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看着门口站着的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时,我呆呆地不敢动作,眼泪“刷”一下就掉了下来。
李南宇伸手帮我擦掉眼泪:“怎么这么爱哭?”
“我是在做梦吗?”我听见自己迷离的声音。
“不是。”
“那你怎么来了?”
“送圣诞礼物啊。”
“礼物呢?”
他上前一步拥住我,硬邦邦的冲锋衣上带着夜晚寒冷的气息,声音低低地说:“我不是礼物吗?”
我的眼泪依然不受控制地往下落,蹭得他胸前一片潮湿,李南宇轻轻拍着我的背:“小词,先让我进去好吗?”
我撒开手,侧身让他进门。
“中途在迪拜转机,航班延误了七八个小时,我现在又饿又冷。”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行李箱拎到客厅。
我立刻回过神来:“很饿吗?想吃什么?我现在会做好多吃的。”转身又去抢他手里的行李箱:“不然先去洗个热水澡吧?带毛巾了吗?没带也没关系,用我的也行……”
李南宇脱掉外套,坐在沙发上,一把将我拉进他的怀里:“别忙了,我先抱抱你。”
我立刻不动了,安份地趴在他的怀里,透过厚厚的抓绒衣,依然能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你怎么来了?”我又问了一遍。
“来看你。”他揉了揉我的头发。
“你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透露,万一我不在家怎么办啊。”我埋在他胸前小声嗔怪。
“前几天打电话时,我可是旁敲侧击打听清楚了你的行程,是你自己后知后觉。”
“万一我突发奇想改变行程了呢?”
“那也值得一试。”他吻了吻我的头顶:“总要做些浪漫的事,老了以后给孙子们说,不是吗?”
我没有接话,而是攀着他的肩膀,直起上身,蜻蜓点水般吻了吻他的唇。我很少主动吻他。
他立刻就领会了我的意思,很快反客为主。
大约是长时间飞行和天气寒冷的缘故,他的嘴唇有些干,摩擦中带了些疼痛。这个吻有些急躁,分开时我们俩都气喘吁吁的。
“感动成这样了?”他揶揄道,刮了刮我的鼻子。
我的脸颊发烫,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小声嘟囔:“我去做点吃的,你快去洗澡。”
“浴室在哪里?”
“楼上。”
“好。”他俯身打开行李箱,取出干净的换洗衣物,我的眼神直愣愣地追随着他的动作。
“别这样看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
“我忍不住。”李南宇突然把手里的衣物扔开,用双臂圈住我,再次吻了下来。
我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向后倒在了沙发上,整个身体被他压制得不能动弹。不同于刚才的急躁,这一次他耐心十足,吻得缓慢而有力,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子,将我抱坐起来,一根根抚摸我的手指,低声问:“现在会做饭了?”
“嗯,一会儿做给你吃。”我靠在他的臂弯间,仰着头邀功。
“真乖。”他又埋头来撬我的齿关。
我们就这样反反复复地缠吻了许久,中间还夹杂着关于一会儿吃什么和热水器怎么用的对话,半个小时后,李南宇终于拿起换洗衣物上楼洗澡,我走进厨房,感觉浑身无力,筋骨发软。
由于之前打算去苏格兰自驾游,我便没有采购太多食物,冰箱里只剩一颗生菜和半打鸡蛋。我下了一碗鸡蛋面,又拌了一叠蚝油生菜,刚刚端上桌,李南宇就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房子里暖气充足,他穿着一件纯白的T恤,下身是黑色长裤,脸颊还淌着从发梢坠落的水珠,我十分不争气地咽了一下口水。
“闻上去真香。”他俯身亲了我一下,扔掉毛巾开始大快朵颐。
我心满意足地坐在一旁看着他吃。
吃完饭,收拾好厨房,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我试探地问:“你带了睡袋吗?”
他摇了摇头:“这里不是有好几个房间?”
