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喔哇喔——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平板身材的柴火棍的啊,简?”
如出一辙的吊儿郎当的口气,只是换了些异常粗糙而深沉的东纽口音,少了些许的风流味道,显得更加嚣张痞气,不可一世。
“这只能说明,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口味好么,艾略特。”
诗人拍了拍伊莲的头顶,被一把拍掉了脏兮兮的爪子。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整个东纽都赫赫有名的‘走火钢炮’,艾略特。这位是出了名的喜怒随心,阴晴不定,脾气糟糕得人见人骂,下次她从怀里直接掏出一抬魔晶炮、对着别人开火的时候,记得保持淡定。”
随着她的话音,一个年轻女子,从楼上翻了下来。
她居然在这么火热的天气里,穿着一身红色皮衣,豹纹长靴,硕大的金链嵌着各色宝石,挂在了她的脖子上,左手还犹嫌不足似的戴了六个戒指,四个手镯,就连束发的丝带,都镶了纯净度极高的钻石。
而她唯一没有任何装饰的右手,握了一柄半米长的□□,随时随地上膛。
“哦,对了,她还有个绰号,叫做‘闪瞎’,你一看就懂的。”
砰!
巨大的枪响,在诗人的耳畔炸开。
她却一动不动,见怪不怪。
“噢!真是不好意思,我一不开心,手就会乱抖。”艾略特理所当然地往里走了两步,到酒柜边倒出了一杯‘蝴蝶泉’,一口饮尽。
噗——
“这是什么鬼……”
“抱歉,是我忘了提醒你,在这个旅馆住一个月的钱,都买不到半瓶蝴蝶泉。”
砰!
下一瞬,整个酒柜都化为了齑粉,从墙洞里望去,还能看到两个正抱在一起、死命窝在墙角里、脱得光条条的人。
“哟呼!身材不错!”
艾略特吹了声口哨。
“别怕,下次她出枪,你就原地不动,她肯定打不中你。”诗人笑眯眯地想要安抚伊莲,却发现她的脸上,根本没有任何惊讶,唯有一片冷静安然,她右手抚摸着胸前的十字架,眉头微紧,茶色的眼睛里,甚至——
有些兴奋。
她在尸山血海里走过了,枪声,已经不再是致命的威胁,而是——
战斗的号角。
“艾略特,我们走吧。”
“走?走去哪?”
“去你们家啊,你们在这肯定有——”
“我才不走!好不容易才有时间放风,我可不会——”
“那我就把你说别人身材不错的事情告诉辛西娅。”
“……”
听到这个名字,刚刚还四处撒欢的艾略特,忽然就蔫了。
过了一会,她就狠狠地踹烂了另一扇窗子,跳了出去。
“走了。”
=====
萨米尔沙漠中的绿洲,集中了东纽几乎所有的人口,因此建筑总是格外的狭小、逼仄、拥挤,大概是为了抵御酷热与飞沙的原因,墙体还都格外厚实,窗户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艾略特,还是一如既往地以极为直观的手段、实现了她土豪的风格。
室内恒温魔法阵、自动灯光调节魔法阵、定时除尘魔法阵,这些合理的配置也就不必多说,但是,她居然在房间里铺满了半寸厚的描金地毯,橱柜都是镂空纯银,衣柜更是大块大块毫无瑕疵的各色水晶!
关键是,她——
居然摆了个硕大的鱼缸,养了三十多条鱼!
里面堆的多宝山,居然都是宝石!
光是她那一缸水,在萨米尔沙漠里,就价值上百金币!
简直就是炫富!
闪瞎!
诗人按了按自己不断抽动的眼角,默默地为忍受了她这样奇葩审美十多年的辛西娅,表示深切同情以及美好祝福。
跟这货一起幸福快乐地走下去吧!
不然每年得气死多少人啊……
“我们这样过来,没事吗?”一直沉默着的伊莲,忽然问道,“我是说,蛇群,不会再追过来吗?”
“放心吧,不会了。”简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解释,“刚刚我跑出去的时候,碰到了艾略特,还有她女朋友辛西娅,当然,前者就是个傻缺而已,但是辛西娅,是一位兽语者,她可以与蛇王对话,也可以召唤群鹰,所以……”
萝卜加大棒,不怕不服气。
牧师始终绷紧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些许。
“不过,说起来,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啊哈!你居然没认出来内特!哈哈哈,看来辛西娅的技术有所提高啊!”
“内特?你是说……”
诗人忽然想起,自己进城的时候,那个城门官,满脸都是嫌弃,却又反复盘问自己,甚至从看起来就是乞丐、浑身上下都是臭烘烘的两人身上,敲诈了整整二十个金币!
仔细想想,那乱转的眼珠子,那奸诈的表情,那从来都擦不干净的鼻涕!
根本不能更熟悉!
“他看你一副惹了麻烦的样子,就通知我们了,本来辛西娅说要早早出手的,不过,我看你们抱得那么紧,靠的那么近,眼睛对眼睛,嘴巴对嘴巴,就差那么一点点就……”
“喂!”
“不好意思,我想先去清洗一下,请问浴室在哪里?”
