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放了学,七七一个人背起书包就走,菱角从后面追上来叫道:“喂,你怎么不等等我?”
“我为什么要等你?”
“咱俩说好的啊,你不许不理我,要一辈子对我好。你不等我,谁等我?”
“我一个人走路走得好好的,干什么要和你一块走?”七七很不耐烦。
菱角歪着头笑了,“还走得好好的呢,我要不拉着你,你被山里的石头绊倒了怎么办?你过桥时掉进了水里怎么办?你又被别人家的大狼狗咬了怎么办?”说着说着,眼圈竟红了。
七七一时语塞,想了半天终于道:“我要真掉进水里,你会游泳吗?你能救我吗?你拉得动我吗?”
菱角低着头不说话,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说:“就算我救不了你,我也要跳下去。做了总比没做好。”
就算救不了,也要跳下去。
儿时的话语,竟如许惊心动魄的真切。
七七终于说不出话了,他挎过书包,转身就走,菱角得意地仰着脸从后面追上来,一路时不时地扯些草。叶子或树枝条儿,挠七七的后脑勺,再不就是向七颈脖里哈气,弄得七七痒不可挡却只得忍气吞声。
晚风吹过芳草地,风中含着花香,乱乱地翻涌过一座又一座山岗,山岗上茂密的草木起伏不定,晚霞亲吻着夕阳酡红的脸,自己也泛出奇异醉人的红。天空时不时地有飞鸟交叠着翅膀呼啦啦地划过去,在苍茫而起的暮色中剪出黑色的痕迹。
七七走路总是慢吞吞的,菱角有时候跑出去老远,回过头来却发现七七总是还在慢腾腾地挪。她就急不过,又跑回来拽住七七胳膊,两个人飞奔一阵,然后俯下身大口大口地喘气。菱角的小脸汗津津的,鼻子上沁出大颗的汗珠,亮晶晶的,像是一粒粒的珍珠。
菱角怒其不争,不满意地瞪眼道:“你怎么这么笨啊,像只大乌龟,爬啊爬的,什么时候到得了家?”
七七气乎乎地,“那你快走啊,不用管我,我又不是没长眼睛,没长腿,要你管。”
菱角的脸红红的,“哼,也不害臊,谁爱管你了,你以后……以后就算要我管,人家也懒得理你呢。”
七七这时刚追到她身边,抬起头来,只见她娇嗔薄怒,脸上神色有说不出的动人,一时间竟呆住了。
菱角见他这模样,大觉有趣,刮了一下他鼻子,转身就跑,七七回过神,从后面追上来。
两个人下了山头,走上大路,路两旁依然树木扶疏,夕光斜照,树林里杂草映出重重叠叠地阴影,杂草中的昆虫高一声低一声地鸣叫个不停。
菱角忽然说:“今天班里有个很不一样的同学,你注意到了没有?”
七七一愣,“很不一样?谁啊?”
菱角舒了一口气,说:“想知道么,我偏不跟你说。”
停了一会儿,又道:“唉,我现在不跟你说,以后你还是会知道的,说不说都一样。”说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一席话说得七七云里雾里,心想女孩子的心思怎么这样复杂,这到底哪儿跟哪儿呀,真叫人摸不着头脑,菱角的歌声在耳畔飘了起来,这是七七从未听过的,嗓音沙哑,带着从清澈河水里起的脆嫩质感,穿绕在鸟语花香的丛林中。一时间,七七觉得自己仿佛行走在五彩斑斓的音符里。
过了小桥,又穿过枝枝杈杈的桃树林,总算遥遥地望见梨叶村了。村口的一株老槐树几十年如一日地向周围空间扩展着枝条,如同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婆。身上套着褴褛的衣衫在夕阳晚风背景中形单影只,萧索孤独地立着。
老槐树下,几个大孩子正嘻嘻哈哈地闹得起劲。
菱角指着老槐树对七七说:“你瞧它,孤零零地,也没有个伴儿,可有多可怜!”
七七说:“树懂得什么,你又懂得什么,尽瞎说。”
菱角撅起了小嘴,“我当然知道的,倒是你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大笨蛋一个!”