“可是,我的室友早就把棉被床单什么的拿走了……”我小声地说。
李南宇看着我不说话,眼睛亮晶晶的。
我认命地低头:“跟我上来吧。”
他摸了摸我通红的脸颊,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厮肯定是故意的!
170.
我把他领进卧室,干巴巴地说:“床宽1.5米,被子只有一条,枕头只有一个。”
“你别这副表情,”他抬起我的下巴:“我很正直的。”
我不理他,收起地上整理了一半的行李箱。
“怎么在整行李?”
“之前不是和Vikas约好了去苏格兰嘛。”我解释道。
“你们只有四个人,副驾驶座刚好再带上我,”李南宇一本正经地说:“我连雪套都带来了。”
“不去了,Vikas的朋友在瑞士滑雪时把腿摔断了,只好取消计划。”
“哦,那太可惜了。”
我瞥了他一眼,发现他嘴上虽然这么说,脸上却一点惋惜的表情也没有。
“你先去刷牙。”我说。
“等等,我先把换洗衣服拿去洗,洗衣机在哪里?”
“洗衣机早就坏了。”
“坏了?那你平时怎么洗衣服?”
我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半天没吭声。
“你该不会都没洗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内衣是手洗的,外套嘛,反正也就熬两三个月,”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有好几件外套呢,换着穿,注意别弄脏就行了……”
李南宇哭笑不得地看着我。
“你嫌弃我。”我控诉道。
“我没有。”他赶紧表态:“我也不用洗衣机,袜子都是翻过来穿。”
我忍不住笑了,催促他:“快去刷牙啦!”
李南宇出去后,我扫了一眼那张1.5米宽的床,又低头看看穿着家居运动服的自己,再侧耳听听卫生间里传来的水声,觉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卧室里如此局促不安。我和李南宇并非没有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过,甚至不止一次躺在同一顶帐篷里,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在真正意义上同衾而眠。男女间关系的发展,但凡走到这一步,总不可避免地发酵出不同于以往一切的崭新的暧昧。
李南宇刷完牙后,我依然满脸纠结地站在原地。他敲敲我的头:“傻站着干嘛?”然后径直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一副主人的派头:“你想睡哪边?”
“我——我靠墙睡。”我慢吞吞地挪过去,十分不自然地脱去外套。幸亏我的睡衣比较保守,不至于太过尴尬。
“把灯关了。”
“哦。”我伸手按下开关。
“啪”一声,顶灯熄灭了,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我的心也在那一瞬间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了起来。
“枕头你睡。”李南宇把枕头垫在我的脑后,然后顺势从背后抱住了我。
我的身体立刻变得无比僵硬。
“别那么紧张。”
“我能不紧张吗?”我一动不动。
他叹了一口气,放开环抱我的手臂,掖好被脚,语气沉稳又无奈:“傻瓜,我只是想抱抱你。”
过了很久,我才用细弱蚊蝇的声音“嗯”了一声。
可是他没有再回答,只发出均匀深沉的呼吸声。
已经疲惫地睡着了。
171.
第二天,李南宇醒得比我早,当我揉着眼睛下楼时,他已经将冰箱里仅有的四个鸡蛋、一袋切片面包和半瓶牛奶变成早餐了。
我走过去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谢谢勤劳的大厨。”
他递给我一片涂了厚厚黄油的烤面包片,问:“今天有什么计划?”
“家里已经弹尽粮绝了,我们得先去一趟超市,为圣诞节屯点粮食。”我撕下面包的一角塞进嘴里:“你什么时候回去?”
“十二月二十八号,和你同一航班。”
我掐着手指一算:“那只有不到十天,早知道你要来,我就定一月的机票了,还能多玩几天。”
“没关系,我也没有那么长时间的空闲,就是来看看你。”他往我的餐盘里装了几勺炒鸡蛋:“我学粤式早餐的做法,加了牛奶炒的,特别嫩。”
我舀了一勺鸡蛋放进嘴里:“你的毕业设计怎么样了?”
