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纱院,暮色已冥,皎月当空
茜纱窗下少女窈窕剪影如梦幻坐立在炕上
“姐,这针线活明天再做吧,心伤了眼睛”崔妈妈端来盏燕窝,搁在炕上
“我身子好着呢,那里需每天盏燕窝补着？明儿就断了吧正经睡莲妹妹这个每天盏燕窝份例我个外人何必讨厌嫌呢”王素儿穿着月白绫缎袄,松花绿挑线裙子,手里做是个佛头青抹额,预备着过年时献给外祖母
崔妈妈轻轻吹了吹燕窝盏上热气,用手腕皮肤试了试滚烫反复次后这才往王素儿
那边轻轻推：
“温度刚好姐赶紧喝了吧唉你就别心了横竖公中出半两银子这燕窝是老太太从私库里拿出来老太太东西给谁就给谁她们能什么？”
王素儿放搁下活计吃药似咽下香甜滑嫩燕窝接过崔妈妈递来帕子按了按嘴唇叹道：
“话虽如此可究竟瓜田李下底避讳些才是这府里成天风言风语老太太私房迟早给我掏空了正经嫡孙嫡孙女却不顾了”
“五舅母对我只是面子情去年因为我帮着睡莲妹妹害得她被外祖母在松鹤堂外罚两个时辰失了颜面这个间隙来无法弥补现在又了这么个谣言五舅母在老太太跟前能装上装做出关心外甥女模样来可了人后——”
“唉奶娘你也是瞧见五舅母现在对我是浑身不上眼慧莲妹妹次在学堂什么‘鸠占鹊巢’指桑骂槐这事幸好姐姐妹妹理她她才住了嘴”
崔妈妈怒道：“痴心妄老太太私房那里轮得五房？那是留给嫡亲孙子佑哥儿”
王素儿道：“奶娘所不知——那位先夫人嫁妆产业目前也是在外祖母手里以前先五夫人魏氏在世时外祖母已经交给魏氏了可后来先五夫人去世五舅舅就那些产业交给了外祖母打理虽现在五舅母进门八年了却至今交给她”
“难道五房是担心老太太把先夫人嫁妆独吞了？哼先夫人吴氏嫁妆确老太太可是那是在成时候如今也不过是百亩田地、百压箱银子、两个租出去铺子成赚钱蜀锦铺子是颜家祖产而非先夫人陪嫁）”崔妈妈满是不屑道：
“颜家搬故南京才慢慢发达起来老太太用自己嫁妆银子打理产业积攒下现在丰厚私房”
“老太太自己守着座金山呢那里瞧得上先夫人那点陪嫁产业？句难听话先夫人那点陪嫁折成银子恐怕九姐房里管事刘妈妈私房”
王素儿拿起抹额继续绣着飘逸卷草纹道：“奶娘这话些偏颇五舅母不仅仅盯着先夫人产业她重是颜府祖产和在南京积年产业将来这些大是归嫡出五房和七房大房和九房是庶出分不了少莫夫人那房去年分出去了是沾不半分”
颜府祖产和大部分进项产业在颜老太太手里所以杨氏这个当家主母在初期总是捉襟见肘亏得她经营道盘活了仅项田地产业又填了自己嫁妆进去养活这大家子人
王素儿又：“如今我份例和颜家个姐是样从公中支银子额外花用像这些燕窝是从外祖母私房上支可将来外祖母私房是留给宁佑哥哥就像是桶水外祖母见我可怜舀给我瓢这虽然只是头但毕竟少了瓢”
“七舅母宽厚、宁佑表哥也大方从来不和我计较这些头可也禁不住那么人闲话将来宁佑表哥娶了嫂子纵使七舅母和表哥不介意也难保表嫂子什么法”
“我时候私心着横竖母亲留给我那么嫁妆我拿出部分来去填公中每月开支自己养活自己来就不用受这些闲起了——”
崔妈妈急忙打断道：“姐千万别这么！这话若是被老太太听了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呢！你是老太太亲外甥女寄居在舅家别是舅家门第显赫家里又富贵即使是普通人家也得向外甥女银子过活道理”
也是若真传出去颜府寄居外甥女自己掏银子养活自己这便是个大笑话了！纵使不惯自己五舅母也不会同意）
王素儿苦笑道：“奶娘别急我也不过是而已这话若真出去受伤反而是疼我外祖母”
崔妈妈立刻道：“姐明白就好如今你大依仗就是老太太可别惹她老人家生气了七夫人和佑哥儿也是好可若将来娶了媳妇就不好了……”
后崔妈妈瞥着王素儿渐渐长开身段再似花似玉模样儿在她眼里王素儿是美懂事女孩之可无奈命运舛无父无母将来肯是低嫁求平安也不知道夫家会不会欺负她娘家依仗
七房佑哥儿无论相貌是才学是好若是亲上做亲素儿将来日子会好过些可是老太太不知怎么以前好像撮合这对金童玉女意思现在却无声无息了