七七大怒,“我是笨蛋,你是聪明蛋,好了,你这个聪明蛋不用理我,自己走吧,免得连累了你。”
菱角咬了嘴唇看着他,一跺脚,飞也似的朝村口奔去,书包在身后一跳一跳地拍着她的背。七七突然后悔了,可他生性倔强又不肯道歉,便狠下心肠一个人慢慢地在后面走。
走到老槐树下,那群大孩子已然不见,他听到有人低低的啜泣声,七七倒耳仔细一听,像是个女的,微风一过,七七不由得打了个颤,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难道竟是个女鬼?
七七吓得全身发抖,抬头一看,一个黑黑的圆圆的东西正挂在高高的槐树枝上,在昏黄的天气中随着晚风一摇一晃。难道竟是个女鬼的头?七七扑通一下坐倒在地上,眼眶瞪得快要裂开,本应从口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忽然平空消失了。
这多像一个噩梦,可又多么真实地发生在他面前。
槐树后面,女鬼终于现身了,她她身材娇小,披头散发,满头的乱发在秋风中飞扬飘荡,女鬼嘶声叫道:“大混蛋,还我书包来——”
七七腿都软了,转身覆在地上用两手拼命地爬着,边爬边带着哭腔说:“我没有拿你的书包,不是我,不关我的事,你别找我……”
女鬼尖叫道:“哼,就是你,还想耍赖,要不是你,我的书包怎么会那样,快给我!”
七七魂飞魄散,不住求饶:“仙女饶命,真的不是我,我都不知道你书包长什么样呢?饶了我吧,求求你了……”
女鬼哪里肯听,蹬蹬蹬地跑上来,七七无处可躲,将头埋在地上,双手捂住,口中不住地大叫饶命。女鬼伸出利爪,一把抓住七七的手说:“快给我把书包弄下来——”
七七使劲挣脱,忙不迭地摆个不停。他大着胆子斜斜偷眼一瞄,见那女鬼嘟着一张小嘴,一张小脸上满是怒气,一又大眼睛明澈透亮,却又含嗔带怒,哪里是什么女鬼了,却原来正是菱角。
七七惊疑不定,四下张望,“女鬼呢?跑哪去了?”
菱角气咻咻的,“什么女鬼,我长的很像女鬼吗?瞧你吓得,哪儿像个男孩子,我都替你脸红呢。”
七七脑袋清醒过来,“你是女鬼?哦,不,女鬼是你?”
“说什么呢,”菱角拍了他一下,“给我闭上你的臭嘴。”
原来菱角一个人跑到这里时,被那几个大孩子欺负,书包挂在了树枝上,竟被七七认为是人头,虚惊一场。
七七跳了几次,怎么也够不着那书包,他四下里乱转,准备找一根长一些的棍子,将书包挑下来。
但在这时,一辆自行车疾驰而来,撞击着路上的石子,哗啦啦地响个不停,看这架势,七七估计这辆烂自行车除了铃铛不响,其他哪儿都响。
自行车上一人,单手掌车,另一手拿了一只弹弓,头上斜戴着一顶遮阳帽,他的自行车疾冲过来,停在七七和菱角两人面前。骑手把车支在一旁,从口袋中掏出一颗石子,安在弹弓上,对准树枝,顺手一搭,石子激射而出,准确地击中树枝。树枝剧烈地晃了几晃,书包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菱角欢叫一声,蹦蹦跳跳地去捡书包。她捡了书包,一脸羞涩地走到他面前,低低地说:“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你住哪儿的?以后能不能再见到你?”