“刚刚和导师定了研究方向。”
“‘绿野仙踪’呢?年底不忙吗?”
“前一段时间连续加班,再加上运气比较好,点击率增长得很快,各个收费体验项目的反馈也不错,基本达到了对赌协议的要求。”他的脸上带着笑意:“我早就准备好了签证,只是之前没告诉你,怕业绩不达标不能来,让你空欢喜一场,后来临时买了机票,想着干脆给你一个惊喜。”
我知道李南宇轻描淡写的“连续加班”大概指没日没夜的工作,顿时心疼起来:“其实我过几天就回去了嘛。”
“在机场送你的时候,我不是答应了来英国看你吗?”
“我当时在撒娇呀。”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非常自然地喝了一口牛奶:“小词,我答应了你要来,就一定会来。”
吃完早饭,我们步行去附近的一家超市采购食物。
“拿两袋虾仁,”我停在冷藏柜前:“可以和芹菜一起炒。”
“要披萨吗?”
“不要了,我已经吃了快一个月披萨,闻到味道就想吐。”
“好吧,那你喜欢牛排还是猪排?”
“牛排,不过猪排今天打折,”我高兴地指了指标价:“还是猪排吧!”
李南宇顺手又拿了几盒牛奶、几瓶果汁和三袋面包,皱着眉头查看包装:“保质期有多久?”
“买小盒装的吧,”我建议道:“拿一袋面包就够了,家里有面粉,我煎饼给你吃,不过可能会焦,不准嫌弃哦。”
我们又往购物车里放了一些坚果类的零食、几块洗碗布和一条新毛巾,然后在中国食品区挑选了粉干、火锅底料、豆腐以及水饺。走到蔬果区时,我兴高采烈地介绍:“木耳可以买来炒肉片,啊,这种白色的蘑菇超级好吃,和菠菜一起煮汤特别鲜!豆芽看上去不新鲜,还是算了,拿两颗西兰花吧,哎哎哎,再拿一颗包菜,家里有辣椒油,可以做手撕包菜……”
结账的时候,李南宇十分自然地掏出钱包,我拦住了他:“哎——我来吧,”我眨了眨眼睛:“在英国,换我包养你呀。”
他没有坚持,看着我结账,用有力的双臂拎起了满满两大袋食物,我试图帮忙:“我帮你拎一袋。”
“很重的。”
“没关系,每次来超市,更重的袋子我也是自己拎回家呢!”我得意地说。
李南宇扭头看我,眼神里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小词,我觉得你变了。”
“是吗?”我有些赫然,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什么地方变了呢?”
“一种感觉,我说不上来,”他的脸庞渐渐靠近,呼吸喷在我的皮肤上:“但是,变得更可爱了。”
语罢,他就吻住了我。
李南宇不是一个感情外放的人,我很难想象他会拎着两大袋食物,在超市门口做出这么出格的举动。
“唔,阿南……”我有些不知所措。
他很快放开了我,微微垂眸,复又俯身,意犹未尽地轻啄了一下我的唇角:“回去吧。”接着用眼神示意自己手中拎着的购物袋:“抱歉,没办法牵你。”
下午,我们去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海德公园和L大。我这才发现,我以前对李南宇的认识实在是不够深刻——没想到他在任何公共场所,包括教堂的门背后、公园的长椅上、校园的喷泉边,都能旁若无人地吻我。当然,我对自己的认识明显也不够深刻——我也没想到自己在异国的街头,会如此毫无顾忌地回应他。
不知为何,我的心情变得轻盈无比,路边的任意一片落叶、一座雕塑、一扇生了锈的门,都一改往常的枯燥乏味,变得新奇有趣起来。
坐在一辆空荡荡的双层巴士上,我掏出手机肆无忌惮地自拍,用胳膊捅了捅李南宇:“你笑得开心一点。”
他露出牙齿:“这样行吗?”
