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一路疾驰而来, 瞧见陶陶好端端坐在水边儿上,方松了口气, 翻身下马走了过去,看了眼她手里的酒壶, 微微皱了皱眉:“刚在七哥跟前儿你不是挺潇洒的吗, 怎么?这会儿潇洒不起来了,跑水边儿来莫非想投河?”
陶陶侧头看了他一眼:“我会凫水, 投河没用。”
十四嗤一声乐了:“你这倒是想的开还是想不开。”
陶陶:“想得开如何, 想不开又如何,横竖没分别。”
十四在她身边坐下来, 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怨谁来, 说到底不都是你这丫头自己惹的吗, 我自小跟在三哥身边, 从没见他对谁像对你这么上心,三哥胸怀大志, 女人之于他不过尔尔, 并非那些『色』『迷』心窍之人, 更何况若论姿『色』,你这丫头连边儿都贴不上,偏偏三哥对你这么好,得了什么好东西,先想的人就是你,隔几日不见嘴里就会念叨几句,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三哥对你怎么样,三哥若谋的是一时,也不会等到现在了,他要的是个长远 ,三哥这么掏心掏肺的对你,你难道半点儿不动心。”
陶陶哼了一声:“这也不是送礼,有来有去,难道他对我好,我就必须得喜欢他,跟他过一辈子,这是哪家的混账道理,当初要收我当弟子的是他,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这样算什么,我何曾让他对我好了,更何况,他先头就是妻妾成群,如今更是三宫六院,想要什么女人没有,干嘛非把我关在那个笼子里,他把我当成什么?”
十四:“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不过便宜便宜嘴罢了,我记得以前你不还劝过姚家丫头说事儿不好了就要往好处想,不如多想想皇兄待你的好,忘了过去,好好过你的日子,对谁都好。”
陶陶提着酒壶仰脖喝了一口:“你倒真是他的好兄弟,拉皮条的差事都归你了。”
十四听了刚要恼,却想起她如今的处境,火气便泄了个无影无踪,叹了口气:“你不用说这些话气我,我知道你心里难受,爷有胸襟,不跟你这丫头计较。”说着见她又要灌酒,伸手把她手里的酒壶夺了过来:“一个姑娘家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陶陶:“我连喝酒解愁的资格都没了吗,十四爷是来看管我的牢头不成。”这话说的虽不中听,语气却让人心酸。
或许这丫头喝醉了也好,想着不仅把酒壶还给了她,又叫了随从去弄了一壶过来,自己陪着她喝。
陶陶的酒量本就不好,又喝的是愁酒,没一会儿就醉『迷』糊了,歪在旁边的柳树上,站都站不起来了,十四低头看了她一会儿,挥挥手,过来两个嬷嬷,轻手轻脚的把人扶到了车上。
陶陶醒过来的时候,觉着头太阳『穴』有些疼,伸手『揉』了『揉』,忽听三爷的声儿:“你若是想借酒浇愁就错了,殊不知借酒浇愁愁更愁,可见喝酒是没用的。”
陶陶:“谁说我是借酒浇愁呢,我是想喝酒了。”
皇上挑挑眉:“哦,想喝了,既如此做什么跑去海子边儿上喝。”
陶陶:“水边的风景好正可下酒。”
皇上轻笑了一声:“知道你不喜欢在宫里住着,如今到底忙些,等过几日得了闲,咱们去庙儿胡同住些日子,你不一直惦记你那宅子呢吗。”
陶陶抬头:“真的?”却又摇摇头:“少骗人了,你如今是皇上,哪能离宫,先帝的时候至多也不过暑天的时候去西苑避暑。”
皇上:“骗你做什么,再说先帝是年纪大了,之前却并非如此,或江南或塞北,隔个一两年总会出去一趟。”
陶陶:“你是说你要出去。”
皇上:“父皇一世英明,杀伐果断,只是后几年,大约有了年纪,又念着情份,对一些老臣不免宽了些,倒埋下了隐患,西北还好,安达礼这几年坐镇西北,他『性』子刚直不阿,又素有战名,方得了安生,江南却不然,贪墨之风已久,一茬一茬的官便是清官到了江南也成了贪官,实在可恶,朕若不亲自去一趟,只怕这些贪官还存着侥幸之心呢。”
陶陶:“江南的贪官那么多,难道一下子都杀了,更何况那些官儿之间或结亲,或拜把子,总之都成了一伙,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牵一发而动全身,除非你一下子把他们都抄家灭族,不然的话,绝难动摇其根本,便是你去的时候,他们收敛,等你一回京,天高皇帝远,该怎么贪还怎么贪,你这法子不过治标不治本罢了。”
皇上听了倒是笑了:“那依着你该怎么解决?”
