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外滩,十里洋场附近。
看了看手上的劳士表,我此时的思绪颇为迷离,激动或者是不确定,因约定下地的时间所剩一日,其实该准备的都已收拾妥当,零零碎碎的也不用费神,就等出发的号角吹起,我便开始人生的第一次下地。
所谓倒斗即是盗墓,而倒斗不是旅游,更不是去拜月赏花,倒斗是一行违法而野蛮、被人谴责、以破坏先人陵寝为生计的行当,也是犹如在刀尖上跳舞般极度危险的未知冒险;古墓内充斥着未知与千奇百怪的灵异,永远别奢望科学能给出贴服人心的解释,是的,兴许某些皮毛可行,听我一句,断不会是全部。
说来像心理惯性,人经常会在目标游近的前一刻,总是有意无意的产生神经过敏的迹象,这状态绝不是胆怯;不是惧怕即将来临的过程,应该归纳为大脑莫名其妙炸起的激动与亢奋。
我这种莫名源自于内心对斗里的好奇,不是自黑,我这人天生比别人多了个心眼,毒得很,过份的注重细节,好奇心绝不比猫小。身边的老扒子又终日不厌其烦地念道着他们昔日的光辉,什么当年摸出了个无价宝,什么在斗里灭了多小多小妖魔鬼怪云云。
这是很典型的潜意识引导,举个例子说,一个人如果终日呆在一个书香世家,就算从不观阅古典书籍,然而时间一久,这个人也会被渲染上文人墨客的举止;也就是说就算你站在茅坑里不拉屎,你也会被染的一身屎味同理。
我自出娘胎就身陷这种熏陶,家族里的老扒子会煞费苦心的精心教导,雷同洗脑,但这样的习惯,久而久之也形成了训练盗墓家族的后续新生力量的功能。像我这一辈的,生在新世纪,更是文化与盗墓技巧并之。老一辈都是文盲,吃过文字的苦头,所以必须要我们都有所长,决一不可,但终日纸上谈兵,是无法令我得到满足的。
令我拍案叫好的是,两个盗墓世家联合倒一个斗的盛举使得我有幸参与,现在想想,这也是我冥冥之中的宿命。
盗墓家族之间的联手,道上称为“合扒”。我的家族“鹿家”是拥有近二百多年倒斗历史的盗墓世家。我偷偷查阅过家族兴衰史,据记载是发迹于康乾盛世时期,同治时期才逐渐走向衰落,然而甲午战争的爆发与历史的走向,使得我的家族在战火纷飞的岁月得到及时中兴。新中国成立前我的家族就已恢复了元气,在道上叫上“鹿”字这一号,网络能人,声名随之远扬,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宛若现在的百年老字号,排在五个盗墓世家第三。
所谓五大盗墓世家,其产生的原理,就是盗墓文化的累积而成的产物,任何一行有了一定的历史时间;有了独特的技巧;自然而然便会形成自己独有的文化。盗墓这行勾当可谓是老职业,这伤天害理的职业从古至今都有传承,官倒;民倒;各有千秋,本事大的还自成一派。
到了解放前三四十年代,盗墓热潮忽然空前高涨起来,从当时的文物走私档案记录中可以看出,那段动荡岁月的盗墓是有多么的猖獗。在看不见光明,听不见正义的呐喊下,盗墓明显成为了当时人们优先选择。
导致这观念产生的原因,纯属是当时无实质政权造成,军阀当道,土匪肆虐,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民不聊生,没有法律的束缚,理所应当便是盗墓者走上巅峰的时刻。活在那动荡不安的岁月里,温饱是那代人唯一的奢求,很多人也是出于形势所迫,不得已才会去冒犯老祖宗的陵寝。
话也说回来,倒斗这一行,也很挑剔,甚至苛刻,要想叱咤亡者的世界,必须有自身过硬的技术,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寻龙点穴,探穴定为,盗墓的窍门里条条框框,经验与技术密不可分,缺一不可。
否则无头苍蝇一样,铁定悲惨收场。
说干倒斗这行是脑袋别在裤腰带里的活,绝对不为过,古墓中危机四伏是盗墓者所深知的,而中国古墓里的防盗机关更是深入人心,平常老百姓也有所耳闻,自上古起就有黄帝的奇门遁甲,春秋时期就是鲁班卓越的机关,再而经过几千年时间不断的强化与升级,到了明清时期,墓内的机关,可以用妖异来形容,各种淫巧机关防不胜防,最常见的巨力强弩、暗疾、流沙、毒气等等,一旦中招,想留个全尸都是白日做梦。
然而,盗墓者的手艺是绝不外传的,统为家族世袭制,能在大浪淘沙中历尽风雨,而屹立不倒的家族,如今唯有东鹿、北张、西袁、南于、中罗五大家族。如今五家在盗墓界可谓是正统贵族豪门,又各处国内东南西北中雄霸一方,独树一帜,据我所知,政府的一些考古项目中,也背地里出高价邀请世家中人。
