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苏瑾和王晋很早就来了,郉空才哄孩子吃完饭,在病床边上看着军报。
“老邢。”王晋跟郉空握握手“院里刚好有一间高干病房空出来了,是套间。你们爷俩情况特殊,搬过去吧,休息比这方便。”
“高干套间啊?”郉空放下手中报纸,笑着推辞着“我这级别不够啊。”
“哎,你这是也是工伤,况且我也托了关系,算是组织特批照顾的。”王晋笑着跟郉空握了握手,拍拍她的肩头,老大哥的语气“这基层同志啊,思想要多变通变通么。”
郉空一想,反正王晋在追求苏瑾,自己倒成了他的表现对象,顺水推舟何乐不为呢?帮着他们搬到套间后,环境好了许多,王晋有事就自己先走了。
外面天灰蒙蒙的,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郉空拄着拐站在窗前,闻着窗外的土腥味儿吹着瑟瑟的秋风,自言自语的念了句“自古闻秋悲寂寥。”顿了一会儿很平静的说:“王晋这个人,还不错。”
苏瑾看着她整个人都弓着身蜷缩的压在单拐上,窗口的风将她身上的白衬衣吹的呼呼作响,腰上紧紧扎着的皮带,那么瘦那么瘦,她有没有一百斤?
“你总共见他两面,就能这么信任的给他这么高的评价,不容易呀。”苏瑾坐在沙发上,轻笑了下“过来坐吧,那么大的风。”
郉空边关上窗户,拄着拐杖往沙发这边挪,低头很仔细的看着路的样子,并没看苏瑾“我不是信任他,我是相信你的眼光。”
“我什么眼光?”苏瑾看她坐到对面,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削了起来,难免有些自嘲“我看人,向来不准。”
郉空听她这么说,随手把拐杖扔到一边,歪靠在沙发把手上,从口袋里拽出根烟,缓缓的点上,笑着说:“他肯定是男的。”
吐了口烟,看着棚顶天花板“咱俩认识七八年了,可电影院门朝哪开,我都不知道。”
苏瑾侧眼看了她一下,见她此刻破罐破摔颓废的样子,看也不看自己。知道她心里对自己的那团火,这次算是彻底的灭了,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么?
“电影院的门啊?朝南开。”苏瑾削好了一个苹果,摆在那,拿着纸巾擦着手。
“哦,朝南!”郉空一副受教般的点点头,回忆着“朝南——,那年我带着人就是从南边打进的城。”说着拍了拍大腿,摆摆手“哎呀,跟你说这些,都没用都没用。”
郉空嘲笑着自己,到今天这样了,她还冥顽不灵。还试图用那些她做过的,看起来还算是了不起的事情,在苏瑾面前证明自己。证明什么?又有什么用。你打根上就是错的,上面再怎么对,终究全是错的。
“苏瑾,咱们不要来往了。”郉空按灭手里的烟,单手在脸上揉搓让她脸上的长疤变得更加扭曲“提前,祝你幸福。”
“谢谢。”她说的这么明白,苏瑾也没什么好说的,起身拿过手提包“郉空,当年是你的不坦诚在先,本就什么都不该有。”
“对,都是我的自私,是我一晌贪欢!”郉空愤然起身,一手砸在茶几的烟灰缸上“就因为我生在谎言里,我就该活的像个笑话!无论我做什么,都要随时受你的冷眼嘲笑。”
“不可理喻!”苏瑾看着郉空滴答着血的手,她依旧这么冲动,这么不自爱的举动,也激怒了她,拎起手提包,扬长而去。
王晋追求自己几个月了,自己都无动于衷。如果不是看着郉空这样两边病房的跑,陪床连个躺的地方都没有,自己会去答应他看电影么?
