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薇没有说话,可眼泪却在簌簌地落下。
端理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他捏着寻薇下巴的手指又收拢了一些,“看到了吗,那个画着云气纹的青花色瓷瓮里面,装着的,是我的父亲。”
他说话的时候,有些许暖热的气息拂过寻薇的耳廓,正是因为那些暖温暖的气息,让寻薇清清楚楚地知道,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少年,并不是真真正正的冷血动物。
“旁边那个瓷瓮,上面画的是凤穿牡丹……那里面装着我的母亲。”
他的手掌上移,转移到了她的脸颊上,“现在,你要进去了吗?”
寻薇乖巧地转过身来,仔细地凝望这个风尘仆仆回来复仇的少年,“我来偿还了你父母的性命,你放过剩下的村民好不好?”
端理沉默了一会儿,“好。”
寻薇笑了,笑得和端理一样灿烂。她赤着脚,踏进了那个端理为她亲手制作的瓷瓮。
她没有急着蹲下去蜷缩成一团,而是端端正正地站在瓷瓮里,露出自己的上半身来。
端理就在离她很近很近的地方,她的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个胆大妄为的念头来,她忽然伸手搂住了端理的脖子,把自己的嘴唇凑了上去,紧紧地贴住了他的嘴唇,说了一句话,“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一触即分,等到端理反应过来的时候,寻薇已经彻彻底底地蹲了下去,她把自己藏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这个绝望的姑娘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在暗无天日的瓷瓮底部仰头向上看,可紧随而来的,却是端理面含笑意地扣上了瓷瓮上的密封盖子,把她推入了更透彻的黑暗之中。
随着寻薇被装进了瓷瓮之中,乔酒歌眼前的景象也随之一变,仿佛自己也跟着钻进了瓷瓮里。
世界天旋地转,在黑暗之中,她听到了瓷瓮入水的声音,接下来的,就是短暂的沉没,寒潭里独有的寒气透过瓷瓮的外壁,紧紧包裹住了那个可怜的姑娘。
寻薇并不是因为窒息而死去的,她是被冻死的。
她站在她记忆的深处,亲眼看着她停止呼吸,闭上双眼,随后,眼前归于一片黑暗,世界变为混沌的一片,知道忽然有一天,寻薇重新睁开眼睛,而展现在乔酒歌眼前的那片混沌的世界也忽然变得明亮了起来。
之前心甘情愿沉潭赴死的姑娘摇身一变,又化身为归来的亡者。在那个充满血液甜腥味道的废弃楼房里,她像是蜕变归来的蝴蝶,在血池里重塑筋骨,像个初生的婴儿一般,再一次来到了这个世界。
可当她的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什么?
是像屠宰场一样血腥残忍可怕的场景,九十九具尸体,每一具都像猪肉似的,被倒吊在废弃的楼房里,随着血雨腥风左右晃荡。
那些死人的魂魄早已成为祭品,代替他们回到了地狱,可是他们身体里的怨气却迟迟无法散去。
他们睁大浑浊的双眼,尸体像是被风拂过的麦田,规律地摆动着,愤怒地瞪着她。
和她一起复活的,还有其他三个人。
端理只是在最初朝她看了一眼,接着就再也没有理会过她了。
她赤身**地在那些尸体中徘徊了许久,在她几乎以为自己也是属于他们中一员的时候,那个叫宝秋的女人已经换好一身妖娆的旗袍,轻扭着腰肢,来到了她面前。
“这是你的衣服。”那女人山下打量了她一眼,“姿色平平。”语气里带着玩味与不屑。
的确,和宝秋相比,寻薇总是缺少了那么点女人味。
宝秋说完这些,那些死人又开始左右晃动躯体,像是在嘲笑着什么。
乔酒歌几乎震撼地看着眼前这些尸体,虽然并不是头一次见到这些死人,可当她透过寻薇的眼睛看到这些死人的时候,同时也感受到了来自寻薇的恐惧震惊与不安。
在寻薇的记忆里,端理一直是个爱憎分明的少年,她不明白,在她死去的那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这个少年完全蜕变成为冷血动物。
当年青瓦山坡上的那两个因为本性惺惺相惜的孩子,此时也因为本性的差异渐行渐远。
寻薇始终不愿意和端理说话,她时常把自己关在一间昏暗的小屋里,独自哭泣。
寻薇哭泣的时候,乔酒歌也蹲在墙角看着她哭,她总能够被她的情绪影响到,却又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而哭。
可奇怪的是,每当乔酒歌心里这么想的时候,那个哭泣的寻薇总是从臂弯中抬起头看着她,哭得更加伤心了。
乔酒歌总算是知道了什么,这才试探性地上前了两步,双手在寻薇的面前晃了晃,“你看得见我?”
寻薇抽泣着点了点头。
“这里是我的记忆,我当然看得见你。”寻薇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乔酒歌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下巴,“找了这么久,原来你躲在这里,怪不得醒不过来。”
但是转念一想,现在不正是给寻薇洗脑的好机会吗,当下就来了兴致,凑上去对她道,“你知道你现在的状况吗?”
她沉闷地站了起来,“知道,我现在昏迷着,我不想醒过来。”
“为什么不想醒过来?”
“我怕面对他。”
乔酒歌注意到,寻薇说起端理的时候,眼底还是浸润着温柔。
“我醒来后,发现他变了很多,变得嗜杀成性,毫无怜悯之情……”
乔酒歌默默吐槽,“其实他对你还是挺好的……”
端理为了你可是让鬼差活生生把宝秋撕碎了……不过你还没醒过来,不知道罢了。
这是大实话,可是眼下她急着要把寻薇收为己用,也不便为端理说太多的好话。
寻薇无力地笑了笑,“我对他来说,一向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也许……他们才是天生的一对。”
“他们?谁?”乔酒歌一激动,立刻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难道端理在外头还有别的女人?
寻薇抿着嘴笑了笑,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她伸出了纤长的手指,忽然指了指一旁的那扇木门。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乔酒歌面带疑色地打开了门,却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