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岳曦准确地接住,见是一个药瓶,眼中不由透出了一缕笑意,想了想,他又走了回来,隔着帘子低声地说了一句。
“小辛子,方才我并没有与你玩笑,亡国之奴百事哀,季苗国灭亡之后,他们的子民日子确实也甚是悲惨,你便是真的要帮她们重整季苗国,我也不会因此与你对立。而且从这次刺杀之中可以看出,她们还有不小的力量,你若能将其收服修整,今后也不失为护身的力量。”
辛韵怔住,他竟然不但没有找她算账的意思,反而还劝她去当这个圣女吗?
“为什么?”
帘子里头沉寂了很久,久到古岳曦以为她不会再出声时,辛韵却还是开口了。
“其实,季苗国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且国家虽小,可却多有奇才,若非祸起萧墙,又机缘巧合地被燕国皇后抓到弱点,也不是那么容易灭国的,你若能助他们重新建国,来日他又扳倒了燕国皇后,未必便不能在两大国之间求得平衡。”
“你不是还指望我给你服役五年么?”
“若是说我不想你帮我,那必定是假的,可如今,我已不愿再强迫于你。”
辛韵忽道:“你进来。”
她这一喊,古岳曦反而一怔,随即立时撩帘进去。
辛韵站起身,盯着他的眼睛:“你把刚才的话严肃正经地再说一遍。”
古岳曦笑了,目光如春水般柔和,以及真挚:“若是说我不想你帮我,那必定是假的,可如今,我已不愿再强迫于你。”
“你真喜欢我?”辛韵面上有些灼热,却仍逼着自己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是,我真喜欢你。”
“喜欢到宁可放弃奴役我?”
“是。”
“为什么?我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一个又一个尊贵的皇子都对我说出类似的话,给我理由。一个真正的有说服力的理由。”说完,辛韵紧紧地抿着唇。
“我无法给你,”古岳曦迎着她的目光,干脆地道。“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你有了不同的感觉。我只知道和你相识的那段时间,是我最为轻松自在的日子,即便很多时候我仍带着面具,可你却让我感觉只有在你面前,我仿佛才能是我自己。而不是那个冠着皇姓的皇家人。你被他带走,我明知你不会有生命危险,可仍控制不住地一直担心你,怕有太多预料不及的意外,尤其是得知金矿一事后,我更是反复猜想若是没有将你推出去当诱饵,我们之间又会如何?小辛子,我的后悔和自责,远比我预计地还要浓烈,以至于一****担心久了。就变成了一种习惯,变成了一种执着。”
古岳曦苦笑了一下:“我原本以为其中更多的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只因一时失策而失去了也许能给我极大助力的异数,只要能再次把你夺回来,自然就能恢复正常。可是我错了!我错了!在重新见到你的第一眼,我看见你脸上有震惊有意外,却唯独没有欢喜,让我再一次感觉到难过是一种怎样的滋味时,我就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古岳曦的目光又温柔了起来:“可是后来。你虽然生气,虽然毫不掩饰对我的讨厌,一见面就讥讽我,可却仍在意我的健康时。为我的中毒而担忧,我更是确定,其实,我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我最想看到的。不过只是你的笑而已。我想要你对我笑,就像大兴城外的那**,你将我当成一个普通人,我想你对我笑,就如同我没有强迫你签订五年之约,我想你对我笑,就好像能赢我一局,便得意地全世界都被你征服了一般。”
“从你身上,我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我也深深地希望,我也能让你拥有同样的感觉。我的出身,注定了我很多东西都不能去争,我也无所谓争不争,可当我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感觉时,当我也非常明白他对你起了一样的心思时,我就知道,这一次,我哪怕得真正的厚起脸皮,惹得你更加厌我,我也要给自己真真切切地争一回。赢了,我便有机会从此拥有截然不同的人生,输了……不,我不会让自己输,哪怕是采用更加卑鄙无耻奸诈的法子,我也要让你同样地喜欢上我。”
“你喜欢我,那是你的事。没有理由说,你喜欢我,我就得喜欢你。”
他说的越多,辛韵的眼眶就越来越红,越来越无法控制住有自主意识想要拼命上涌的湿意,直至再也无法和他对视,只能硬生生地别开了脸。只是口气仍硬邦邦地,仿佛只要软了一分,就输了。
古岳曦柔声地道:“是,你说的是,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怎样才能让你喜欢上我,也是我的事。”
“难道皇子的属性里头,都有抽风和固执这两种特质吗?”辛韵咬了咬唇,气道,“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自我霸道。”
“我承认固执,但不承认抽风,而且我也不霸道。”
“还说不霸道,刚才是谁……”想起方才他那闪电般的一啄,辛韵的脸上又腾起一片红晕,“反正不管你们想要打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我现在都才十四岁,没有义务要给你们任何回应。”
古岳曦心中一荡,不禁微微上前一步,双目凝视着她的眼:“我可以等你,但得申明,我对你的感情绝对不是乱七八糟的。乱七八糟的人应该是他,小辛子,以后他要是拿甜言蜜语地骗你,你绝对要离他远点。”
“……”
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何况人家同样也是皇子,还可能是个会当******皇帝的皇子好吗?真的要说起来,比他这个压根儿就没有希望的五殿下强多了。
辛韵忍不住侧头瞪了他一眼:“现在可不可以回到正事上了?”
