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断腿的初桃、一身寒气的薛从嘉和心怀鬼胎的三王三人一起在花园赏花,初桃这时也十分注意分寸,她不断询问着案件的经过和细节,这样也不至于让三人感到尴尬。薛从嘉条理清晰地慢慢向初桃讲述,甚至连赵铁牛说的话都能一字不落转述出来,三王不禁再次怀疑他的身份,他不会只是一个小护卫那么简单的。
凭他的身份,把薛从嘉祖宗十八的底细翻出来都不是什么问题。但是,既然他对自己隐瞒真实身份,就说明薛从嘉并不想让自己知道自己是谁,如果捅开两人之间的这层膜,事情或许会变得不一样,这也是他至今没有戳穿薛从嘉的原因。
初桃的话将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接下来该怎么查?”
三王也转过头来用眼神询问薛从嘉,这案子到现在似乎又进了一个死活同。薛从嘉说:“从银两开始查起。”还没等三王追问,花园另一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初桃立马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三王定睛一看,呦呵,这不是孙家那小子吗,叫什么孙颐浩的,三王和孙颐浩的爷爷孙公亮颇有些交情,三王还非常谦逊地找他爷爷请教过用兵之道,对于孙公亮的这个孙子也非常惋惜,要三王这个大老粗来说,孙颐浩这样的小白脸很难扛起孙家的大任,孙家世代习武,可是孙颐浩却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三王不禁摇摇头。
孙颐浩每日都要往江府跑上一趟,却是连初桃的面都没见上,所以今日能在花园里见到初桃也真是莫大的惊喜,待他欣喜之余,这才看见初桃身边站着的薛从嘉,他的衣服材料看起来并不名贵,只是浑身上下散发着咄咄逼人的贵气,那少年剑眉星目,神色冷峻,与初桃站在一起竟是似佳偶天成一般,让自己相形见绌。
孙颐浩也是大家子弟,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立刻猜出这个少年的身份,这应该就是最近一直帮着三王查案的小护卫。他略微舒心,却又恼着初桃和这个护卫站得太近,他向三王拱手相拜,然后徐徐道:“见过三王爷。”
三王似笑非笑,颇有些对不住眼前这小子,他对初桃的关心全部写在眼睛里,都快溢出来了,可是偏偏是自己把他的情敌带到了这里,亲手给孙颐浩递了个绿帽子。于是三王咳嗽道:“这么巧,你也来看望病人啊。”
初桃内心里切了一声,这不是废话嘛。孙颐浩这才对初桃说:“是的,来看看桃妹妹,桃妹妹,你终于肯出门了啊,怎么脸这么红,莫非是发烧了?”
小红和小紫暗暗摇头,孙颐浩虽然人品相貌俱佳,可美中不足的就是过于琐碎,话比娘们还多,说好听点是细心周到,说难听点就是婆婆妈妈。其实孙颐浩平时也不这样,只是一见到江初桃就不由自主地打开自己的话匣子了。
初桃下意识地往后退退,生怕孙颐浩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了上来,连忙说:“孙大哥,三王今日来府上探望我,我正陪他在花园里逛逛呢。”
三王借坡下驴:“正是正是,我们已经逛了大半圈了,本王也该打道回府了。”
孙颐浩暗自笑道,三王可真是急不可耐,眼巴巴地借这个理由来江府看看自己的未婚妻,当真是落人话柄,可转眼一想,自己比三王还差劲些,就差住在江府了,想到这心就像被纺锤锤了一样痛。
“孙大哥,我已经出来许久了,腿很不舒服,我就先回了。”初桃赶紧对小紫和小红使了眼色。
小红立马嗔怪道:“小姐,咱们出来这么久,药早就凉了,再不喝又要漏喝一餐了,这喝药啊,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孙颐浩虽然很舍不得初桃离开,可是一想到她没有按时喝药,心里就急得不得了,只好说:“桃妹妹,下人们说的对,你快回去服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孙颐浩又说:“桃妹妹,药苦,你喝完记得吃一串糖葫芦,我给你带了两串。”
初桃胡乱答应着,赶紧走人了。待初桃她们行远了,孙颐浩才将依依不舍的目光从初桃身上收回来,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小娇妻”,这才将细细打量起薛从嘉来,说不上来的,虽然这人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僭越的举动,但是他就是让人心生厌恶,甚至带着一丝威胁的味道。
薛从嘉淡定地似一棵竹子般,不卑不亢,与孙颐浩静静平视,而三王从两个人的眼神中仿佛看见了火光四溅。孙颐浩说:“听闻三王身边的人哥哥文武双全,今日我也想见识一般。”
三王爷扇子一折,心道,这话是在夸我呢还是损我呢,谁人不知道我三王身边竞是一些大字不识的大老粗,只会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从来不会吟诗武墨,就自己这样的,夹杂在一堆粗人之间,也算是个读书人。
孙颐浩也想到了这点,三王身边的人几乎都是目不识丁的大老粗,这点自己的祖父也曾对自己说过,三王的亲信们哪里都好,就是不识字这点不好,身为战士自然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如果连字都不识,又何来的知人呢。于是孙颐浩的话里带了一丝丝难以察觉的蔑视,道:“这位小兄弟,我有一个对子至今想不出来,可否赐教呢?”