虽然如此,五个家族却是毫不关联的,平日里极小来往,私下并无过多交集,之所以被称为世家,也是纯属归功于家族倒斗历史悠久,招牌响亮总是能沾上好事,道上的人出于崇拜,便给予了“世家”这头衔。
五大世家都拥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可以确定的是,倒斗历史都在三位数以上,可是要细说,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如今五大世家早已洗白从商,当然了,这明显是挂羊头卖狗肉的技良,给自己披上一件堂而皇之的迷彩,以合法公司为脸面,从而背地里开展盗墓活动,这种洗白已然成为新的潮流,也是五大盗墓世家之间的默契。
据我的小道情报,我的家族将与于家联手倒斗,官方说是于家人牵的头,令我倍感意外。可是古墓具体的地点与年代于家没透露,显得格外神秘,但这也是道上的一个老舌头,即老行规,在没有进斗之前,牵头的一方是不会泄露任何古墓信息的,目的出于以防合作伙伴单干。
说到于家,这家族在五大世家中排行第二,一直来以寻龙点穴而自傲,道上的人调侃于家人都属狗,天生长了一个能臭墓的狗鼻子,甚至更变态,很多好东西我们就这样眼巴巴看着于家人摸走,而我们只能望梅止渴,唯一能做的只能干妒忌。
但于家能人异士颇多,可唯人强马又壮,这一次于家破天荒邀请我老鹿家合作,暗自觉得有那么几分黄鼠狼拜年的味道,合作其中必然会存在利害关系,家族与家族联手本来就属罕见,犹如当年的国民党与共产党合作,至小自我懂事至今这是头一遭。
当时我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曾怀疑过第二天的太阳会不会打西面升起。
我也不费脑力去分析其中利害,不管于家有何居心,有何企图,我至小笃定这个斗非同一般,否则我想不出一个能占为己有,而却又分出一杯羹的理由来。
这时已经六点三十七分了,黑夜悄然来临,这月份的天黑的快,七点的钟声还未敲响,黄昏早早就散了场。
我吃过晚饭,懒散的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又开始痴想下地后会是一番何等景象,心里常是会憧憬,即将要亲临其景,各种鬼五马六也冒了出来,确实无法忽略内心的澎湃,正这时,一条短信来了。
“凌晨整装出发。”
我心里“啊”了一声,大哥发来的短信,这厮是这次两家合作鹿家方面的最高负责人。
看到短信,我心绪被打了个措不踉跄,愣住了,心说怎么约好的时间提前了呢?搞什么大头鬼?恼火的是,也没个通气,提前就提前,还非要弄个凌晨时刻。
埋怨间,青蛙叫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哆嗦了一下,内容六个字。
“准时,过时不候。”
暗骂了一句,这事不关己的态度,果然是我亲大哥,其雷厉风行的性格,道上已经炸开了锅,我有怨无处诉,他之所轻描淡写,皆因此次倒斗初起是没我什么事的。
咬了几年笔头,我大学终是有惊无险毕了业,也逃出了老鹿家百年不出文人的怪圈,为了满足好奇,就提出加入此次倒斗,没成想,大哥不容商量地投了反对票,理由更是荒唐,说我太稚嫩,又是家族里珍稀的知识分子。
然而,我哪能甘心屈服他的淫威,这可是千载难逢的下地良机,于是在我厚颜无耻的拼死争取下,终于坑到了随行的名额,我信念坚定,这个时候,拔掉充电器,心想天塌下来也不能让他趁机给甩掉。
我其实也不用过于慌乱,盗墓的装备都是大哥那边搞定,日用品我早已收拾妥当,没必要为了提前而乱了阵脚,想想,我要做的就是,准时前去报到。
眯了一会儿,心里还是不踏实,我决定提前去报道比较安心。
当到了大哥家里的时候,所有装备都装好了车,现场来来去去的伙计,都正在反复做着最后的确认检查,屋前的沥青路,十台四驱路虎一字排开,黑夜里车灯闪烁,气势十足。
我心想幸亏了解大哥这人,这人攻于心计,年长我十岁,文盲一员,没啥文化,粗人面相,十岁便跟着家族中的老扒子误入了歧途,干了倒斗。然而他正如老扒子说的,是个好苗,走南闯北几十载,自我老爹金盘洗手后,如今他已是老鹿家的掌门人。
他给我的印象,说句实话,都是逢年过节的场合,给个红包也是抠门,有五十绝不给红牛,也可能出于本性,老奸巨滑,才把老鹿家经营得更上一层楼。
他见我提前到来,倍感意外,抽着只烟,吞云吐雾起来,上下打量了我一身皮革装,不走心地笑了笑,说道:“看来你小子是信不过我啊!”
