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大山深处,遥远处可以看见大约半里之外有零星的亮光,是从一院草房中映出,淡淡的一抹昏黄,在阴森的林中很是明显。
凌月从马上跳下来栓了马,问曹子俊要了火折子,便开始在附近的大树下摸索。司马皓轩凑过来,好奇问:“你在找什么?”
“解药。”凌月头都没抬,说完又感觉自己没说清楚,又详细解释一遍:“听师傅说过那个怪老头隐居山林多年,为了不让世人打扰,他会在自己居所的一里范围之内播撒迷香,需要有地虫的汁液做解药,才能不被迷昏。我正在找······啊,就是这个!”手上用劲从土里拔出一段地虫,朝司马皓轩面前晃了晃。
“王爷,你有没有感觉有点晕?”曹子俊走过来,用手捂住鼻子,“这里空气中有迷香,赶快捂住口鼻。”惊慌的说完,他就感觉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曹子俊!”司马皓轩大喝一声,赶忙过去扶住他,在接住曹子俊倒下的身子的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腿已经僵住,连忙转头看向凌月,结果发现她已经手握着一根地虫靠着身后的树干滑落下去,显然已经中了迷香。
“凌月!”在眼前彻底归于黑暗的前一刻,司马皓轩用尽全身所剩无几的力气喊出了她的名字,但是她已经听不到了。
难道就要葬身于此么?司马皓轩心中无比不甘,但是身体的麻痹和眼前的黑暗已经吞噬了他,思维完全停滞下来,听不见任何声音。
“喂!”凌月睁开眼睛站起身来,踢了一脚已经昏迷过去的司马皓轩和曹子俊,确认他们已经彻底睡死过去,头都不抬的说:“就这还声称自己武功高呢,这点警惕性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伸手拉起瘫软的司马皓轩扶住他往不远处的小屋走,一边喊:“师父,我知道你在这的,帮我把那个带回去好不好。”
只听见一阵风刮过树叶的声音,一个黑影就站在了凌月身后,一颗石头不偏不倚的砸中了凌月的后脑勺,低哑的声音声音略带温怒:“你这个死孩子,多少年不来一次,每次来都带着麻烦!”嘴上虽然这么说,还是拉起了瘫软成一团的曹子俊,有些艰难的朝小屋走去。
外面看似不过一两间的小草屋,其实在地下别有洞天,凌月把司马皓轩扔在门口一间小屋的毯子上,揉着有些酸疼的肩膀在宽敞的空间内逛起来,两边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凌月一边好奇的看着一边忍不住伸手去摸。
一颗石头又飞过来,伸手接住,凌月撇着嘴,颇有些委屈的说:“师父,我都不是小孩了,你能不能不用石头砸我?”
被她唤作师父的人正从小屋里出来,漆黑的颜色包裹着他的全身,就连脸上亦是用黑色的纱布缠满,看不见容貌,只是那只独眼如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看向凌月时,多了几分温柔的影子。他轻咳两声,声音低沉且有些嘶哑,完全无视凌月对他的撒娇,问:“跟你一起的那两个人其中有一个是当朝的皇子,凌月,你怎么跟朝廷扯上关系了?”
“师父你的消息很灵通嘛!一点都不想隐居山林多年的人。”凌月狗腿的凑过去,笑嘻嘻的奉承着。
“别给我岔开话题。”男子冷冷一句,在石椅上坐下来,“我方才听你跟他们说我是个怪老头,你先给我解释清楚。”
糟糕!凌月目光一闪,原本骗司马皓轩和曹子俊说那个能解老皇帝毒的怪医是自己师父的对头,其实真相是那个人就是她的师父。
凌月的师父十几年前在江湖上颇具盛名,被称为医怪。传说他长相其丑无比,用毒解毒却是天下第一,且脾气异常古怪,并不与人亲近更没有嫡传弟子。后来被卷入了朝廷纷争之中,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他,据说最后尸体被找到,是被乱刀砍死已经面目全非无法辨认。
“师父,你也知道我没有大事是不会来求你的,更不想平白搅了你的安静。”凌月低头手指绞着自己的衣袖,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其实我和那两个人也没有过多的交情,只是上次我被二皇子抓住,他们碰巧救了我,并且这段时间一直以护我周全为理由让我借住在他府上。我也不想欠他们人情,但是他们所带的毒药我确实解不了,所以才来麻烦师父您。”说完凑到医怪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左右摇晃起来,“师父,求你了,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医怪原本是打算不为所动的,但是禁不住凌月纠缠,抬眼颇不耐烦的撇她一眼,抽回自己的胳膊:“你先说说吧,是什么毒。”说完嘴角便溢出无奈的笑意,以前就对凌月没辙,只不过那时候她还是个小丫头,现在都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还是撒赖皮。哎······暗自叹一口气,却是觉得很受用。
“云雾。”凌月小声说出那个名字,就看见自己师傅目光瞬间凌厉起来,便有些小心翼翼的唤他:“师父?”