素儿住在松鹤堂时能时不时和国子监放了旬假前来给老太太安佑哥儿打个照面表哥表妹甚是相熟佑哥儿得了什么奇玩意儿除了给老太太和七夫人也总能给素儿留份
可如今老太太发话素儿搬芙蕖苑来住将来这对表亲见面机会肯少难保将来不生分
这里崔妈妈不禁替素儿委屈好端端千金大姐却和个庶女合住在个院子里！
七夫人似也把素儿当媳妇人选考虑意思来是嫌弃素儿身世不显又背下克父克母命格哼七夫人也不佑哥儿也是父亲招抚将来也不知道豪门愿意把女儿愿意嫁过来呢……
崔妈妈正暗中替素儿叹息命薄、颜家人势力丫鬟蒹葭进来了拿着银剪子剪蜡烛烧黑灯芯烛光顿时明亮了些
蒹葭劝道：“姐早些歇着吧”
王素儿搁下活计抿了半口温水道：“这会子也睡不着不如做些针线打发时间”
蒹葭笑道：“心伤了眼睛奴婢陪您话解闷如何？”
蒹葭是跟着王素儿从成来颜府情分自与其他丫鬟不同
“什么好呢横竖每天日子是样过”王素儿叹道
蒹葭：“今儿石绿来找我话倒件奇事”
崔妈妈存心引王素儿丢开针线于是跟着问道：“是件什么奇事？”
蒹葭：“这不光福观来了个玉真道长嘛测卦算命是极灵验西城颜府大姐就去了趟邀九姐和姚府大姐同行石绿服侍着九姐也跟着去了……”
蒹葭将大猫撕扯三位姐写着卦象和生辰八事情了后道：“听里面动静石绿忙冲进去护着九姐亲眼见那只虎斑大猫口衔着破纸跳出窗外眨眼就影子了呢”
“阿弥陀佛！”
崔妈妈顾不得佛道不同了连连念佛也不知道佛家管不管道家事
王素儿吓得抚着胸口道：“我也听睡莲妹妹过此事只是那玉真道长那日老天不他算卦怕遭了天谴居然是这么个缘由好那猫儿伤着她们三个”
末了王素儿叮嘱蒹葭道：“你千万不对外人得给睡莲妹妹惹麻烦”
蒹葭连忙点头道：“奴婢省得这事老太太和五爷其实也知道九姐对姐出详情恐怕是担心姐吓着了”
崔妈妈却面不满道：“这九姐别是和姐生分了罢？以前在成时候姐和姚府大姐是极好西城颜府大姐也是将姐奉为上宾如今倒好她们三个得了空就聚在起亲密得像亲姐妹似反而把姐抛在脑后”
“奶娘别这么”王素儿道：“其实她们也是记挂着我我身上重孝场合不方便去所以只能待在家里了”
王素儿指着脖子上挂着红色琥珀坠子：“奶娘瞧着这是前日如玉姐姐托睡莲给我捎来”
崔妈妈皱眉道：“不过是个寻常琥珀什么稀罕？姐首饰匣子里琥珀成色这好呢前日九姐捎来这个琥珀坠子时候她左腕上戴那个白玉双股扭绳镯子才是贵重大姐真是偏心才给了姐个琥珀”
王素儿强辩道：“那是如玉姐姐提前送给睡莲表妹生辰礼物自是贵重些才好”
王素儿将琥珀坠子摘下来指着琥珀中间桃心状气泡：“奶娘瞧着这个桃心气泡再配着瑶池仙桃美景非琥珀可以相”
崔妈妈拿着琥珀坠子放在烛光下细果真如此便不再什么了
深夜王素儿怎么也睡不着手心琥珀坠子攥得些发烫灼烧着她内心：崔妈妈不无道理颜如玉和姚知芳确实和自己疏远了即使见面也不上句话反而和睡莲笑情同姐妹
睡莲手腕上白玉双股扭绳镯子其实也刺着自己眼睛——须知自己生日时如玉从未送给她这么精致贵重礼物
唉谁叫自己家世太弱了呢？睡莲是颜府嫡长女、姚知芳是姚府大姐、颜如玉以前和自己差不可是如今她姨成了康妃娘娘如玉身份也贵重起来
她们三个家世相仿所以那么话题可以聊将来婆家也不会差她们即使嫁为人妇也能做辈子好友
哪像自己个寄人篱下孤女将来找个普通人家嫁了和她们三个差距越来越远越来越无话可
后自己就是粒卑微尘埃像仰望遥不可及太阳样来仰望她们三个……
又是那个噩梦！
梦境中火红花轿似匹怪兽张着狰狞大嘴欲将她吞咽王素儿被迫嫁入孙家！
她大哭求老太太求睡莲救她可这两个人无能为力
王素儿被逼绝境从衣袖拿出把银剪刀来！
她凄厉大笑如同地狱饿鬼“我不过是个外姓女！什么情同姐妹！了什么亲如家！事临头谁帮不了我！王家贪婪无德、孙家狼子野心我清清白白个女孩儿岂不是被他们玷辱了？！”
“不如就此了断去九泉之下和父母团聚！”
完王素儿又次将利剪刺向自己咽喉！
作者话：噩梦重现些人辈子无法从个噩梦里走出来
图为如玉送给王素儿琥珀坠子成色极好神奇是中间那个天然桃心气泡昨天白玉双股扭绳镯子是人工这个完是大自然馈赠
出自明朝万历年间林叡墓地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