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才刚过去不久,刘贵妃的身体就愈渐孱弱了,于是正月里吃错了什么东西,总感觉浑身不舒坦。
起初,萧容深并没在意,以为刘贵妃只是太累了,休息几天就会痊愈。但过了一阵子,萧容深发现刘贵妃叫自己的名字都叫错了,这才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萧容深一连叫了几波儿太医过来诊脉,却什么也把不出来,就好像中了邪一般。
刘贵妃的病来的蹊跷,而且病情也让人莫名其妙。一开始她只是容易困倦,后来就开始说胡话,一到晚上就目光呆滞,对着灯火发呆。再后来,连白天都痴痴傻傻,谁也认不出来。更有甚者,她竟然说自己看见了先皇!
中邪之说,萧容深本是不害怕的,但看见刘贵妃发病的时候,疯狂的那个样子,萧容深也不得不打了个哆嗦。
这宫里本是不许行巫蛊之事的,但萧容深此刻也顾不得这条宫规了。大臣们原也是力谏萧容深放弃这个念头的,但后来,据说连大臣们也见了鬼——有人在下朝的时候,看见宫门的城墙角上,立着一个穿龙袍的人,待当他们走过去看的时候,那个人影却又消失了。一连几次,连大臣们也受不了了。
高秉延从京城里请来了一个西域的巫医。巫医在宫里转了一大圈,说是给皇宫望气,直把萧容深的耐心都消耗干净了,才去给刘贵妃搭脉,而搭脉的结果更加匪夷所思——刘贵妃的身体里住了两个魂儿。
萧容深怒极,萧少生莫名其妙的烧死在酒窖里,他一时间断了一只臂膀,他已经够心烦了,不想再听这些没头没脑的鬼话。
“胡说八道!”萧容深一把挒过巫医:“来人!把这个妖言惑众,秽乱后宫的骗子给朕拖出去,重重地打!”
“陛下,打多少?”内监们问道。
“打死算完!”萧容深愤然坐在一张圆墩上,一掌拍碎了桌上的杯子。
高秉延看看巫医,这家伙吓得腿都软了,一个劲儿的哆嗦。他又看看萧容深,怒目圆睁,活像要吃人的老怪。
高秉延拱拱手:“陛下,息怒啊。传说巫医是天上的神使,您要是一怒之下把他们打死,恐怕会获罪于天。”
获罪于天?哼,他连亲爹都给杀了,早就不怕什么天谴了。萧容深转过身望着高秉延:“那依高相的意思,这个人怎么处置?”
高秉延微微垂下头:“陛下,其实老臣觉得,这个巫医说的也未尝就是假话。您不是也听见刘贵妃娘娘说她看见先帝了吗?而且,这宫里看见先帝鬼魂的,又不是娘娘一个人,很多宫女大臣们都看到了,这就说明,这个巫医没有说谎。您再想想,先帝的鬼魂用不能一直飘着吧,他要是累了,肯定要找个栖身之地,贵妃娘娘跟先帝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先帝来找贵妃娘娘,也不是很奇怪吧?”
萧容深掸了掸掌心的碎瓷片,一时也沉默了。可能是皇后的身体里愁情绕的奇毒太折磨人了吧?萧容深看了看巫医,半没底气的嘟囔道:“他跟皇后也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他怎么不去附皇后的体?”
高秉延说不让来,低头踹了踹巫医:“你说,你说先皇的魂魄怎么不附皇后的体?”
巫医抬头看看高秉延,又看看萧容深,他还是畏惧萧容深的,便缩了脖子,把头埋得低低的:“小人,小人说不好。”
“是说不好还是不敢说?”高秉延问道。
“不敢说,小人不敢说。”那巫医把头藏起来,像个受惊的鸵鸟。
“朕恕你无罪,说实话。”萧容深尽量把脸色放的平和一些。
巫医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说道:“先师说过,只有含冤而死的魂魄,才没办法堕入轮回,或许,或许先帝的死……”
“别说了!”萧容深看着胆战心惊的巫医,一下子明白了他的话。这个小小的巫医哪里知道那天夜里皇帝书房中发生的事?但他这无心的一句话,却无意间撞碎了萧容深敏感的心理防线。
“你敢诋毁朕?”萧容深一把将巫医送地上拎了起来。
巫医的身子渐渐被萧容深举离了地面,他悬在半空中,想和雄兔子一样蹬蹬腿:“陛下,小人没有撒谎啊,放了小人吧,陛下饶命啊!”