“这就是正事啊……好吧好吧,那就说回季苗国的事,不过,你今天也累了,还是先坐下来再说吧。”说着,古岳曦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走到干草堆上坐下。
刚刚被人说了那么一长串的情话冲击,辛韵貌似镇定。其实脑子里还有些昏昏然,一时竟不觉得这样只是拉拉手有什么不对,竟出奇乖顺地任他摆布。
古岳曦心中欢喜,却不敢再刺激她。坐下后就适时地放开手,免得她回过神来又像兔子一样逃开,定了定神,道:“我知道你心中有疙瘩,毕竟我们这一次牺牲了不少人手。你的侍女也因此而无辜枉死,董二也不知下落。说我心中不恨,那是假的,但这笔账我自会找徐娘子和她背后之人算。”
“那你手下的人呢?刚才徐娘子那一声喊,他们不可能没听见,他们若是觉得你为了一个女人,就罔顾了手下兄弟的性命,他们难道不会寒心吗?”
原来她第一时间顾虑的是这个,她的心中是有自己的。
古岳曦的心又柔了几分,忍住想去抚摸她秀发的冲动。正色地道:“这件事,我会好好处理妥当的,不过,你也不要想的太多了。她虽然喊了那么一嗓子,可前头还有两句呢,什么玉莲花,什么圣兽的,都还没有出现,仅凭第三句,无人能就此判定你便是预言中人。我看那徐娘子自己的心里也是虚着的。”
徐娘子心里虚,可她自己心里却很清楚啊,辛韵只能抿唇不语。
“所以呢,你现在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该干嘛就干嘛,等慢慢地多了解一些季苗国的事情,再来决定要不要当这个圣女也不迟。小辛子,事关一国大事,是不能用个人的情理来推测衡量的,就像康朝和燕国。十数年前还曾打的你死我活,可是一但议和,有些恩怨就必须的放到一边,甚至,还会因为各种需要而联盟。只要你想学,这些,我以后都会慢慢教你。”
“可是我不想站到那样的高度上去,更不想让自己的人生充满了阴谋诡计。”辛韵茫然地望着篝火,“我无法想象自己成为那样的人之后,还能不能拥有快乐。”
“人生或许充满了阴谋诡计,可是只要自己的心里还有一片阳光,保留着自己做人的底线,就永远都有资格拥有快乐的。”古岳曦轻拥了一下她的肩,“那些事情,你若不愿意,我可以帮你做。”
辛韵侧头望他,目光中充满了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各种情绪。
古岳曦却懂了,低低地一笑:“是,我这样说,目的并不单纯。我从小就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有些思维已经成了定式,遇到这种事情,我不可能想的很简单。小辛子,你天生是个异数,于我而言,更是世上最为特殊的人,我不瞒你,此事对我确实有很大益处。”
他居然就这样承认了?辛韵错愕,却又觉得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明明脑子里头有一大堆算计偏偏又能让人感觉明坦坦的性格,无法瞬间就转变成恶感。
“你打算怎么做?”
“先尽快回京,见见那位莲香公主,路上我再好好想想。”古岳曦露齿一笑,白晃晃的牙,白晃晃的一脸白布,怎么看都带着一种逗人的喜剧味,“你放心,不管我要耍什么阴谋诡计,我都不会瞒着你,不会让你为我而担负良心的罪责。”
“你说的。”
“嗯,我说的。”
“那她怎么办?”
“先留着。不过,我可不是个心胸宽大的主,谁都能原谅的。”古岳曦摸了摸脸上的白布,目光里露出一丝懒洋洋的锐意,“她让我吃了这么多的苦头,我总也不能让她太好过,就再冻两天饿她两天吧。”
这样的惩罚,确实是必须的。
想到珍儿珠儿,和下落不明的董二,辛韵也不愿意当什么宽容慈悲的圣母,自然不会提什么异议,只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提出:“我要给严颖写封信,让他帮我找一下董二,珍儿珠儿她们,也需要好好安葬。”
“这些我已经让人传信了,一有结果,我就告诉你。”
辛韵疲惫地点点头。
“先吃点东西吧,吃完把药吃了,再好好睡一觉,什么都没自己的身子重要,你不是还想早点重新习武么?”古岳曦站了起来,“我会一直守在外面的。”
“那你们呢?”刚才她出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大家在吃什么东西,如今这个时节本来猎物就极少,雨又下的这般大,还要躲避暗中的追杀,可想而知大家会有多辛苦。
“我们虽然走的急,但还好在你们的马车上找到了一些吃的……”
辛韵急了:“什么,那些都是下了**的!”
古岳曦笑道:“没事,有**的只是那几块点心和茶,其他那些干粮到都是干净的,再配些鱼汤,也能顶个一晚。”
就一晚怎么够呢,顶多也只能顶顶饥而已,可她的空间又不能暴露……想了想,辛韵只能拿出一些没有什么气味的吃食:“这些你吃了吧?回头再叫司马大哥来,其他人吃不饱,好歹你们两个也能多一些力气。”
“啊……还真有些饿了,还好有我的小辛子在。”
“少贫嘴,快吃你的吧,然后赶紧滚出去处理你的丑脸。”
……
仿佛是要跟越走越远的冬季告别似的,这场在黄昏时分就不期而至的大雨,足足下了一整夜,好在天亮之后,就转成了绵绵的小雨。
只是河水明显暴涨,一路之上也不知会增添多少难以预料的落差,走水路已经不是个好办法。但山路同样不安全,只是站在洞口,便可见有好几处树倒坡滑的情景,地面更是泥泞难行,而且整片山林都被白茫茫的雨雾笼罩,一旦陷入其中,方向很难辨别。
趁古岳曦和手下讨论的时候,辛韵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靴子,有点儿发愁。
她这鞋虽然保暖效果很好,却不怎么防水,恐怕没走几步就会渗得湿透,空间里倒是有雨靴和雨具,但众目睽睽之下,必定是不能拿出来用的。
好在古岳曦权衡再三之后,还是选择了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