薛从嘉皱了皱眉头,他显然不想为三王惹麻烦,面对来意如此明显的孙颐浩,他的表情也是淡淡的,或许,他自信到压根就没有把孙颐浩放在一起。他说:“这位公子抬举我了,我并不在诗书中用工夫。”
孙颐浩不屈不挠道:“小兄弟,我难得碰见一个极有眼缘的人,我们可以探讨一番,要不,咱们移步他处,另摆酒席。”
薛从嘉倒是愣了一下,他并非没有听出孙颐浩话语里的难为意思,只是他搞不清楚为什么要另摆酒席,这是孙家的什么传统吗?谈诗论道一定要摆酒席?
三王笑了起来,这还真是孙家的传统,孙公亮还在世的时候总是喜欢宴请一堆文人骚客,因为他们可以用自己不擅长的方式——作诗来赞美自己的军功显赫,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着醉醺醺的客人们为着某个字争得面红耳赤,这是另外一种战场上的厮杀,他喜欢这种将对方压倒的感觉,无论是在战场还是文字之上,这让他觉得无比兴奋,久而久之,邀请文人墨客来自家比试已经成为孙家的一种传统。
薛从嘉只好说:“不必如此兴师动众,请说。”
孙颐浩不过是想借酒席让薛从嘉出丑,谁知他这会子又答应了,于是孙颐浩说:“小兄弟是爽快之人!那孙某就直说了,这独角兽该对什么比较合适呢?”
薛从嘉略微思索几秒,说:“比目鱼。”
电光火石间,孙颐浩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下子眼神变得有光彩起来,拍案叫绝起来:“小兄弟乃神人也!”
三王不明白为什么孙颐浩这么激动,他只是在想,这世界上又一个被这小护卫的魅力所折服的人,啧啧。
初桃又趴在案边给薛从嘉写信,写了半天又不知道写什么了,自己一向如此,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往往是写了这句忘了上句,也不知道薛从嘉哪里来的耐心能把这样一封信读完。小紫在一旁研磨,时不时提醒发呆的初桃回过神来。
初桃放下笔,颇为苦恼地说:“我到底要怎么样孙大哥才会来主动退婚啊。我不想盖上红盖头五花大绑了送进洞房。”
小紫也放慢了研墨的动作,慢吞吞说:“要我说啊,孙公子是铁了心要娶你了,所以这事啊,还是要从别人入手。”
初桃将信将疑,将小紫的话慢慢咀嚼了半天:“你是说,咱们从孙夫人身上入手?”
小紫点点头:“咱们夫人对孙公子可是非常满意,但是,咳咳,说句实话,孙夫人恐怕对小姐就没有那么满意了,去年中秋的事情孙夫人肯定对你已经有诸多意见了,这心里面肯定上火得不得了,咱们只要再在这把火上浇点油……嘿嘿……”
初桃说:“看你平时傻乎乎的,没想到分析问题还挺在理的嘛!我岂止是想在这把火上浇点油,我还要在这把火下面添一点柴呢。快去帮我打听打听,在哪里可以偶遇孙夫人。”
孙颐浩明明知道自己不喜欢他,却依然拿着一纸婚约硬生生把自己和他束缚在一起,难道天天对着一个根本就不喜欢自己的人会开心吗?初桃忿忿地想,就算当初薛从嘉拒绝过禧乐多少次,禧乐也从来没有利用自己的身份把薛从嘉绑在身边,孙颐浩怎么在感情方面这般拖泥带水,还没有一个姑娘来得干脆利落呢。
当然,如果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故意伤害别人,那也是不对的……
初桃的思绪又飘了很远。过了一会,小红鬼鬼祟祟地溜回来了,她还抱着一个比她自己还高的用稻草绑起来的架子,上面盖着一层干净的白布。
小红兴奋道:“小姐小姐,你看这是什么?”
初桃见这东西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这是什么,一伸手把盖在上层的白布掀开,稻草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冰糖葫芦,个个裹着一层透明的糖浆,色泽鲜亮,除了山楂果儿,里面还夹着红棕色的豆沙、白色的荸荠和山药、金灿灿的橘子。
初桃看见这么大一个糖葫芦树,喜得把手中的狼毫都给丢了:“这是哪里来的?”
小红说道:“是孙颐浩送的呢,还特意嘱咐我,要找个干净的布盖上以免沾染上了灰尘,这可是从信远斋买的呢。”
小紫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糖葫芦插在一起,她也兴奋地拍起手来:“这么大一棵糖葫芦树要吃到什么啊?小姐快吃快吃!”
以往孙颐浩送过来的东西初桃都放在一边了,退回去显得自己矫情,这些小玩意又不值钱,可是收下又怕孙颐浩误会,所以那些玩的东西初桃都会送给孙邵敏,这样也算是间接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初桃望着这么多糖葫芦,长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