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八章(1 / 1)

8月,长沙和平解放,邢空所在的第13兵团,作为西路军,向常德行军取道沅陵攻取芷江。邢空挂着受伤的胳膊,骑在马上,跟着部队急行军。

下午,部队接到命令,暂时休整,停止南进,向其他部队互相靠拢,于是安营扎寨。

邢空修养了这么久,刚刚回来组织工作,下午到下边各个连队走了走,傍晚时分才回安顿好的旅部。

只到院子里前后逛了两圈,进屋看了一眼,就对虎子说:“搬家。”

才安顿好的苏瑾不明所以,几个警卫员战士忙活了一下午了,又是收拾房子又是挂地图,她才回来,二话不说就要搬家。

“我去跟她说说。”苏瑾拦住虎子,虎子边搬着东西边摇头“苏医生,您别去了,参谋长说搬肯定有道理,我们必须执行。”其他的几个战士手脚也麻利,对邢空的作法毫无意见,满是信服。

于是,又换了一户老乡家,邢空住了进去。屋子哪哪都好,但因为房梁有点裂,室内中间多个根木柱子,支着房梁,来回走动有点碍眼。

邢空晚上在周向武那边吃了饭,又开了会儿会,回来时天都黑了,正卸下身上的武装带和枪套时,苏瑾端了盆水拎着医药箱进了来。

看着穿了一袭小碎花旗袍的苏瑾,邢空登时眼就直了,移也移不走,挪也挪不开,这是她第一次见苏瑾穿旗袍。

她也看过不少其他女战士女学生这么穿过,可都没有眼前苏瑾这般好看,这等有风韵,总之就是不如她这么令自己心动。

她们认识这么久了,行军战斗苏瑾从来都是肥大军装,旗袍和洋装都只有在学生时代和天津时穿的比较多,而恰恰这几个时期,都不与邢空一处共事。

如今到了南方,进入休整,晚上苏瑾把近来两人的脏军装拿去洗了,想着是晚上,穿件素色的旗袍也不碍的,反倒比厚布的军装和衬衣清凉许多。

“看什么呢?”苏瑾见行了一天军的邢空,一身一脸灰突突的杵在那儿,死死的定定的看着自己。

全身上下,就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在旁边煤油灯光的映照下,分外明亮与炙热,那熠熠生辉的眼神儿都快冒出火来了。

她这样满眼惊艳的模样,自己还是在几年前,她当时缴获敌人一车山炮时看见过。

“傻啦?帮我拿下药箱。”却叫也叫不回神,苏瑾索性大方的走过去,在她眼前晃晃手。

“哦。”邢空恍然,也没听清苏瑾刚才说什么,慌忙别开眼转身就走,却忘了身后那根柱子,生生“咚”的撞了个结实,撞的挂在柱子上的煤油灯都差点掉下来。

苏瑾放下手中的东西,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灯,抬头看看从棚顶掉下来的灰土,边捂住口鼻边拉了把还晕头转向的邢空“你没事吧?”

邢空摘下被撞歪的军帽,摩挲着被撞的脑袋,吃疼的揉着,晃着神儿低声说:“没事儿。”

苏瑾拎起煤油灯,把她的手打到一边,仔细看了看,有些红肿,让她坐到椅子上。

揶揄着“你伤的是胳膊,怎么反倒像脑子坏掉了,愣头愣脑的?搞不清你脑子里天天都想的什么。就说下午吧,战士们忙了半天,给你收拾好房子,你说走就走。你这人啊,变是变了些,却还是这么自我。”

“我自己擦擦就行了,大晚上的,影响不好。”邢空解着外套,窘迫的红着脸。

“我个女同志都不怕影响,你还在意上了。”苏瑾打开医药箱,给她胳膊换着药“我倒是想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之前那房子怎么了?”

“那房子挺好的,就是房主家闺女太漂亮。”邢空如实的说着,“哦?”这理由倒是大大出乎苏瑾意料。

邢空忍着胳膊上的疼说:“天天出入我这的,都是半大小子,全是男战士,一个是不方便,一个是耽误事儿。光看漂亮闺女了,都跟丢魂儿似的,还哪有心思打仗。”

苏瑾停下手,歪过头饶有兴致的瞥了眼邢空,轻轻的说:“要我看,就属你思想不纯洁能想到这些。其他战士大多数都是好的,个别不好的呢,是受他们的参谋长影响,这位同志,应该检讨。”

邢空看了看侧身在前的苏瑾,没穿军装自然也没戴帽子,长发盘在脑后,凭添了丝成熟的淡雅,倾着身,全神贯注的借着灯光给她的伤口换药。

好闻的胰子香,清秀的面庞挂着温婉的笑,小巧的耳朵,白皙的颈,单薄的肩膀,明晃晃的手臂

苏瑾漂亮,是见过她的人都公认的,而在邢空眼里,她骨子里的那股小女人的坚韧与举手投足间无时无刻不流露出的端庄气质,才是最难能可贵,最令她欣赏的。

“苏瑾——。”看着看着,那种许久以来,压抑在邢空心里的求之而不得的伤感又弥散开来,不禁唤了她一下。

“嗯?”苏瑾熟练的缠绕着纱布,并未抬头。

“眼底风光留不住,和暖和香,又上雕鞍去。”邢空目视苏瑾,叹了口气后,说了句“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包扎好,苏瑾收拾着药箱,浅笑未语。

收拾好后,直到临出门前,才说了句“早点睡。”顿了下又说:“比起纳兰容若,你更适合做个军人。”

邢空摇摇头,她自己适不适合做军人,适不适合去杀人。或者说,她愿不愿意成为同胞相残的一份子,看着死尸满地,血流成河,只有她自己心里才最清楚。

如果非说她跟纳兰容若有什么相同,那估计也就只有那句“我是人间惆怅客”了,还有就是,苏瑾喜欢纳兰的诗。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苏瑾发觉,虽然俩人只是四年未在一起工作,但邢空变了,变了很多,有可能是自己以前并不真正了解,她其实本就是这样的?

抗日时,邢空就总能带着队伍打胜仗,她一直以为,主要是因为邢空胆大心细,点子多,敢为人先。

可经过这段时间在邢空身边,她才多少了解了,胆大心细仅是很少的一部分,更多的则是邢空私下很用功。

受伤期间的邢空,只是偶尔下连队走走,其余大部分时间都闷在屋子里,也不说话,一味的看地形图,翻过来调过去的看,画地图,画作战图,对于地图她几乎到了痴迷程度。

每次周向武和其他指战员来跟她研究战情,她都能信笔画出当地的地形图,对当地的地形地貌烂熟于胸。

抗日时,也许是因为年轻气盛,每逢大战小仗,她都特别兴奋,人激情四射干劲十足,锋芒毕露的晃眼。那时自己总是觉得,她有点冒进,不知天高地厚。

可现在,再也看不到那样的她,更看不到那种激情了,很多时候,是她郁郁的坐在指挥所里,捏着铅笔,深沉的看着地图。

就算到战场上去冲锋,也是脸上不带任何感彩,更多的情绪则是眼中的那股麻木和偶尔转瞬即逝的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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