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必信,行必果,使言行之合,犹合符节也!——《墨子-兼爱下》
常桓注视着张小凡,看这个颇是木讷的青年人在挣扎、煎熬!眼眸中深藏的,却是一种欣赏……他欣赏这个年轻人,从很多年前,他问曾经的少年时,就已经开始欣赏。言必信,行必果,这是一种多么可贵的品质?在这一点上,张小凡胜过了林惊羽,胜过了许许多多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言,张小凡便是一个墨徒!
以信为要,言行之合,犹合符节。在欣赏之余,常桓又多多少少的为这个少年的遭遇而惋惜、心痛……
他守信于普智,但普智却是屠灭了他的村庄、家人的凶手。
倘若这个年轻人知道了真相,信念会不会崩溃?
常桓的心中有些犹豫,不知是否应该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张小凡。小白扬起小脸,问:“这是怎么了?他怎么一下子呆住了?”小白很敏感,天生的敏感。常桓的心头一下子安宁下来,也不再犹豫,对二人道:“你们什么时候出海?如果不着急的话,我就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吧!”常桓的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似乎现在告诉张小凡,要比未来告诉张小凡要好。因为他注意到了那一颗紫色的珠子在闪烁。
若是张小凡受到那珠子的挑唆,日子渐渐长久,只怕真的会出问题……现在他应该考虑的就是怎么说而已。
林惊羽道:“我……”
张小凡却道:“什么地方?”
二人的反应截然不同。
林惊羽犹豫。
张小凡直接问是什么地方。
这是二人的不同。
性格、处事,各个方面的不同。常桓点点头,说道:“走吧,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常桓纵身一起,悬浮虚空。小白依旧懒懒的挂在常桓的胳膊上,一点儿也没有放出法宝的意思。常桓向着西北方飞去,在林惊羽还犹豫之中,张小凡已经放出了自己的法宝,化作一道灰褐色的光芒迎了上去……那是一根木头,看着很是粗鄙,但在张小凡的手里却运用灵活,一道光芒投向西北。林惊羽犹豫了一下之后,也跟上去,用的却是仙剑。十日之后,一行人终于到了地上,常桓说的地方:草庙村的废墟。
林惊羽、张小凡二人的飞行速度实在太慢、太慢了,常桓指着那一片废墟,又抬起头,看着那凝聚、笼罩的黑气,透过天道的因果,绵延向天音寺的一剑。说道:“就是这里了……灭村那一日,我是被普智打晕的。”
普智……这个老和尚对三人而言都不是秘密。
他说了一句,就走向草庙。破败的草庙中还住着人,一个叫王琴的人。当四人来时,王琴就迎了出来,“先生!”
常桓点点头,说:“我带他们回来看看。你怎么住在这里了……”
王琴眼中闪过一些恨意,说道:“我要看着那因果报应,天理轮回。我,就要在这里看着我草庙村的仇和恨,都烟消云散……”他说着,竟然哭了出来,说:“我没能力报仇,就只能这么看着了。哈哈……”他的声音尖锐的如同金属,常桓的眉头一皱,听出了一些不妥,道:“你竟然引了庚金入体,你不要命了?”