陶陶摆摆手:“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是你,需得『操』心这天下万民,我不过一个小女子,吃饱喝足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就好了,江南又多少贪官干我屁事啊。”
皇上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没良心的丫头,就顾着你自己舒坦了,夫子都不管了。”
陶陶嘟囔了一句:“夫子的事太大,陶陶可管不了。”
皇上显然心情极好:“只你别给我添『乱』就好,江南的贪官再多大不了全杀头抄家也就清净了,你这丫头倒比江南的贪官还难对付。”
陶陶:“若嫌我,不若把我也杀头不就清净了。”
皇上低低叹了口气似笑非笑的道:“那也得朕舍得下才行,别说杀头,就是你这丫头掉根儿头发,朕都能心疼半日。”
这话说的颇有些暧昧,陶陶微微别开头:“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庙儿胡同。”
皇上:“怎么这么着急啊,你那院子就这么好?”
陶陶低声道:“如今就剩下庙儿胡同的屋子是我的了,自然要去看看。”
皇上自然知道这丫头别扭什么呢,笑道:“你这丫头虽有些运气,倒正经不是做买卖的,便手下再能干也没像你这样都扔给下头的,你那买卖如今做的又大,你这么糊涂,都不知叫下头的人诓骗了多少银子去,我也只是派人帮你料理,那铺子还是你的,到时候把账目拿给你,你自己瞧。”
陶陶在心里冷哼,自己好歹当了他几年弟子,这人的手段怎会不清楚,大皇子二皇子获罪,门下那些买卖如今可都被他收了去,叫门下的奴才经营着,这人太有心计谋略,先帝虽是圣明之君,却有些奢侈靡费,尤其近些年,又是闹灾,又是修建行宫的,倒折腾了不少银子进去,加之江南的税负每年递减,国库早就成了摆设,新君继位,手里若没点儿银子,只怕支应不过去,陶陶其实早就知道,就从财力上看,其他几位皇子也没戏,这江山早早晚晚是三爷的。
而自己那个铺子赚钱是出了名的,正需要银子的他不动心思才奇怪,而且账目给自己瞧有什么用,陶陶相信,便是自己这个老板,如今想动铺子里的真金白银,没有皇上点头恐怕也不易,更何况,自己如今天天关在宫里,要银子做什么。
横竖那些钱已不是自己的了,倒不如大方些做个人情,或许能消去他的一些戒心,想到此开口道:“你刚登基,去年冬又闹了灾,正是却钱的时候,如今我也用不着,你挪来赈灾救济百姓,也算为我积了福德。”
皇上听了这话,脸上隐隐透出欢喜来,拉了她的手: “倒是陶丫头知道为朕分忧。”说着干脆过去把她揽在了怀里,柔声道:“陶陶你不知我心里多欢喜,你终是能明白我的心意了对不对?”
陶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虽说她跟三爷以前也亲近,却并不是这种亲近,即便做戏也有些演不来,微微挣开他:“什么时辰了?我饿了?”
陶陶其实也是从陈韶给自己的生辰礼猜的,陈韶是让自己金蝉脱壳,远走高飞,至于走去哪儿,陶陶在海子边儿喝酒的时候,响起上回跟陈韶在这儿钓鱼的时候,他说的话,他问自己以后有什么打算,当时自己还傻乎乎的问他打算什么,说自己不是想这么跟七爷过一辈子小日子吧,自己当时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却被陈韶鄙视了一番,说自己异想天开,就算自己想,别人也不答应云云。
自己问他谁不答应,他别开头不搭理自己,倒闹起了别扭来,陶陶也不以为意,反正自打两人熟了,这小子时不常就跟自己闹别扭,自己都习惯了。
如今想想,陈韶当时跟自己说的那些都是有原因的,估计早就看出三爷对自己不安好心,所以才那么一再的提醒,偏偏自己当时根本没往这上头想,自然也就听不出来了。
陶陶在水边吹了半天冷风,灌了一壶酒,虽看上去越喝越『迷』糊,心里却格外清明,前后想了个通透,自从陈韶答应自己接受了铺子之后,就没说过要走,至于什么前程仕途,之前陶陶还怕陈韶跑了,后来发现,这小子其实很是淡泊名利,不知是不是被他爹的事儿伤了心,对于仕途并不热衷,反倒是对做买卖产生了极大兴趣,又怎会忽然转了『性』?而陈韶子请外放的地方又是湖广之地,哪里行船最是方便,自己若是能出京,取道广州,只要上了保罗家的远洋商船,不就远走高飞了吗,远隔了重洋,还狗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
换句话说,即便自己猜错了陈韶的动机也无妨,无论如何她也要跑的,她可不想当这四角天空下的笼中鸟,她要自由广阔的天地,不是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吗,更何况自己的爱情也黄了,到底是亲兄弟,自己走了之后,估『摸』皇上也不会为难七爷了,至于自己,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在哪儿不是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