“你方才说皇帝中毒了?”师父沉声问道。
凌月点头。
“中的就是云雾?”
凌月又点头。
半晌没有说话,凌月只看见自己师父被黑色绷带包裹着的脸显出异常的凝重,这让她也不敢说话。
顿了片刻,医怪从椅子上起来,往里屋走去,凌月跟过去,看着他从架子上拿下很多个瓶瓶罐罐摆弄起来。
都是剧毒的药材,经过提取和精炼被装进一个容器内。凌月就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师父无比熟练的配置着解药。
这样的气氛好沉闷,让凌月莫名就有些发慌。看着面前师父的身影,有一种苦涩溢上心头。那黑色纱布下的脸依稀还有些记忆,只是那时的她还很小,唯一清晰的就只有自己师傅看着她那种毫无掩饰的笑意。
都说医怪没有嫡传弟子,但谁也不曾想到医怪会把他的毕生医术都传给了一个毫无特点的小女孩。
凌月记得初见医怪的那天。屋外下着很大的雨,一帮半大的孩子冒雨在练功,雨水和泥水沾了满身,脸上亦是泥泞一片。有的小孩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已经忍不住开始哭起来,眼泪混着雨水从脸上冲刷而下,狼狈不堪。
然后凌月看见了医怪,撑着一把油纸伞走进院子,只是远远的看一眼那些哭嚎着依然在练功的孩子,面无表情的走进屋子里去。他的脸上有一道贯穿了左眼的刀疤,却是没有伤到眼球,只有那伤痕狰狞的停留于皮肤之上,给人以凶恶的感觉。他的斗篷是黑色的,如同乌云一般给人压迫,周身都散发着一种令人惧怕的寒气,还有各种草药混合的苦味,远远的就能闻到。
那天夜里凌月和一群孩子被召集起来,每人被分到了一些奇怪的药草和瓶瓶罐罐。他们被要求把药草和气味相对应的瓶瓶罐罐分辨出来。最后全部答对的孩子会被医怪收做徒弟。
凌月就是那个孩子。
最初的一年,除了每天练功其他时间基本都跟在医怪身边学医术。从第二年开始,医怪每年只来一次,呆一个月,考前一年给凌月留下的医书,然后再给她留下新的医书。这样的生活就是十年,然后七年前的夏天,凌月得知了医怪的死讯。
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却又在第二年的冬天重逢。他脸上缠了厚厚的黑纱,那只被刀痕贯穿的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全身被黑色包围,就像生活在地狱里的鬼魂,但他看向凌月的目光却丝毫没有改变,那么温柔的望着她,仿佛她还是从前那个小姑娘。
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且当自己已往生。
这是他教给凌月的话,活着就如同幽灵一般,没有名字亦不再提从前,就那么隐居在山林中,仿佛自己从未存在过。所以,三年前直到现在,凌月也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活下去罢了。
“给。这是解药。”医怪递过来一个小瓷瓶,把凌月不知道飘散在哪里的思绪拉了回来,独眼撇一眼她,声音冷冷:“把解药给那个大皇子,你就远离他,然后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
“为什么?”凌月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师父,不明白他突然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当真不明白么?”声音中带了几分严厉,医怪看住凌月,“天下就要大乱了,为了不被波及,你还是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不要再涉足江湖之中的任何事,不然真的会丢了性命。”
这话说的凌月莫名的心惊,忙追上他的步子,伸手拉住他的衣摆,声音中是不需隐藏的焦急:“师父,那你呢?这山林中······”
“我在这安全的很。况且世人早就忘了我了。你不需要为我担心。倒是你自己,把解药给他,就赶紧离开,万不要再和朝廷扯上关系。等一会把他俩抬出去,怎么做你应该很清楚,不要让他们起疑。”医怪说得冷淡,却让人不敢辩驳。
凌月沉了一会,才说:“师父,请您一定要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