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头七的晚上,留彬留在了唐长瑜这里吃饭,他自己心知肚明,太后去世,意味着他和云卿的婚事更加遥遥无期了,好在他在接云卿来京城的时候,并没有说皇上会给他们赐婚,他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难过。
果然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留彬心中的苦涩,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这世上,还有比作为一个男人却不能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名分,不能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名分更让人觉得没用的事情吗?
几杯酒下肚,留彬更是肝肠寸断,他喝酒的速度越来越快,留宁和唐长瑜想拦,却根本拦不住,他们知道,留彬的心里苦,可是他却不能在云卿的面前表现出来,只有这样的办法,能够让他的痛苦得到些许解脱。
慢慢的,满桌的酒变成了留彬一个人在喝,脚边整整空了三个坛子,他不停地对留宁说,对唐长瑜说,说自己对不起云卿,醉话说的含含糊糊,却只有云卿两个字说的最为清楚,留宁看着哥哥,对命运生出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留彬喝的烂醉如泥,留宁已经悄悄把他从酒坛子里倒出来的酒换成了清水,留彬都丝毫没有察觉,喝着喝着,留彬竟然像小孩子哭了起来,嘴里一直说着,卿卿对不起,卿卿对不起,然后突然就歪倒在桌边。
留宁和唐长瑜费力地把留彬扶了起来,留宁的记忆中,哥哥总是那样强大,站在她的面前保护她,她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哥哥,她一直觉得,除了云卿的事情以外,哥哥的心中应该还藏着其他的事情,隐瞒着她。
留宁和唐长瑜一起把留彬送回了家,留夏已经睡下了,云卿还在焦急地等着,多事之秋,她很害怕留彬出什么意外,唐长瑜把留彬扶回卧房,留宁安慰云卿,让她宽心,不要想太多。可是留宁何尝不知道,自己能感知的哥哥的心情,云卿也是一清二楚。
留宁让云卿照顾留彬,没有让她来送她和唐长瑜出去,留宁和唐长瑜走在还未完全修缮完的留府之中,有一种莫名的心慌,留宁握紧了唐长瑜的手,说道:“长瑜,你说,这就是哥哥想要的家吗?我总觉得,他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唐长瑜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
留宁总觉得,这么久以来发生的这些事情,让她越来越患得患失,想的也越来越多,她很害怕,有一天,她和唐长瑜会永远分开。“那你呢?”留宁的问题几乎是脱口而出。
唐长瑜温柔地笑笑,握紧留宁的手,他能感觉到,她在害怕。唐长瑜捏捏留宁的脸,说道:“傻瓜,有你和我在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我想,留彬和云卿也是这样想的,彼此相爱,可以战胜很多。你也不要想多,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留宁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其实很多时候,留宁觉得自己越来越幼稚,做很多事情,都只是想寻找一个能够让她心安的答案,让她时时刻刻清晰地感受到,她的依靠,就在她的身边。
留彬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伸了个懒腰,意识有些模糊,眼前的朦胧让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直到看见了坐在自己身边的云卿,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回了家,揉了揉发痛的脑袋,留彬觉得自己的酒应该还没有醒。
云卿忙走上前来,为留彬端上来一碗早就熬制好的醒酒汤,留彬伸手想要接过来,却被云卿执意拒绝了。可是留彬的手还是触碰到了那碗,碗中的液体已经凉了不少,看起来放了很久。
云卿喂留彬喝下醒酒汤,留彬看着她的眼睛,一瞬间竟有些想要躲避,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
云卿能敏锐地感受到留彬心中的焦躁,但她不知道这份负面的情绪到底来自哪里,回到长安以后,云卿很是悲哀地发现,她越来越读不懂留彬的心了。云卿把已经空了的碗放在一边,留彬已经重新倒头想要睡去,却发现云卿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怎么了?”留彬声音有些含糊地问到。
云卿有些小心害怕地伸出手,握住了留彬的手,留彬一怔,看着云卿的眼睛,竟然有丝丝的红色,“你的心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你心里有什么苦,还不能和我说吗?”云卿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我想为你分担一些。”
