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静静溜走,秋天的脚步悄悄光临,因地处中原腹地,秦岭周边还甚绿意盎然,一派生气。那秦北官道似一条玉带,往北延伸而去,直插关南平原,大道两旁,一排排笔直的白桦树如同一支支箭杆,直刺苍穹,秋高气爽,艳阳高照,天空中无一朵残云,那尽夏之蝉还在树丛间有一声无一声的断断续续哀鸣。官道之上,缓缓走着一行人,约三四十余众,一群骑马之人提着各种武器,拥着一架马车,风尘朴朴,一路往北行去。
马车里面,坐着一位黄衣少女,她一脸清瘦满面愁容,柳眉深锁贝齿紧咬,泪溢双眸,双手紧捏拳头,指甲扎进了她手心肉中都浑然不觉,从她心丧若死的表情可以窥探到,这女孩心中定是大悲大痛,及其深重!
那是当然,家人一日之间全覆泥尘,生死难料,而自己也身陷敌手,命运叵测,从今往后,这世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自己了,一个人面对风风雨雨,一个人历经险恶凶残,永远的一个人!
想到这些,白若雪已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眼里的泪水更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粟粟地落了下来,把衣裳都打湿了,此时,马车门一掀,一条紫影闪了进来。那紫衣女子坐在了白若雪身旁,她看见白若雪独自一人流泪,苦笑着摇头道:“你看你,又偷偷抹泪了,哭多了对身体不好。”声音竟出奇的温柔,像跟自己朋友说般,她手中一块紫色方绢,已然递到白若雪面前。
白若雪没接那丝绢,却抬头,怨恨的目光*视着紫衣女子的双眼,冷寒回问:“你装什么好人?恶女人,你们这些魔鬼,*死了我爹爹和家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话到最后已然咬牙切齿,心中必是悲愤之至。紫衣女子无奈的摇头:“我知道你心中此刻恨不得把我们这些人碎尸万段,我也不否认你父亲的死和我们有关,但你想报仇,靠骂是肯定不行的,告诉我,你想报仇吗?”
“想,当然想。”白若雪不假思索回答。
紫衣女子点着头,从怀中一个布袋里取出一样东西,白若雪定眼看去,一时大震惊叫出声,心中悲痛万分,压抑的泪水再度泛滥。但见那紫羽怡儿手中的物件,是一双被鲜血染透了的精钢拳套,白若雪看清楚了,这乃她父亲的武器啊,死时还戴着它,而今怎么落入怡儿手中的,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白若雪只顾悲痛大哭,说什么也不知道,心如千刀万剐般撕裂,像要死了般。
怡儿也不阻止她,自己只顾说那拳套的来历:“这精钢拳套是十五年前武林中一怪才飞花公子所铸,他同时打造了三件绝世武器,另外两件一乃宝剑青魔神剑,二乃宝刀九龙宝刀,我手中的精钢拳套因为是那宝刀神剑的余铁所打造,故有克制那二件神器之功效,所以江湖中人争相抢夺。”
她这一席话说得白若雪云里雾里的,白若雪抹泪反问:“你说这些,关我什么事呢?你们那些什么宝刀神剑与我何干?现在说什么,我的爹爹和家人能回来吗?”
怡儿没有因白若雪的哭诉而打断,她继续说:“飞花公子铸完这三件神器之后,天下就爆发了蓝玉案,因案牵扯,武林中也无法太平,起因是因为有人传谣青魔现天下乱,而故朝廷派出高手,追察青魔下落,那青魔神剑在飞花公子手中,他与持宝刀的飘香大师和拿拳套的白皓月生死好友,二件神器便是他赠送给他们的。”
“我父亲与那飞花公子是朋友?”白若雪听怡儿谈到她父亲,一时便来了精神,她抬目问怡儿。
“何止是朋友,简直就是以命换命的好兄弟。”那紫羽怡儿的声音好似有了沙哑。
“那求求你告诉我那飞花公子在哪里,他那么高的本领,我要找他为我爹爹报仇。”白若雪抓住怡儿的手臂,急切的摇晃着,哀求她。怡儿见她那样,苦笑着清叹一声,说:““你别急,我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你再说。”白若雪听了,只得“哦”了一声,坐在那里,听怡儿说将起来:明洪武初年,朱元璋设置锦衣卫,以消灭功臣为目的,罗织罪状,置无罪者于死地。朱元璋担心自己死后,下一代皇帝驾驭不了文武功臣,所以他几兴大狱,假借若干由头,把辅佐他打天下的文武功臣屠戮殆尽,“胡惟庸、蓝玉两案,株连且四万。”足见其酷烈程度。作俑之始,就是皇帝心术不正的产物,所以其后遗症也特别严重。蓝玉案后,锦衣卫由蒋瓛掌权,下辖镇抚司,执掌诏狱。蒋瓛借“诏狱”之名,泄私愤,逞*威,打击异己,祸害无穷。
天下正义之士遂起而抗之,武林中涌现出一批卫道着,同蒋瓛一党形成对立,立志铲除国贼,还天下一个清平。
江湖上流传的“青魔现,天下乱”让蒋瓛一党坐立不安,遂派出鹰犬追查青魔下落,同时大肆剿杀反蒋瓛之人,蒋瓛鹰犬诸多为武林顶尖高手,功夫均是盖世之辈,鹰犬一出,江湖上立是血雨腥风,所到之处,反蒋瓛之士必遭亡命灭门之祸,一时间风声鹤睙,刀光血影,尸横遍野。