听到她连珠炮似的发问,七七警惕心大起,对骑自行车的家伙好感迅速消失,恨不得拉他下来狠揍一顿。
骑自行车的家伙却面无表情,他跨上自行车,一正帽沿,又顺手潇洒地打了个响指,“我是王小帅,外号帅得不像话,就住蓝峒村,你们可以叫我外号,也可以直接叫我帅哥,以后有事找我。”说着一蹬自行车脚踏板,绝尘而去。
菱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轻轻地叹道:“哇,他真是帅得不像话耶。”口气尽是满满当当不加掩饰的崇拜。
七七心里很不是滋味,嘴上却说:“那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耍花枪的臭把式,没一点儿意思。”
菱角脸上尽是鄙夷色,“他会骑自行车,你行吗?他弹弓玩得那么好,你行吗?只会吹牛。”
“你行吗。”
我不行。
很多年以后七七知道,如果对一个男人说“你不行”是对那个男人的巨大侮辱。
男人的自尊心,是如此的坚强而敏感。
(17)
受了伤的男人七七准备学骑自行车了。
他想从家里推那辆又轻便又小巧的来学,可是父母不许,害怕他弄坏了。七七只好从结满蜘蛛网,落满灰尘的仓库中推出那辆早已废弃不用的老旧的凤凰牌自行车。他随便在车上紧要部位抹了些油,便得意洋洋地推着它踏上了征途。
为了这次出行,他精心地将自己布置打扮了一番。他从邻居红杏姐姐家借了一段她结婚时用的红绫,又在小同家找了一条他爷爷死时戴孝的白绫。七七将红绫包在头上,将白绫在腰间缠了三四圈,还特意留下一段搭在屁股后面,一切大功告成,他又找了两只白手套,这两只白手套却不戴在手上,他在一边耳朵上绑了一只。
七七想,这样就不止帅得不像话了,这叫帅得叫人摸不着头脑。
既然都已经如此帅了,七七还怕什么呢。他推着庞大的凤凰牌自行车招摇过市了。幸而这自行车连铃铛也响,为七七开路省去了不少麻烦。
于是,梨叶村的人们在这一天下午,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这声音使人想起一个大厨在炎热的夏天汗流浃背地在厨房劳作的情景,火烧得哧哧作响,锅里的东西也都热火朝天地闹得起劲。只不过这回锅里的东西不是美味的菜肴,而是各种细丝状的金属。这声音综合起来就仿佛有谁拿了一柄薄薄的小刀,一遍一遍来回地刮古老的陶瓷制品,听了叫人从牙齿到隐藏在皮肤最里层的骨髓无一处不觉得麻酥酥的,全身都瘫软下来。
人们争相从门缝中、窗口探头向外看。他们看到一个只穿一条短裤的怪物,正摆弄一辆巨大的车子,七七身子太小了,还不能完全驾驭这样庞大的机器,他这样就仿佛一只小蚂蚁趴在一头老母猪身上,而这只小蚂蚁居然不自量力地要去跟老母猪扳手腕,老母猪可不是好惹的,它身子一晃就将小蚂蚁甩飞了。
七七摔在乱石堆上,不住口地大声咒骂,自行车很无辜地躺在不远处。
梨叶村的人们很惊奇地发现虽然锅里的东西安静下来了,可是火仍然烧得哧哧作响,大有愈烧愈烈势。后来他们发现这声音来自于七七自行车破裂的轮胎。
惊慌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平定下来,梨叶村的人们开始对七七的造型冷嘲热讽。
“哟,头上缠着红布,敢情是红孩儿呢。”
“哪儿啊,你没有看到他腰里还有几圈白布吗?这肯定是哪个小狐狸。瞧,屁股后面还有一尾巴呢。”
“让我说啊,这肯定是个兔子精,你没见他两只又大又长的耳朵嘛。”
“不对,红孩儿。”“放屁,骚狐狸。”
“妈的,骚狐狸骂谁?”
“反正我没骂你。”……
小小的七七孤立无援,呆呆地望着四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人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人们见这小孩哭得甚是伤心,顿时觉得没了兴趣,纷纷关好门窗,在自己家里继续呼呼大睡了。
这时候的太阳仿佛格外的强劲,在万里外的高空中散射出万道光芒,照得地上纤毫毕现,树叶表面的角质膜泛出模糊的光亮,连空气里的灰尘也隐隐地化成了透明的。
七七便在这样的阳光里茫然四顾,汗水从额头上沁出来,密密麻麻地集成了数条小溪,沿着脸庞上的轮廓蜿蜒流下,汇进嘴唇里,涩涩的,苦苦的。
阳光是温暖的么?
好像是的。因为七七已经汗流满面了。
好像又不是的,因为七七已冷得发抖了。
后很多年漫长的岁月里,似乎都有着无限膨大的燥热和无限禁锢的冰凉。
无限膨大的燥热里,可有谁为你送来清凉的风么?
无限禁锢的冰凉里,可有谁为你送去御寒的衣么?