伊莲站起身,眉目间,压抑着几分怒气。
艾略特随手指了指方向,她就迅速地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诗人的唇角,带着无奈的笑。
“你不要老开她的玩笑,会很尴尬。”
“哇哦,你是在告诉我,简·艾利克斯,居然知道什么是尴尬?”
“不,你要知道,她……”
“嗯?”
“我表白,她拒绝了。”
“噢!”
艾略特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所以你……”
砰!砰砰砰!
她打开了窗户,连响了四枪!
“哈哈哈哈!放心!我会让全世界都知道的!我们的吟游诗人,也有搞不定的时候!哈哈哈!”
简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放松后背,陷进了身后的沙发中,揉了揉额角。
她就知道,有这个钢炮在,什么都会一团糟。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有生意?”
她试图岔开话题。
“嗯,有个自以为是的肥羊,不宰可惜。”
艾略特打开了枪匣,三四阶的魔核,不要钱似得往里装,一边随口问道:
“你呢,不是跟着那位海蓝之光么?怎么脱队了?”
“整个公国都在大公陛下的手上,我们亲爱的小殿下总需要一点自己的消息……就算不碰到你,我也要去找你们的。毕竟,你们可是东纽里耳朵最灵的鸟儿。”
简低头,揉了揉眼睛,骤然从紧绷而至放松,倦怠感便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为了守好伊莲,她已经几天没有睡好觉了。
她觉得脑子里都有什么在嗡嗡响着。
不如,等睡醒了再来梳洗……俊美的容颜。
“我听说了拉钦的事情,你在战场上……还好么?”
自从见面,这已经是艾略特,说得最温柔的一句话了。
诗人却像是惊醒了一般,忽然坐了起来。
“你,你是说……”
“对,那个梦。”
简忽然用手遮住了脸,声音苦涩:
“时时刻刻,近在眼前。”
=====
又是□□宴。
清晨,安德里亚从沉睡中醒来,翻了个身,下意识地看向了床边,她几乎都要扬起一个笑容,却发现——
依然蓬松的枕头,整整齐齐的床单,上面什么都没有。
对了,最近……
只有一个人。
她睁着眼,静静地望着天花板,罕见地没有早起练剑。
“殿下,殿下……”
守夜的侍从们,见时辰差不多了,于是敲了敲房门,低声呼唤着。
她却依旧发着呆,没有回答。
她还记得,希瑟睡在她身边的样子,总是安静而乖巧的,她白皙的肩头,像是纯白的象牙,低弱而缠绵的呼吸,吹拂在耳畔,她披散的银发滑落枕间,被遮掩的容颜,无辜而可怜。
她浅眠,她连翻身都会扰她。
她却忍不住吻她,在每个清晨、醒来的瞬间。
安德里亚侧过身,一手支额,右手食指,却在空气中起伏,细细描摹。
你的眉尖。
你的眼梢。
你的耳垂。
你的唇角。
你藏在眉眼里,深深浅浅的笑,呼吸里,都是你微凉的味道,静默,侵入,缭绕。
你看着我。
只看着我。
安德里亚,忍不住扬起了几分浅浅的笑。
那样的温柔,像堆叠的海浪,每一分,每一秒,都在——
包围你。
淹没你。
充实你。
可是,现在,你又在哪里?
看着……谁呢?
一股戾气陡然从她的四肢百骸中涌出!随着淬体药剂、升阶八解,而彻底浸透了血肉的黑暗力量,猛然爆发!
“啊……”
女骑士闷哼着从床上坐起!撩袖!挥掌!
鲜血自她左臂上奔流而出!
细长的伤口之中,血出如瀑!
她的脸色,在一霎之间,变得苍白。
那磅礴而邪性的力量,竟也随着身体的虚弱,迅速地选择了蛰伏,只有些许残余的能量,在体内蠢蠢欲动。
安德里亚,就那么摊着左手,等待着海蓝血脉,自动修复伤口。
那一条小臂之上,短短几日,已有了五六处新的伤痕,其中的一条,如今还血肉狰狞,几可见骨。
她的脸上,却满是平静。
甚至不觉得痛。
唯有那双眼,似乎,还闪烁着浅浅的暗紫色光芒。
所有人都不知道,当初,黑锤封印在苍渊中的力量,配合着半成品的淬体药剂,足以让她生生冲上九解……只是被她强行压制着,同时身体又极为虚弱,才没有发作。
但是,自从她的身体好起来,黑暗的力量就找到了战场。
她甚至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不然,就会像刚刚一样……
咚咚咚。
“殿下,是索菲亚公主,她说昨夜宴请,多有逾越之处,所以带着醒酒汤,过来向您赔罪。”
“公主殿下,就等在殿外,您……”
“殿下?”
安德里亚看了一眼门外,依旧没有答话。
她的床头,摆着的那个小丑面具,正张着怪诞而硕大的嘴唇,黑洞般的双眼,像是某种漩涡,聚焦、注视、吸引着她。
她,几乎就要被吞噬。
忽然,她牵起唇角,笑了笑。
“请公主稍待,我洗漱一下。”
“是。”
侍卫低低地松了口气。
安德里亚起身,换了一袭干净的白袍,向外走去。
只留那个充满了脏污的面具。
晦暗而空洞的双眼下,不知何时……
画下了血红的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