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源出列向县尊行礼。
“王源……”县尊念着他名字的两个名字,拧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道:“你就是那个,跳下深渊没死,还捡了一把剑回来的内院小孩?”
“是。”
“那把剑呢?拿出来我瞧瞧。”
王源双手把剑托举着呈过去。
县尊伸手接过,抽出剑身,迎着阳光眯眼去看。
“崩”,他伸出一根指头,弹得剑身嗡嗡作响。
“不错的剑。”县尊道。
看得出县尊应该也精于刀兵,饶有兴味。
“讲讲寻得此剑的经过吧。”
县尊问起,王源就把之前说过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
“……那晚自深潭中寻得此剑后,便一直当做主兵器。”王源道。
“哦?然后就凭此剑从内院之末,一路打到前十八,总比过关斩将,连教自己的师兄也打败了——今日还要来争夺宗门第一?”
县尊的话让王源吃了一惊,县尊竟然对他这么了解么?
“不错,很不错。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来看你们遏云宗总比的决战了,像你这样经历的内院弟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县尊微笑道。
“县尊大人谬赞了。”王源拱手俯首道。
“我不过说了句实话。”县尊道,对左右道:“来啊,把这个狂徒给我抓起来。”
话音刚落,他身边两个随从凶恶地扑过来,手似鹰爪一般,紧紧钳住了王源,动弹不得。
在场众人都被这变故惊得愣住了。
“县尊大人,王源不知所犯何事?!”王源试着挣扎,可县尊手下这两个人都是好手,实力深不可测,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二人几乎同时擒住。
大师兄也愣了一下叫道:“大人!我这小弟不大懂事,若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
县尊冲他一挥手,让他不要说话,冲着王源冷笑道:“不知所犯何事?我且问你,你说这把是谁的剑?——成宗神皇帝!那是灵位安放在太庙的天子!你是什么低贱东西,天子的剑,是你这升斗小民能僭越的么?你是想造反不成!”
造反!
这么大的罪名安下来,王源忍不住心中颤了几颤。
他们平日总说篱庐皇帝如何,无非把他当做是民间传说中的英雄,倒忘了他是国朝追封的一代帝王——真说这是神皇帝的佩剑,漫说是平头百姓,就是公侯将相僭越了,那也是死罪!
山野的人,对巍峨的皇权终究还是太不敏感了……
王源愣了愣,“可这是……我从深渊中捡回来的啊……又不是偷来的,还不能捡吗……”
“捡来的,就成你的么?”县尊冷笑着。
“捡?可以捡。但明知是天子的佩剑,不上交给国家,竟敢留为己用,其心可诛!端的可恶!你死一百次,也是死有余辜!”
大师兄被吓坏了,连忙道:“县尊大人,我这小弟,只是一个乡下孩子,什么也不懂……”
“那可怪不得别人。事儿,是他自个儿犯得。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东西不能碰——还要我来给你们解释吗?不株连尔等,你们就已经要烧高香了!”县尊斥道。
“可这剑……只是说……也不一定真的就是——成宗皇帝的剑啊……”大师兄分辩道。
“不是?”县尊微微一笑:“那就是他妄称手中所使的,是天子剑了——这,不是想造反又是什么?剑是真的,其罪当诛,剑是假的,他就能活了?!”
“端的可恶!朝廷大忌,你们不知道么!我这是上山来才刚刚听说此事!要是被你们闹大了,你们这些人死不足惜,到时候株连我训导不严,也是一个死罪!”县尊高声厚道,怒气冲冲,震得所有人都不敢做声。第一次知道“虎威”这种东西的存在。
“岳‘秀才’,你别还想着包庇你这个小兄弟了——你不想死的话。”县尊冷笑道:“我很明确地告诉你,这把剑,很可能是真的。瞧这里——”
剑身靠剑柄处,刻着八个不起眼的古字,已经看不大清楚了,大师兄也认不出是什么。
“这是吴越鸟虫篆字。”县尊道:“八个字,自右起四个字是……嗯……‘年二十’,左边是‘自作用剑’……”他指着刚刚没说的第一个字:“左人,右言,这个是成宗神皇帝的名讳。”
左人右言,那就是一个“信”字。
信年二十,自作用剑。
我今年二十岁,这是一把我自己造自己用的剑。
“成宗二十岁出蜀,这剑上的铭文,也与史籍相符。”县尊乜斜着大师兄:“你现在,还要为他开脱么?这事幸亏还没全传开去,要不然,你们这么一个大宗派,都是冶魂锻魄的,扬言天子之剑在手,再一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五年之前,黄七流寇之乱,便是这么起来的!你说你们不会,但上头,会怎么想?”
冲两个手下一挥手:“给我把他捆下山去,审明白了,砍了,以绝后患。”
大师兄面如土色,跪倒在地:“县尊,君实的三师弟,只有王源这么一个弟弟,他临终之时,嘱托我一定要照顾好他……若因为这事,王源死了,我怎么有脸去见王泉师弟于九泉之下!——君实愿意一命抵一命,万望县尊法外开恩!”咚咚咚地就叩头不止。
“行了行了!——起来吧。”县尊道:“我今天来了,总算还未酿成大祸。但知情者不少,人多口杂,传出去了,终究是大麻烦。”
大师兄抬起头道:“县尊放心,只要君实在一天,遏云宗上下三百弟子,绝没有一个人敢胡说八道。”
县尊瞪着他,他也坚定地与县尊对视。
“罢了。”县尊也显得心烦意乱:“你既然这么说,我姑且信你一回。你也记得你的保证。但走漏了一个字,到时候牵连的就不是他一个人了。剑——此物甚是棘手,先由本县带回衙门吧,琢磨琢磨该如何处理此事……”
王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改变他命运的剑被带走了。
他想制止——可是却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