或许吧。谁知道呢。
在下午迷乱刺眼的阳光里,七七的双眼,渐渐地模糊了,恍惚中一只清凉温软的手伸过来,轻轻地抚去了他额头的汗珠,又抹干了他流淌的眼泪。
“快别哭了,男孩子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声音柔软悦耳,十分动听,似一泓破冰的清泉,注入七七久未经灌溉而干涸裂开的心房。
七七抬起头,一张白净秀丽的脸庞映入眼帘,新月一样的眼睛流动着柔柔的光芒,湿漉漉的头发很自然地挽在耳后。她手里提着一篮子湿衣服,裤腿绾至膝盖处,显然是刚从河边洗完衣服回来。
七七认得她,她就是梨叶村最漂亮的白苓。
白苓也是认得七七的,“七七,告诉姐姐,你怎么会这样子的。别动不动就哭,哪有一点儿小男子汉气概。”
七七羞得满脸通红,但又很理直气壮的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破烂自行车说:“我要学自行车,可他们都瞧不起我,笑话我。”
白苓仔细瞧了瞧七七的这一身装束,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七七别过头跺脚道:“你还要笑,还要笑,连你也要笑话我。哼,我就知道,大人们没一个好东西。”
“谁教给你这些话的?”白苓止住笑,放下篮子,伸出两只手分别抹掉七七眼角处的泪痕,“小鬼精,在哪儿学得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道理。好啦,别哭了,小脸哭花了,看长大有谁要你。”
七七忽然得意地笑了,“我就知道,你就是脸花了,也有人巴巴地想要娶你呢,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她的手忽然停下,继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七七的脑袋,提起篮子转身就走。七七喂喂喂地从后面追上来,张开双臂拦在她面前。
“你瞧瞧我这一身打扮是不是很帅,是不是帅得很不像话?你说,像不像话?你说嘛。”
白苓也忍住笑说:“是很不像话。”
七七大乐,心想白苓姐姐她夸了我,我也应该夸夸她才是,于是他说:“姐姐,你长得可真漂亮。”
白苓笑道:“我夸了你就漂亮,不夸你就很丑了,是不是?你呀,小小年纪怎么也学得油腔滑调的。男孩子还是要踏实稳重一些,知不知道?”
七七很伤心,白苓姐姐竟然不相信他的话,他低下头小声说:“我可没有骗你,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白苓撇了一下嘴,笑着说:“这话更滑头了。”
七七定定地望着她,过了好半天,嘴一瘪,又哭了出来。这一次哭得可比上次还要难过,他最喜欢最信任的白苓姐姐怎么可以不相信他呢?这太让他伤心了。七七从来都不爱哭的,可是今天,他连哭两次。
他简直伤心透了。
白苓慌忙丢下手中的篮子,搂住七七的头说:“不哭不哭,姐姐错了,七七乖乖的,别再哭了啊。”
七七很听话的不哭了。白苓小心地替他抹干脸上的眼泪,说:“记住了,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情,轻易别哭,要像个男子汉的样儿,眼泪要金贵一些。”
“只要你不冤枉我,我就不哭。”
“以后冤枉你的人多着呢,不管怎么样,别让人看到你掉眼泪。眼泪是懦弱的表现。”
许多年以后,已经长大成人的七七心头总是印着这一句话。
不哭不哭,男孩不哭。
(18)
第二天早上,七七正迷迷糊糊地睡着,睡梦中一条大蛇爬上了他的身体,伸出长长的芯子,起劲地舔他的脸。七七惊出一身冷汗,猛地睁眼一瞧,果然有一个细细的软软的东西在眼前晃动,然后那东西倏地挨上他的额头。
一声凄厉的尖叫响彻了整间屋子。
另一声更加凄厉的尖叫也响了起来。
七七停住叫,转过头,发现菱角在自己床前圆睁着眼睛张着嘴叫得甚是悲惨。七七从被窝里钻出来,捂住她嘴巴恶狠狠地道:“给我闭嘴!”
菱角很听话地闭嘴,她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然后更加凄厉的叫声又响了起来,她双手捂住眼睛逃也似的飞奔出房间。
这是怎么了?
七七低头一看,自己正光着身子,一丝不挂。
他穿好衣服,跑出大门,看到菱角正站在门前的竹林旁,他喊了一声,菱角回过头来,粲然一笑。一瞬间,七七觉得周围的景物黯然失色。
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起得,这,这么早啊。”
菱角说:“也不早啊,你瞧,太阳都升老高了。就你这个大懒虫还赖在床上。”说着说着脸红了,忙岔开话题,“我今天专门来看你学自行车的。对了,昨天你那辆很气派的车子呢?快推出来我看一看!”
七七一听,恨不得变成土行孙,一辈子钻进黄土里再也不出来。他摆手说:“你千万别再跟我提这事,再提我都没脸见人了。求求你了,好不好?”