“自然一点,”我调整着角度:“你再靠近一点。”
他干脆把我圈在怀里,将下巴搁在了我的头顶。
“咔擦”一声,屏幕上定格了两张年轻的脸庞。
“我可以发朋友圈吗?”我征求他的意见:“我会屏蔽闲杂人等的,比如我爸我妈。”
结果,李南宇莫名其妙应了一句:“这里就没有闲杂人等。”
“嗯?”我编辑完照片,不明所以地看他。
他深情地回望着我,眼睛里仿佛要溢出水来。
经过今天的多次演练,我立刻就察觉到他的意图,配合地仰起头。他的唇随即温柔地覆住我,像羽毛一般又轻又痒。车窗外是牛津街闪闪发亮的圣诞装饰,到处都弥漫着欢快的音乐,我的四肢轻盈得快要离开地面。我多希望此时身边有一架神奇的摄影机,能够以光速退向宇宙深处,那么,在逐渐拉远的时光镜头里,我是不是就能抓住传说中的刹那永恒?
当我终于回过神来时,发现刚刚发送的朋友圈状态下已经有了几十条评论,而且内容整齐划一——“虐狗”、“绝交”以及“早生贵子”。
172.
李南宇从户外用品商店买了一个轻巧的羽绒睡袋。我们虽仍躺在同一张床上,但他裹在睡袋里,我盖着被子,彼此都放松了许多。
节前的两三天,我们逛了伦敦周边的景点。我和李南宇从不着急,常常磨蹭到日上三竿才出门,赶到景点时,售票处已经关门了,我们也不气馁,在一旁的小店里喝上两杯英式红茶,便心满意足地踏上了回程。
我们最远只去到巨石阵和巴斯小城。闻名于世的古罗马浴场前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我和李南宇觉得游客太多,便连“到此一游”的照片都懒得拍,只在小城里漫无目的地闲逛,分食同一块蛋糕。有些人就是这样,和他在一起,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不觉得空虚无聊。他的存在本身就赋予了时间意义,不能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钟才是浪费。
圣诞节和第二天的节礼日(boxingday),英国大部分公共交通都停止营运,我和李南宇宅在橡树街2号的房子里,整天一边腻歪一边研究食谱。日常琐碎的话题也变得有趣,曾经百转结肠的事,也能坦然地讲出口了。
“其实,那次吃海鲜拌面,我没有中毒,是故意赖在医院不走的。”吃完圣诞大餐,我躺在他的怀里,得意地说:“我的演技是不是不赖?”
“是。”他低头亲了我一下。
“还有,那次去春游,是我拜托林森安排的,我还练习了好久怎么表白呢!”我嘟哝道:“可惜出了点意外……”
“对不起。”他的语气突然有些愧疚。
我并不介意,继续说道:“而且我以为陈垚那个愿望是你写的,拍了一晚上的星轨呢!啊,不好意思,你可能不知道那张照片的来龙去脉,且听稍后分解……”
“我知道。”李南宇没有再给我说话的机会,而是直接给了我一个漫长而充满讨好意味的吻。
等我被放开的时候,确实如他所愿,已经精神恍惚,回想不起更多细节了,只好大度地说:“看在你万里迢迢飞到英国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以前的铁石心肠啦!”
没想到他这次竟然接得挺快,“哼”了一声,道:“那次去云南,是我把苏凡踢出了名单。”
“苏凡可是个好同学,他还邀请了我去尼泊尔呢!”我故意刺激他。
“我知道。”他语气不善地应道。
“说起来你还得感谢他呢!”
“是吗?”李南宇怀疑地问。
“没有他我就不会去徒步,不去徒步我就不会摔跤,不摔跤——”我摸了摸他的下巴:“——不摔跤你就不会意识到——嘿嘿——”
“不会意识到什么?”他气定神闲地反问。
“意识到——意识到——”我居然又没出息地脸红了:“我对你——还是——挺重要的嘛——”
“你对我一直很重要。”他的回答言简意赅,眼神却深情款款:“比任何人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