“陛下,巫医什么都没说啊,想必是陛下多心了,陛下,还是放了他吧!”高秉延上前来拦萧容深。萧容深一甩手,那巫医落在地上,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几步。
“皇儿……”
萧容深听见刘贵妃见他,忙迎了上去:“母妃,您身子不好,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呢?”萧容深说着,拿过小丫头手中的皮裘,把刘贵妃裹一裹。
刘贵妃无力的摆摆手:“皇儿,巫医的话,我都听见了。从前母妃不信邪,但这几天,你父皇总在母妃的眼前晃,我一闭上眼睛,满耳朵都是你父皇曾经跟我说过的话。我看见你父皇血红着眼睛质问我,他问我为什么不顾念夫妻之情,皇儿,你要真心疼母妃,就叫巫医给驱驱邪吧。再这样下去,母妃简直不能活了!”
萧容深望着面色苍白如纸的刘贵妃,心中一阵抽痛,失声叫道:“母妃……”
“深儿,母妃最疼你,你也心疼心疼母妃吧……”刘贵妃说着,泪水扑簌簌落下来。萧容深咬咬嘴唇,把刘贵妃抱在怀里:“母妃,您别怕,儿子这就让巫医做法驱邪。”
有了刘贵妃的吩咐,萧容深掀开幔帐,吩咐道:“你,可能做法祛除妖邪?”
巫医面上害怕,但仍旧忍不住心中暗笑,难怪人们都私下议论先帝驾崩之事疑窦丛生,原来这个萧容深心里有鬼啊。听说自己老爹是含冤而死,做儿子的不仅不想着替父亲洗清冤屈,反而称呼他的鬼魂为妖邪,真是司马昭之心。
“你到底行不行?”萧容深又问了一遍。高秉延忙踹了巫医一脚:“陛下问你话呢,你行吗?”
“啊,行,小人当然行,小人在西域的时候,可是大巫。”巫医频频点头。
萧容深叹了口气,凝眉道:“既然行,你还等什么,赶快做法吧。”
巫医从地上爬起来,弹弹身上的灰,弓下身子:“陛下,做法容易,只是需要一些法器,头一件,就是天上的无根之水。第二件,无温之火,第三件,无形之气。有此三件法宝,小人才能做法。”
萧容深皱皱眉,真麻烦:“这都是什么东西?唉,罢了罢了,”萧容深没耐心听他解释,抬手指了指高秉延:“这些东西,你跟他要好了。”
高秉延愣了一下,萧容深不知道这这东西,难道他高秉延就知道了吗?
“陛下,老臣……”
巫医见高秉延踌躇,忙抢先说道:“启禀陛下,这三件法宝,可遇不可求,需得同时凑齐三样,才能彻底祛除邪祟。小人斗胆恳请陛下,耐心等待。这无根之水就是从天而降的水,无温之火乃是冥界的鬼火,而无形之气就是天上刮的狂风啊!小人掐算,三日后,便是吉日,是三种法宝汇聚的日子,小人……”
“得了得了,三日便三日。只要你治的好朕母妃的病,朕可以拜你为大楚的国师。”
巫医跪倒在地:“那小人,就先谢过陛下了。”
巫医打着出宫寻找无温之火的由头,得了萧容深的令牌。三绕两拐,甩开了高秉延的眼线。脱去道服,趁人不备,从宝亲王府的后院翻了进去。
容润在花厅中设了灵堂,正跪在皇帝灵前披麻戴孝。听说巫医回来了,忙叫人把他带进来。
“末将叩见六王爷。”
“来,快起来。”容润伸手去搀扶他:“事情办的怎么样,都打听清楚了吗?没漏出破绽吧?”
巫医笑笑:“没有,殿下真是神机妙算,那刘贵妃服用了加了乌头的膳*神失常,果然像很中邪。在加上宫里的内应拌做先帝的魂魄,把刘贵妃吓了个半死。我想萧容深应该是被唬住了。我同萧容深约定的是三天之后,进宫做法。殿下想要救母,三天后便是吉时。”
“母后和宬香,她们还好吗?”容润愁眉不展。
巫医思量了片刻,道:“末将打听过了,皇后娘娘被囚禁在中宫,宬香公主被关在承安宫,末将还听人说,皇后娘娘最近精神不大好。而且我还看见中宫附近有太子府的人出现。殿下,会不会太子府的人也要救皇后娘娘?我们何不跟太子府的人练手,也好多一分胜算。”
“太子府的人?是谁?”容润有些惊讶,莫非太子已经知道了京城的变故?
“听说……好像是太子府侧妃的奴婢。现在中宫内外都是她们的人。”
容润有些失望,他还以为是容湛或是元熙的人,原来是赵可贞。他不再抱什么希望了,看来赵可贞已经跟萧容深穿了一条裤子了。
“赵可贞,不算太子府的人。”
“是末将糊涂。”
容润摇摇头:“不,你才来京城三个月,不知道这些很正常。”
容润转过身:“你刚才说三天后?好,本王就等三天。”容润跪到皇帝灵前:“父皇,您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儿臣,把母后和妹妹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