留彬看着云卿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自己的手上,想起自己刚刚在迷迷糊糊中说过的话,虽然他的思绪是混乱的,可是一字一句都是发自肺腑的,自己竟然也忍不住地鼻酸,坐了起来抱住了云卿,两个人抱头痛哭。
云卿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留彬这样情绪失控的样子,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承受着什么样的压力,会让留彬这样大醉一场,然后在自己面前如此失控。云卿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竭尽自己的全力去拥抱他,给他自己所有的温暖。
留彬的双手紧紧环住云卿的腰,他的大脑一片混沌,又开始迷迷糊糊说起醉话:“卿卿,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对不起你,我不该带你来长安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留彬的话让云卿有些感觉莫名其妙,虽然自己不想离开突厥那安逸宁静的生活环境,可是只要能够两个人在一起,在哪里不是一样的呢,更何况,来长安能够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何乐而不为呢。
云卿轻轻拍拍留彬的肩膀,笑笑说道:“傻瓜,说什么胡话呢。”
可是接下来留彬乱七八糟毫无逻辑的醉话,让云卿心如刀绞,所谓酒后吐真言,云卿第一次觉得,原来她与留彬之间的距离,是那样遥远,这不是彼此相爱就能跨过的距离,而是云卿第一次发现,她离了解留彬的内心是那样遥远。
“卿卿,我啊,你啊,应该看不起我吧。我真是全天下最没用的男人了,我没办法娶你,我没办法娶你啊,我们的夏儿也没办法名正言顺地叫我一声父亲,我没用啊,没用。”
其实留彬说的这些明芙并不在乎,明芙刚想开口安慰,就听到留彬哭腔更重地说道:“卿卿,你知道吗,这次带你来长安,本来是想要求皇上赐婚的,可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的婚事,更加遥遥无期了。”
“怎么办,卿卿,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没用,没用。”云卿的心好像被人突然猛掐了一般,留彬还伏在她的肩膀上抽泣,她的眼神却变得绝望,眼中的光灭了,心里的绝望好像也一下子涌起了。为什么,要有希望,否则,怎么会有这样排山倒海的绝望。
云卿的眼神空洞秘密地望着窗外的黑暗,为什么要把这样残酷的真相说出来,为什么要让她感受这种在命运的重压下的无力感,她只想卑微地守着她的爱情,不要名分可以吗,不要再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中挣扎了不可以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留彬已经睡着了,云卿的手府上了自己小腹,又摇了摇头,为留彬盖好了被子,自己去院子里坐了整整一夜,到底以什么样的表情,才能做出毫不知情得样子,命运为何总是如此,如此残酷。
第二天一早,留彬醒来,就觉得头痛欲来,四肢无力,张口想要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还是云卿端着早饭进来,才发现留彬已经醒过来了。云卿温柔地笑笑说道:“夫君,你醒了,快点起来吃早饭吧。”
留彬看着云卿的笑容,一如从前般温婉,用手拍了拍头,希望能止住这种莫名地疼痛。他想不起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在和唐长瑜喝酒,喝着喝着自己就倒了下去,不知道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卿看留彬一直躺在那里,便坐了过去,以为他还在为昨晚的事情别扭,准备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应对之话,却没想到看到留彬的脸色是那样苍白,嘴唇已经发紫了。云卿大惊,赶紧摸了摸留彬的额头,原来是发烧了。
“夫君,你发烧了。我去请大夫去。”云卿一方面担心着留彬的病,一方面又观察着,觉得留彬应该忘记昨晚醉酒后说的话了,不由得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用面对这样尴尬的话题,让云卿轻松了不少。
留彬却拉住了云卿的手,艰难地开口,声音十分沙哑地说道:“没事,一点小病不碍事,不用请大夫了,有你在我身边照顾我就好了。”
云卿没有办法,先是喂了留彬吃早饭,为他敷了冷毛巾,留彬的脸色看着好多了,云卿还是趁着留彬睡着的时候悄悄跑出去找大夫抓了一副药,准备熬给留彬吃。这段时间他一个人面对的事情太多了,心病,才会让他这样突然地病倒。
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留宁和唐长瑜来到了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