机关是多现实的地方?自己走到今天哪样是靠别人求来的?苏瑾快步穿过医院的长廊,抹了把眼泪,再也没有回头。
“您跟我们院长是亲戚吧?”来给郉空包扎手的护士跟郉空闲聊着“我都听王主任说了,您是他表弟,那不就是院长的表弟么。”护士见郉空不明所以,以为她不方便说,理解的笑笑说:“您放心,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叫我就行,千万别客气。”
“哥,你手怎么了?”簟秋演出回来了,家都没回,拎着行李箱急急的来了医院。一进门,看到郉空这样,惊呼了一声。
“回来了?”郉空看着本是兴高采烈进门,现在却满眼担心的簟秋,笑了笑。心内黯然,明天的簟秋,又何尝不是今日的苏瑾?于是疲惫的说:“没事,碰掉点儿东西。”
簟秋先是到里间看看熟睡的纯纯,之后出来陪郉空坐着,聊了聊她的腿伤,之后又是讲这次出去演出的见闻,希望郉空能开心点。
“簟秋,哪天,等纯纯出院了,咱们去看电影吧。”郉空靠在沙发上。
“看电影?”簟秋意外的瞪大眼睛,不相信这是郉空说的话,脸上却是难掩的笑“看什么电影啊?”
“就——。”郉空想了想“苏联的,嗯,去看苏联的!”
“好啊,我去搞票,我有熟人。”虽然她不知道郉空怎么突然对电影,还是外国电影感了兴趣。但,他这么不懂浪漫的人,主动要跟自己去看电影,这难道不是好的转变么?
当天,郉空就带着孩子办了出院手续。走出医院,郉空抬头看看阴暗的天空,今天起,她跟自己不再有任何关系了。
回到家,簟秋看着爷俩换好干净衣服,对收拾书房的郉空说:“多吉急着回去驱鬼,那群喇嘛总来,她怕对你的影响不好,没等到你回来就先回去了。说,过段时间回蒙古之前再来看你。”
“她也是身不由己。”郉空拍了拍书房小炕上多吉用过的被褥“好好一个活佛不在藏区养着,非跑出来亡命天涯四海为家。不过她挺喜欢你的。”
“她挺可怜的,也算是逃难从藏区出来的。”想到多吉,簟秋叹了口气“她们那样的人,是不是想法都比较超脱,跟我们不一样?对什么男女啊都看淡了,总是说喜欢我,呵呵呵。”
“她是看透了。”郉空倒是羡慕多吉的那分磊落“看透了,才活的真。你没去庙里看看她?”
簟秋摇摇头“她的那帮跟班喇叭,都对我避之不及的。生怕我拐了他们活佛,唱出儿。”说着做了个捋须髯的动作“可他们且不知,我是唱生角的。”
郉空哈哈一笑“等哪天放假,我跟你一起去。寻思着她也快回内蒙了,再见不定哪年了。人放下活佛的身段儿帮我当老妈子带纯纯,总得去道个别。”
但又烦恼的说:“说来活佛也真是麻烦。我想着去看她吧,给她拎点烟酒牛肉什么的,这也不行啊,卯大劲也就弄几个苹果鸭梨。你说她吃素吃的,我觉得她脸都是绿的。这从小受的什么罪呀。”
簟秋见她心情显然是好多了,都开始拿人多吉开涮了,心总算放下了。于是,开始收拾着屋子,洗衣服干活。
这样一来,郉空倒仿佛放下了一件大事般,舒服的躺在炕头儿上,想着多吉跟她说的那些话。
人之所以这般痛苦,无非是因为执念太重。得不到的,纵使倾尽一切心力物力也没能得到,偏偏还不肯放下,又再无能力改变,这样怎会不苦?怎会自在?
于是,宗教和信仰也就应运而生,人们凭一己之力无法达到或者无法放下的事情,就希望通过信仰和神明渡他们出苦海,使众生得到释然和救赎,这就是我的职业,活佛。
想着想着,多日来的困乏席卷而来。等簟秋再进来时,她已经睡熟了。簟秋倚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苏瑾这个人物性格比较深沉,做事有自己的顾虑。
她对郉空的好,不会像簟秋这样强烈,所以大家要体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