菱角得意地道:“你也有被我捉住把柄的时候?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对我不好。”
七七苦着脸道:“好菱角,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
“哼,就是昨天,对了,还不止呢,有好几次,我都忍了没说。要不然我昨天晚上怎么会连做两个恶梦?”
“恶梦?什么恶梦?”
“我梦见你变成了一块大石头,人家怎么喊你也不理,好不容易大石头说话了,又说‘我要吃了你’,然后石头裂开,里面蹦出一只大灰狼,一张嘴就把我吞了。后来,周围就都是黑洞洞的了,什么也瞧不见。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怕得要命。早晨一醒来,我就跑去,看看你是不是成了大灰狼。结果一瞧,哼,不是大灰狼!”
“哦,那是什么?”
菱角捡起一块石子,用力向七七扔去,“是大色狼!”
七七慌忙向四下看了看说:“好妹妹,你千万别把这事儿说出去,算我求你了,这还不行吗?”
“拿什么报答我?”
七七挠了挠脑袋,有些为难地说:“这样吧,你长大后,我一定用心给你找个顶好顶好的伴儿,你说好不好?”
菱角一听,跳了起来,跑过来一只手揪住七七耳朵,另一只手死命地拍他脑袋:“死七七,烂七七,臭七七,看我不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她打得没了力气才停下手,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两只眼睛恨恨地瞪着七七。七七嗫嚅道:“本来嘛,像你这样的坏脾气,长大了谁敢要你,我好心肠帮你这个忙,还不知道要有多困难呢。”
“你还说!”菱角又跳了起来。
七七拔腿就跑。
早晨的阳光暖而不烈,温柔地泼洒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各种植物的叶片,无一例外的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呈接着飘落而下的阳光。叶片的边缘凝结着一颗颗晶莹的露珠,经光一照,反射出无数璀璨华丽的光芒。
只要是澄澈透明的,哪怕仅有一滴水,也能反射整个太阳的光辉。
七七在原野上尽情地奔跑着,两腿渐渐湿润,纤细的汗毛紧紧地贴在小腿肌肉上。他实在跑不动了,咚地一下倒在草丛中,四周草叶子一阵剧烈晃动,倾洒了无数的露珠在他脸上,一瞬间,清凉沁入心脾。
可是这时候,菱角一手握着一块尖利的大石头,另一手持着一根带剌的木条,风风火火地朝七七狂奔过来。七七一见,顿时魂飞天外。可他再也跑不下去,索性便闭上眼睛等待石头和大棒落在自己身上。
等了好久身上却没有任何感觉,睁眼一瞧,已不见了菱角踪影。七七正左右张望呢,忽然一双手从后面绕过来捂住他眼睛。七七忙使劲地用手掰。
“猜猜我是谁?”
“还用得猜吗?肯定是你菱角了。”话一说完七七就后悔了,这时候落到她手里,还能有好下场吗?
果然,他听见菱角笑嘻嘻地声音:“大傻瓜,知道是我,还愣在这里干嘛?
七七心如死灰,“你要打就打好了,我不还手。你打吧。”
这倒让菱角吃了一惊,她拍拍七七的脸蛋说,“你没病吧?说话怎么这样儿啊?”
七七不做声。菱角大怒,“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骗我了啊,告诉你没门!”翻身坐在了七七的肚皮上。七七顿时觉得五脏六腑像被谁一把抓了起来,使劲地揉搓着。更要命的是菱角还不安分,得意忘形地努力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七七的肚皮上。七七想这就算是弥勒佛的肚子恐怕也受不了,只觉得肚子翻江倒海般难受。
七七越想越怒,大声道:“你起不起来?”
“不起来,就不起来!”
“我叫你不起来!”七七怒不可遏,伸手去抓她衣襟,菱角一骨碌站起来,脸色惨白,继而又红晕满面,“臭流氓,你要干什么?”
七七摸不着头脑,“我?我怎么了?”
“你……哼,我不跟你说了,气死我了。”菱角说着双手捂住脸飞快地跑了,不一会儿小小的身体就隐没在丛生的杂草中。
“女孩子真是太奇怪太奇怪了。“七七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慢腾腾地起身离开了田野。
无数露珠在身后蒸腾升华,氤氲成一片巨大的水汽。熹微的晨光洒在上面,缥缈变幻好似人间的仙境。田野上的风,自由奔跑,一去荡平无数稗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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