我暗骂一句,心说信你?还是信母猪会上树比较靠谱。我假笑了笑,装得一本正经的回道:“帮帮忙嘛,毕竟老鹿家的脸面全搁咱俩身上了,可别在于家人面前丢人了。”
“你能帮上什么忙?不添乱我就烧高香了,这不是你担心的事情。”他顿时收起了笑脸,变脸一样说道,“你可记住你答应我的就对得起咱老鹿家祖宗了。”
换脸比翻书还快,然而我顿时却找不到措辞来反驳,之前他给我定了条件,才同意我加入,就是没有条件的全程听命于他。他摆起了以老卖老的架子来了,我就只有冒暗火,可是我一菜鸟,没啥筹码不听命行事,于是为了不给他抓小辫子,就装出了一副忠狗的样子点了点头。
他拍了拍我肩膀,露出了一个孺子可教也的面容,便走开忙自己的事情了。
我在现场也只能当看上客,确实没有用武之地,于是便上了一台路虎,打算睡个觉,尽量别让他烧高香,心想这样就算他反悔,想撵我我也懒死不下车。
进到车的后排座,费了吃奶的劲,才勉强将背包塞进了满是装备的后尾箱里,喘了几口大气,坐直了身子,眼前忽然一道灵光划过,这才发现副驾驶上还坐着个女人,此时她正目光冷冷的盯着我,也不知已经看了我多久了。
靠!!
月黑风高,被这么一瞟,我顿时打了一个激灵,适才没留意,也怪这女人明目张胆的窥视也不吭声。她双目不眨,穿着一套连体紧身黑皮衣像极了电视里的女特务。我咽了口唾沫,抓住车门把,紧张的和她对上了眼,就这样大眼瞪小眼长达几十秒,然而她长发一甩便转过了头。
我靠!暗骂了一声,原来是个活物,忙吁了口老气,小心脏还在碰碰直跳,开始还以为撞到女鬼了。
这段小插曲过后,车内气氛一下便尴尬起来,这娘们犹如冰雕般,闭目养神静坐,丝毫当我不存在,弄得我大气没吐,与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坐在车里,浑身不自在,于是我识趣的先下车。
大哥这边还在忙碌,正和手下的伙计千叮咛万嘱咐着什么,瞄了一眼路虎,我的好奇心又犯了,想了解一下那娘们是谁。
鹿家大多数的伙计我还是比较熟面,经常会和他们八卦斗里的事,然而这娘们却很生面,在我脑海里丝毫没有印象。
鬼祟的溜到大哥边上,我也不打哑迷,指着那辆车,就直入主题地问他那娘们是谁。他“恩?”了一声,瞄了我一眼,显然我这样问有点出乎他所料,接着他望了望那台唯一没有闪烁着危险警报灯的路虎,说道:“那小娘们是于家那边的人,就是她通知凌晨提前出发的。”
大哥掏出只烟点上,不紧不慢打火又吸了起来,也不知是第几根了,口字型的胡须,味道十足老辣姜。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了,继续说道:“对了,这小娘们什么背景,我也不清,不过她的名号在道上还挺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