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晚用过膳,吃茶的时候,皇上开口道:“听说今儿潘铎跟陈韶来了。”
陶陶撇撇嘴:“这话说的奇怪,此处又不是前门大街,阿猫阿狗只要得了闲都能去逛逛。”
这话说可不大中听,皇上倒不恼:“这可是忤逆犯上,论罪是要杀头灭九族的。”
陶陶:“我没有九族,我家就剩了我一个。”
皇上嗤的笑了,伸手点了点她:“你就吃准了朕舍不得,才敢如此放肆是也不是。”说着往那边儿炕柜上瞧了一眼:“听说陈韶补了你生辰礼,是什么好东西?过了这么久还巴巴的送来。”
陶陶:“他如今可不是我的伙计了,他爹平了冤,他如今春风得意前程似锦,这生辰礼不过也是个顺水人情,谢我当初帮他一把的情分罢了,你若想瞧还问什么,瞧就是了。”
皇上:“毕竟是你的东西,不经你点头,我瞧了岂不失礼。”
陶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万民都是皇上的,区区一个生辰礼算什么失礼。”
皇上:“你不用说这样话,便这天下万民都是朕的,朕想要的不过一人一心罢了。”
陶陶别开头:“晚膳吃的有些多,我去外头走走。”站起来出去了。
顺子偷瞄了万岁爷的脸『色』一眼,见不像恼的样子,心道万岁爷可真有耐心法,不过万岁爷的耐心也只对这位的时候才有,旁人可无此殊荣。
见皇上看了他一眼,顺子会意忙把炕柜上的小匣子捧了下来放到炕几上,打开退到一边儿。
皇上从里头拿起一块玉牌端详了端详点点头:“倒是难得好玉料,雕工也细,难为陈爱卿有功夫做这个,只不过既送这丫头的生辰礼刻三十六计倒有些不合时宜。”
顺子小声道:“听说陈大人平素最喜读兵书,想来是自己喜欢,就随手刻了来。”
皇上:“你不知,这丫头招人的紧,往后得好好看着才行。”说着自己轻笑了一声:“这丫头的『性』子还真是拗,只怕再过多少年也改不了的了。”
顺子:“姑娘嘴上不说,心里却惦记着万岁爷呢,万岁爷批折子的时候,总是再旁边劝着,生怕累着万岁爷。”
皇上目光晶亮,微微弯起嘴角,『露』出个极浅的笑:“还算有些良心,朕倒没白疼了她。”说着微侧头看了窗外一眼,隔着窗子上镶嵌的玻璃葫芦,能瞧见这丫头正绕着院子转圈呢,也不知道是遛食儿还是拉磨呢。
陶陶不是拉磨也不是溜食儿,是有些事儿想不明白就,她都不记得自己绕着院子走了几圈,她的步子不快,脑子里却跟风车似的嗖嗖的转悠着。
她很清楚陈韶的『性』子,这家伙才不会闲的没事儿给自己做玩意儿当生辰礼呢,再说他何时送过自己生辰礼了,陈韶才不屑在这些事儿上用心呢,却巴巴的送了这个来,肯定有别的意思是什么呢?而且为什么偏偏是三十六计,三十六计里都有什么计来着?
陶陶记得陈韶没事儿就拿着什么孙子兵法三十六计这类的书瞧,上次自己在库房里看见他的时候,他正窝在角落里看书呢,见他巴巴的躲到库房里来看,自己还以为是什么孤本的春宫画册什么的呢,蹑手蹑脚的过去,一把夺了过来,谁知却是三十六计,当时自己极失望,丢回给他说:“看这个有什么意思?”
陈韶却指着她道:“似你这样读书不求甚解的自然看不出这里的意思,殊不知这世上所有的难题用这一本书都能解决。”
自己当时嗤之以鼻,虽觉这小子念书念魔怔了,不想跟他抬杠,撇撇嘴走了,听见陈韶在后头嘟囔一句,孺子不可教也。
今儿他给自己送来的三十六计是为什么,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难道是想让自己逃,可这禁宫之中守卫森严,只皇上不点头,别说出宫了就是走出这养心殿都难如登天。
再说逃能逃去哪儿,况且还有七爷呢,自己逃了,以皇上的『性』子若迁怒七爷,岂不是害了他。
陶陶正瞅着,转过天儿,子萱来了。
便如此境况下,能跟好友见面说话儿也让陶陶很是高兴了老半天,拉着子萱打量她一遭:“瞧着气『色』倒好,比那时见你的时候,胖了许多,可见安家没亏待了你。”
子萱:“你也知道我那婆婆自来势力,先头嫁进去的时候,若不是你帮了大忙,先帝主婚,我在安家的日子哪会如此安生,便安铭待我再好,安家主事的终不是他,说到底是你在先帝跟前儿得宠,我才跟着沾了光,如今想想当初亏的跟你打了那一架,成了朋友,不然都不知如今在哪儿受罪呢。”
陶陶:“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倒远了。”
子萱摇摇头:“这是我的真心话,之前虽咱们好,却因别人个个都说你比我聪明,我心里还有些不服气的,总觉得自己跟你差不多,如今方知道差得远呢,当日你跟我说,便再昌盛的家族也不过百年,盛极必衰是必然的,若不及早筹谋,到了那时什么都晚了,你还教了我法子,如今姚家虽抄了家却留了一条生路。”
陶陶这才想起来,历来新君继位必要大赦天下,姚家的人便两位老爷罪不容诛不能赦免,其余子弟却可放出去的,尤其子萱的哥哥姚子卿,只是受了牵连并无大『奸』恶,加之子萱又是安家的媳『妇』儿,皇上还是安家的女婿,这么算起来也算亲戚,总有些情面。
便道:“你哥放出来了?”