庚金并不是一种金属,也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气——却算是修炼范畴所理解的天地之气,是可以被采集的气。
换常桓所理解的,这就是伽马射线。因为伽马射线的特殊性质,能够杀死人的细胞,使人体机能坏死,所以这种气也特别危险——由因为要经过肺部的转化,所以对肺的损害特别严重。除了一些小说、话本中的神仙中人,现实中是从来没有人会采集这种气的。但这种气的好处却也明显——伽马射线的威力惊人,杀人无形。甚至宇宙中一些星体爆发伽马粒子射线暴,可以毁灭数个光年之外星球上的所有生机!王琴的选择,如何让常桓不惊讶?常桓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医好了你,可不是让你自杀的……”
王琴神态恭敬,却不卑不亢,道:“可不如此,力量从哪里来?我又如何报的了仇?要报仇,而不是看着,这是唯一的法子。”
天音寺是一个庞然大物——哪怕是青云门这个正道领袖,天下第一宗门,也要掂量掂量。哪怕将修为炼到道玄真人那种程度,也无法一个人灭了天音寺。更何况要修炼到道玄那等境界,没有个两百年的积累,又怎么可能?他跟在常桓的身边,在通天峰生活了很多年,自然知道青云门的底蕴……
他,更知道常桓的底蕴。要报仇,常桓传授他的那一身所学更现实一些,至少修炼上六十来年,他可以独上天音寺……
但他等不了那么久。
每一日的等待都是煎熬,让他的心、肝、肺都在煎熬。每一个夜里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普智屠村的噩梦,不刻意平定心灵,连睡觉都成问题。所以他铤而走险,选择了另一种比较危险的办法。在这个世界上,小白等人并不是第一个听了阴神采药,阳神捶锻等法门的人,第一个听的是王琴……一个曾经的疯子。常桓默然,他还能说什么?他理解王琴的心思,所以只能闭嘴。常桓想一想,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多以营卫之气强脏腑吧。体表败坏还可以再生,倘若脏腑败坏,也就彻底完了……”
“是,多谢先生提点。”王琴恭敬行礼。常桓道:“有些事,还是你和他们俩人说吧。小白,咱们出去呆一会儿……”
他带着小白出了草庙,小白感慨道:“这里以前一定是一个很美很平和的村子。现在却有一种令人战栗的气氛。”
小巧的鼻子皱了一下,小白分明感觉到了这里一种令人炸毛的东西……就像是遇到了天敌一样……
那是剑,一柄以天作锋的剑,刺向了天音寺。可作为穷奇的小白,自然能够敏锐的感知到那种锋芒。常桓为她临时开了眼睛,然后小白就看到了草庙村上空笼罩的黑云——没有戾气、凶顽,只有最纯粹的因果。只有最根本的道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是人世间最本质的,谁也不能够颠倒的道理,是人世间最重要的根基之一。而人世,却是天道的根基——
再看常桓的目光,更多了几分迷醉。似乎这个男人变得更加的俊俏、动人了。常桓却很是头疼,不知道怎么应付小白的痴缠……
“小白……我这辈子不可能在爱上什么人了。一个人的感情总是有限的,而我将它的所有都倾注了出去,已经再容不下了……”胸口的那一块挂坠散发着温热,再想起韩昭,心中依然充满了一种涩的感觉。
“可我跟着你就好。”小白的想法很简单,她不介意常桓是否喜欢她,但只要她能够跟在常桓的身边就好。
“那我要离开这个世界呢……”哪怕小白只是想要待在他的身边,那也是一种奢望。因为他终究是要走的,不可能困顿于这一个世界。小白懵懂的问:“你要离开?去哪里?我可以一起去么?”
“你便是去了,也无法和我在一起……”常桓说。
小白问:“为什么?”
“我不是此界之人……”对这个有些蠢萌的丫头,常桓也不好隐瞒,就实话实说。“我总要回到我来的地方,然后再去其他的地方。你若是跟我回去,我却要去其他的地方,所以你也不能再跟我冒险……这是规则。”常桓说完,小白就默了好一阵。之后便笑了,说:“那就在此界,我一直陪着你可好?”
“好吧……”常桓还能说什么?他无话可说。
二人就在附近转了转,便回去。林惊羽、张小凡已被告知了事情原委,至于青云门处理这件事的态度、手段,王琴也没拉下。在王琴眼里,青云门这个正道魁首是不那么名副其实的,竟然为了所谓的大局,而枉顾草庙村一村之人的死活,也让王琴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论是正道、邪道、魔道,在这些神仙中人的眼里,凡人就和猪狗无异,是蝼蚁一般的东西。往日里沾沾自喜什么咱们后面的青云山上住着神仙,什么老神仙显灵之类的吹嘘是多么的可笑、可悲。
凡人和修士,根本就是两种不同的生命了。这一年多,他也时常走南闯北,魔教的地盘儿也没少去,却也不见那里的百姓比正道统治下差多少。正道统治下的百姓,也不见得就好多少。
世道就是怎么的现实……
“一个凡人撑死了不过百年寿命,修了仙的,一百多岁还是青年。就像是那龙首峰的齐昊,已经一百多岁了,还那么年轻。你还能当他们是凡人?不是了,他们已经不是了。偶尔看见了我们可怜,慈悲一下,也是高高在上的怜悯……凡人,我们只是凡人,凡人的想法他们会在意?会在乎?”
“不会,他们不会。惊羽,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人,结果却是傻子一个,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你想想当年的事情,很复杂吗?当年青云门得知了草庙村的事情后除了叹口气之外,还做了什么?是,他们是做了一件事,想要让先生拜入青云,而且还是道玄门下,道玄亲口承诺了青云门掌教之位以及各种妙法。可先生拒绝了,你们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