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的。
端理背对着寻薇坐在窗前,仔细地塑着一只陶碗,轮轴不停转动着,陶泥太软,塑到最后,碗口松松垮垮地垂落了下来。
宝秋穿着一身刺眼的红色旗袍,含着笑扶住了端理的双手,柔声道,“好歹我还做过一阵子的陶人,陶土的特性我再清楚不过了……”
她缓缓地抓着端理那双沾满陶泥的双手,“让我试试,好不好?”
端理没有说话,只是一日既往地沉默着。
面对端理的沉默,宝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笑声千娇百媚,足以蛊惑人心。
端理的身边本该就没有她的位置,可她却也不怀好意地坐到了端理的腿上,又恰恰在坐下去的那一刻,脚下滑了一下,整个人撞入端理的怀里,右手顺势拦住了他的脖子,笑眼盈盈地朝着门后的寻薇看过来,眼底带着足够的挑衅意味。
片刻后,她又在端理的怀里扭了扭,以一个慵懒姿势靠在他的怀里,把之前的那个小碗又捏成了一团陶泥。
“这个怎么转?”她指了指陶泥下的轮轴。
端理依旧沉默着,却也没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还帮着宝秋按下了轮轴的开关。
那团没有生命的陶土渐渐在宝秋修长白皙的双手下有了形状。
“看,小碗的形状出来了,我还是很有天分的吧。”宝秋认真地扶着那团陶泥,又回头问端理,“这里,我想让小碗变薄一点,该怎么弄,你教我好不好?”
端理的心情很不错,干脆从宝秋的腰间伸出一双手,也扶住了那只小陶碗,他们的背影看上去像是在拥抱,那样亲密和谐。
乔酒歌没有再看下去,反而是转身紧紧关上了门,在考虑了一会儿后,她忽然问了一句,“寻薇,你喜欢端理吗?”
寻薇沉默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那我换一种方式问你吧,那么多人的性命都葬送在了端理的手上,你觉得他该死吗?”
寻薇的双手不安地握成了拳头,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的心里理应有了一杆秤,能分辨是非,认清善恶。
她终究还是点头了。
乔酒歌忽然松了一口气,“那好,我现在就明确地告诉你,我不阻止端理的话,他一定还会杀掉更多的人,所以不管你在感情上有多偏袒他,你愿意真心诚意地帮助我吗?”
“帮你什么?帮你杀他?”寻薇的情绪有些激动。
“不,虽然你没有回答我第一个问题,可是我却知道你的心思,我不会让你做那么残忍的事情,那是最后一步,我该做的事,而你……或许我这次赌对了,也有可能赌错了,因为你的存在,我愿意给你一次说服他改邪归正的机会。”
不等寻薇回答,乔酒歌又继续说了下去,“我想端理也是喜欢你的,否则,他不会把宝秋碎尸万段。”
“宝秋……碎尸万段……什么意思!”乔酒歌的这句话,显然对寻薇的冲击不小。
乔酒歌背过身来,开始解释,“或许你没有我了解宝秋,那个女人……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爬上别人的床,她想要在端理面前增加自己的存在感,至于门外的那些,不过是她的小手段罢了,她认准了你在门后,所以她故意让你看到这些,提前对端理宣示主权。”
说到这里,乔酒歌的话锋一转,“你以为她在端理的心中占了多大的分量?她死了,在你还昏迷着的时候,因为她伤了你,端理动怒了。”
“所以你没必要觉得难以面对他,你欠他的,早就用你自己的命偿还了。他不是好人,这点你心里也很清楚,但是我觉得,他对你是与众不同的,或许你可以改变他,这也是我出现在你脑子里的原因,我是来唤醒你的,你也必须醒,我想我已经差不多摸索出他的计划了,寒潭底下,有很可怕的东西,他想要解开寒潭的封印,把那些东西释放出来。而我,不过是他太无聊了,请来的见证者。”
乔酒歌上前一步,紧紧地握住了寻薇的手,“你沉潭的时候,想必一定也感受到了,一旦那些东西被释放出来,那种可怕的力量足以让整个世界生灵涂炭。”
乔酒歌没有给寻薇说话的机会,她在尽自己的全力说服她。
“你说过,你很后悔把自己的父亲推下山坡,是你让寻佑从出生起,就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一面,可是你想想,假如你不愿意和我站在一边去阻止端理,全天下又会有多少比这更惨痛的事情发生?”
“寻薇,有一句话,端理说的很对,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没心肝的小姑娘了。”
寻薇还在沉默,可眼看着乔酒歌的时间要到了,她害怕寻薇就一直这么沉默下去。
四周的场景开始倒退,最后所有的东西都化为了一道道刺眼的光线,乔酒歌觉得自己越来越晕,身体猛然向前栽倒,幸亏鹿野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插在寻薇床头的那柱香已经燃到了尽头,最后一截香灰就此落下,乔酒歌抚了抚脑袋,第一时间是转身观察寻薇的状况。
寻薇的双眼依旧紧闭,呼吸沉稳,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她还是没有醒过来……”乔酒歌叹了一口气,刚才她唤醒寻薇的这种凡是很是伤神,以至于到现在,她几乎都站不稳了。
“你已经尽力了。”鹿野不动声色地安慰着她。
“寻薇醒不过来,接下来的事情,只有靠我们自己了。”乔酒歌的话语里带着决绝的意味。
她知道鹿野不知道她在指什么,干脆悄悄凑到了他的耳边,小声解释道。
“寒潭下面,每一个瓷瓮里,都装着一只尸王。”
这个消息着实让鹿野也震惊了,他的瞳孔急遽地收缩了一下,随后又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表情。
“找个机会去探一探,再一起想应对的办法。”鹿野理性地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可是在端理的眼皮下,就凭我们两个,怎么明目张胆地去探寒潭?”
这时候,在他们的身后,有个身影缓缓坐了起来。
“我帮你们引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