置。
邢空升任旅长，周向武担任政委指导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