幸血刀门出一武学奇才号飞花公子,以一柄青魔长剑傲视群雄,他与雪刀飘香大师,丐帮白皓月登高一呼,齐聚天下群豪建立飞花坞,用那蒋瓛鹰犬一众分庭抗礼,形成了一个专门对抗蒋瓛的统一战。因飞花公子所使的青龙剑法乃不世之绝学,其青魔剑更是神剑中的极品,他旗下的武林群豪也全是万中挑一的高手,所以飞花坞所到之处无不所向披靡,蒋瓛鹰犬多次与之交锋均以大败收场,蒋瓛闻之陡然大怒,下了死命令,重金悬赏飞花坞灭。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个神秘组织“天都九煞”接下了这单大买卖,那天都九煞乃游走于黑白道之间的九个神秘高手,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聚到了一起,为钱,为钱,为恨,更有的是为了情爱,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摧毁飞花坞,夺取青魔剑。
在与飞花坞的无数次交锋中,天都九煞无所不用其极,终于飞花坞被阴险残绝的九煞一步步瓦解,也至于最后兵败雪原树倒猴散,而飞花公子仗青魔剑与九煞大战数百场,剑屠四煞之后大败,从此青魔剑与飞花公子便消声于武林,仿佛从没出现过这号人物,关于他人和那柄绝世神器,引得天下大祸的武林至宝,从此归于传说中。
飞花坞骨干,没有战死的,均四散于江湖,天都九煞剩余五煞也不闲着,十多年来一直在追杀散落在世间的飞花坞残部,前几日发生在无名小村的血战,便是其中一战。
“想必你们就是天都九煞吧?”白若雪算是明白了,她恨声反问,那紫羽怡儿也不回避:“是的,我们四人就是天都九煞中人,与那九煞有莫大关联,其实你,也和九煞有关联。”
白若雪听了一惊,问:“你讲什么?我不明白。”
“半月前的无名村一战,你难道没看透彻,在那老贼白皓月心中,你和那小子丫鬟,是亲疏有别的。”怡儿冷笑着对白若雪道。
白若雪有些微怒,她摇头说:“我与师兄红中自小一起长大,在爹爹心中,我们都一样是他的心头肉,和来亲疏之别。”
“醒醒吧傻孩子,哪家父亲会女儿掉到歹人手中却不闻不问,反倒对徒弟丫鬟却百般关爱,以生命护他们逃走?而对你呢,竟是死了也没留下一句话。”怡儿的话语句句似刀,狠刺着白若雪心脏,她堆起无比张狂的笑,再问白若雪:“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们挑拨离间,就是死了,也要坏我们父女感情,毁我爹爹一世名声。”白若雪咬牙切齿怒火心生,她容不得别人说她爹爹一句坏话。
“混帐,你认贼作父还这般执迷不悟?”谁知道那怡儿竟然比她更愤怒,她提高声音对白若雪吼道:“你真正的爹爹是天南血煞蓝承宗,你从小被白姓恶贼掳去,他养你这么大,却没告诉你身世吗?”
“闭嘴,你这恶人,闭嘴,你们这群魔鬼,杀了人还要坏别人清白,我白若雪发誓,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白若雪崩溃了斯声说道,她真想把身边这个心肠歹毒的女子掐死。
“我们当然是魔鬼,你知道这双拳套我们是怎么弄到的吗,我们刨了三天三夜的废墟,把白皓月的尸体给挖了出来,然后挥刀从他手掌上剁下来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怡儿拿着那对血淋淋的拳套,笑得张牙舞爪,活像一个女罗刹。
而她旁边的白若雪,因一时急怒攻心悲伤过度,又再次昏倒在地,怡儿盯着这倒在身边的小小女孩,笑意收了起来,长叹一声,脸上浮起复杂的颜色。
“雪儿,雪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幽幽远远,又似近在耳边,一遍遍呼唤着她。
在一个烟雾迷蒙的地方,无山,无水,无树,无草,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小院,那熟悉的小院,那熟悉的人。
她似很小时候一般,在田野间玩累了,满头大汗跑回家时,那熟悉的人已背着双手站在门外等着她,一脸的慈爱。
“爹爹。”年幼的她甜甜地叫着,雀子般飞向那个身影。
“雪儿,你怪爹吗,爹扔下了你。”那声音这样问她。
她扬起脸,俏皮地盯着那慈爱的面孔,笑得露出两个浅浅酒窝:“不会的,爹爹永远在柔儿身边,永远永远。”
“雪儿,你要给爹爹报仇啊,爹爹死得好惨啊。”忽然,那声音变得尖细悲呛,呜咽着,抽泣着。
那熟悉的身影缓缓从身后拿出双手,那是一双失去了手腕的手,一缕缕破碎的骨肉散吊着,血肉模糊,白若雪缓缓抬起头,但见身影头顶破了一个大洞,红白色的脑组织盖在了整张脸上,两只眼球吊了出来,像是地狱来的冤鬼,及其痛苦不堪。
如此模样的人影她居然没感到害怕,而且拼命摇着那身影叫道:“爹爹,你怎么了,不要吓柔儿啊,爹爹,你怎么不说话,怎么不理柔儿了?”
“天呐,你烦不烦,想睡一觉都被你吵得不得安宁,还一个劲叫我为爹,我玉树临风潇洒不凡的朱笑天大老爷,会是你爹吗?”她的身旁,一个男子粗暴洪亮的声音吵醒了她。
原来刚才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她在梦中使劲摇动的人,竟是躺在身旁的这个男子,那声音把她吓得倏地坐身起来,忙查看自己身上,见衣着完好,才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去,身边那男子的目光凶霸霸的,直勾勾盯着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