子萱点点头:“皇上恩典,念及兄长年幼,并未参与谋逆之事,赦了死罪,放了出来,如今已然回了祖籍,当日听了你的,把姚家祖坟周围的地买了许多,抄家的时候,这些并未算在内,才让家兄有了安身之所,到底是你有眼光,还有你那铺子,说是合伙,我不过是跟着起哄罢了,却不想倒帮了大忙,如今虽说姚家到了,手里攥着这些钱,在安家的日子到底从容了许多,至少在用度上不用瞧我婆婆的脸『色』了。”
陶陶听着有些心酸,拉着她的手:“老人们总说多年的媳『妇』儿熬成婆,可见当媳『妇』儿是要受些委屈的,你要是心里不平衡,将来等你儿子娶了媳『妇』儿,从你媳『妇』儿身上找回来不就得了。”
子萱噗嗤笑了:“我受了委屈却要难为别人,哪有这样的事儿。”说着看着道:“刚进来的时候瞧见你坐在窗前发呆,活像个小怨『妇』,我还着实担心了一阵子,如今看来倒是白担心了,你还有心思跟我说笑话,可见还能过得去。”
陶陶:“过不去又如何?日子还不一样的过,也不能因为过不去就不活了吧,我的小命还是很金贵的,我可舍不得。”
子萱:“你能想开最好。”
陶陶:“子萱你在外头,可知七爷近况?”
子萱脸『色』变了变:“陶陶你不总劝我,凡事想开了吗,有些事儿你还是想开些,有些事儿还是别问了。”
陶陶:“子萱,若你还当我是朋友,就跟我说句实话。”
子萱吱吱呜呜半晌才道:“这件事儿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见外头闹得沸沸扬扬,说晋王要娶正妃了,皇上心疼自己兄弟身边没个贴心人照顾,着礼部仔细挑选了才貌双全的名门闺秀赐了婚。”
陶陶只觉仿佛晴天一个霹雳,把她劈的眼前发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栽下炕去,子萱急忙扶住她:“陶陶,事已至此你也想开些吧,有句俗话说的好,胳膊扭不过大腿去,七爷有七爷的难,皇上赐婚,他若不应就是抗旨,你难道想七爷被砍了脑袋。”
陶陶摇摇头:“我不信,我要听他亲口跟我说。”说着站起来就冲了出去,陶陶自己没都想到会如此顺利,竟一路出了宫,到了宫外还有些不真实呢,愣了一会儿,看见那边儿不远拴着匹马,也不管有没有主,跑过去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奔着晋王府的方向,疾驰而去,转瞬就没影儿了。
到了晋王府大门口,陶陶跳下来,就往里进,不想却给看门的小子拦住了:“我说,你这丫头哪儿来的,知道这是哪儿吗,就瞎闯,这可是晋王府。”
陶陶看了他们一眼,是两个生脸的,估『摸』是新来的奴才,难怪拦着自己呢,她却没什么耐『性』跟他们周旋,冷声道:“滚。”
“好家伙,这丫头够横的,也不看看这事儿哪儿就跑这儿耍横了,我看你是活腻了,不知怎么死……哎呦……哎呦……”话未说完就给陶陶踹了出去。
刚要往里走,就听后头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陶陶猛然回头,正瞧见从车上下来的人,他看上去有些清减,却更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也更加俊美,陶陶怔怔看了他许久,直到他走过来站在自己跟前冷淡淡的说了句:“你来做什么?”
陶陶方才回神,被他冷淡的语气刺激的很有些受伤,果然是变心了吗?却仍是道:“我来问你一句话,你可是要娶正妃了?”
七爷点点头:“你知道了,尚书府千金,德容功貌一应俱全,本王无可挑剔,正是良配。”
德容功貌?陶陶忽觉万分讽刺,是啊,自己这四样一样不占,出身又差,跟人家尚书千金怎么比,只要不傻,自然知道该娶谁?原来书上说的是真的,男人的话都不可信,凡事信了的女人都是傻子。
不过自己却不会如此卑微,他既无心我便休,不过一个男人罢了,有什么稀罕的,想到此,伸手把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用力摔在了地上,只听一声脆响,碎成了好几段。也不管自己披散下来的头发,冲七爷拱拱手:“陶陶这儿祝晋王殿下跟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撂下话,头也不回儿跑了。
很久七爷都没动劲儿,就这么站在大门口,仿佛成了石头人,十四从门里出来,看见他这个样子,都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只叫了声:“七哥,你还好吧。”
七爷没抬头,只是说了句:“这丫头『性』子倔,急怒之下不定干出什么傻事呢,十四弟还是跟去的好,免得出了岔子。”
十四:“七哥放心吧,不会出事儿的。”
七爷苦笑了一声:“倒是忘了,皇上自然不会让这丫头出事儿的。”
十四沉默良久道:“事已至此,七哥你就想开些吧,就当你跟这丫头无缘,以后各自过各自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七爷:“你不用劝我,到底是我疏忽了,只以为他因思念女儿,移到了这丫头身上,却不知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心思,他隐忍多年步步为营,我只当他志在江山,却不想他惦记的还有这丫头。”
十四想劝他,却发现怎么也张不开嘴,若换了自己是七哥,只怕比七哥也好不到哪儿去,从古至今情之一字最是难解,七哥如此,十五如此,皇上也如此,而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