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天庭
雕栏画栋,玉阶琼台。
多少人梦中的愿景,渴望着有朝一日,飞升得道,凌驾于众生之巅,俯瞰天下。
云霓荡漾,凤舞凰飞。
一切的奢侈糜烂,在这洁白之地,显得是那么的合适,仿佛这天街,这台庭楼阁,就应该是这样的,就应该是富丽堂皇的。
这里,埋藏着凡人勾画出的桃花源,他们或许相信,只要扶贫济困,一生做尽善事,问心无愧而有大恩德之于国家,之于他们脚下的土地,那么上天就会派遣天神临凡,渡他们成仙。
只是,有多少人信了呢?不知当初是谁最先构想的神话,却也不过只是个神话。
这世间谁人不知,成仙,怎能是这般容易之事?若是就如这所说,那中央大陆这些修仙门派,又为何屹立千百年而香火传递,不见衰微呢?
又或许便是这般的容易,但也只是听上去容易罢了。要想一辈子不做亏心事,而且有大作为之人,何其之难。
人生在世,难在做人。所谓修仙,先要修人,内炼心,外炼体。炼心是为了勇往直前,不畏挫折,炼身是为了外炼体魄,以至于不在武力上输于他人。
世间凡人千千万万,从一出生起,他们的出身便决定了他们的未来。一个人若是贫困潦倒,终其一生也不能实现抱负,更不要说他有没有这个抱负。
而一个人出身高贵,又难免视下人如蝼蚁,如奴隶,呼来喝去,视人命如草芥。
试问若此,谁又能既成就事业,造福于民,又品行兼修,恭谨正直呢?
是以以德入道者甚少,而以武入道者甚多。
人们常说修仙之好处,可以腾云驾雾,长生不老,却不知,修仙,也是修德。
德,乃天下之大道。终其所以,轮回旋转,只化为德之一字。
修仙者先要外炼体魄,使身体能够适应天界的标准,才能够成仙,否则天界环境必定不会适合凡人之体魄。
而成仙之后,便要修德了,去普度众生,视天下为己任。而视天下为己任者,首先自己要有能力去承担。这便是神仙的责任了,维持世间平衡,阴阳相合,保持秩序井然,但凡破坏秩序者,都要受到惩处。
而管理凡间亡者秩序的,便是地府。
此时,阎王一身棕黄褐色长袍,上纹暗色丹鼎,正恭恭敬敬地等候在南天门外。
这阎王自从上一次出了刘氏的事情,那个凡间的小姑娘竟然毁了无常索,他就想要上天庭禀报。无奈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就算阎王再怎么样着急,也没有用,天庭不上朝,没有人办事,能怎么办?
只是没过几天,那个同样的小姑娘又参与到地府的事情里,那一次,却算是做了件好事,只当是功过相抵了。不过,成城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三尖两刃枪,却有些蹊跷,吸走了几个人的魂魄,造成生死簿混乱,此事,确实要禀报一下啊。
阎王等了几天,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动身前往天界。
他虽然是一府之主,但在这天界之上,却是人微言轻,连上朝都需要通禀。
他整了整衣襟,耐心地等着。这个时候,应该是……
他想着,慢慢在脑中模拟出上朝的样子。应该是万仙来朝的盛大场面,天庭一天要处理凡间一年的事务,想必一定是任务繁多,自己先等一等吧。
南天门,仙凡之门。
并不是很高大,只在正中央的地方,有一个牌子,工工整整地写着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
这是他曾经穷尽一生所追求的,只是时间久长,久到连他曾许下的誓言,也变了味道。
他看着这牌坊,只有一步之遥,只要迈进去……
从门里面匆匆跑来一个衣着素净的拿着拂尘的仙官,两人互施一礼,那仙官弯下身来,低声说了句什么,便率先起身,向里走去。
阎王直起身来跟上,衣摆“嚓嚓”地摩擦着大理石回廊,那一抹棕褐色,渐渐消失在转弯的尽头,看不见了,只余下人声杳杳。
“启奏陛下,臣在凡间一个月前……”阎王站在凌霄宝殿中央,弓着身子,模样谦卑,声音却清清朗朗,好似天下万般皆我有,一身傲骨与谁争?
阎王一句句仔仔细细地把张子画如何损毁无常索,又如何帮助在三尖两刃枪下丧生的人魂魄逃脱的事情说了初来,一字一句,都是事实。
清晰的吐字,响在灵霄宝殿上。两边列队站着各路神仙,正前方高高坐着玉皇大帝。阎王自己仿佛是被孤立了,孤零零地站在中央,好似是正被围观的丑角。他垂下的手指笼在宽大的袖中,一根根蜷曲起来,却挣扎着不住地颤抖。
阎王伪装得很好,表面上一派云淡风轻,说得不急不缓,条理清晰地叙说着从下属那里得知的事情,却仿佛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
这些事情不长,阎王说完,便低头不语了,保持着弓着身子的姿势。
“叮玲玲”有珠玉碰撞的声音,从座首传来,威严压迫的声音响起:
“阎王是说,那个姑娘是个凡人?”
“是,现在可能是个修仙的凡人。”阎王再躬一身。
“哦?”语气上扬,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凡人,能看见鬼神?”
“是。”
“来人,查查这个姑娘是何来历。”
站在一旁的仙官转过身到后面去了,不一会儿又转了出来。
小仙官小跑着过来,双手递上一份卷轴。玉帝拿了过去,慢慢展开来。
那卷轴只在三界之主手中停留了瞬间,便只见那高贵的至尊手间轻轻一掷,抛向站在下首的阎王。
阎王小心翼翼地接住,看着明黄的卷轴,有些不解,他抬头看了眼玉帝。
只得到三界至尊一个嘲讽的眼神:
“念!”
念?阎王疑惑,却抵不住三界之主的威严,拿在手上,摊开了卷轴。
“张子画,下界往昔城刘氏养女,原天界华苓仙子与凡间男子结合所生……”声音顿止。
有一息的时间,大殿上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正中央的那个人,或是惊讶,或是意外,或是早有预料的波澜不惊。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的,不是的。那双拿着卷轴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手指捏紧了卷轴的边角,把那上好的丝绸,都弄得皱了。
“陛下,张子画协助地府有功,请陛下三思!”阎王急了,也不顾什么君臣礼仪,抬起头直愣愣地与昊天玉皇大帝对视。
只是对方眼瞳的颜色很深,迫使他低下头去。
两边有人议论起来,很轻,阎王顾不得听那些人评论,只觉得耳朵“嗡嗡”地响,脑子里蓬乱乱的,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儿。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如芒在背。他猛地抬头,却见玉帝慵懒地倚在宝座上,狭长的眼睛眯起来,像是捕食者盯着就要到手的猎物一样。
只听得一声冷笑,阎王“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连忙低下头去,抖着手继续念下去。
“……天历八百二十七年降生,卒于……”两只手抖得厉害,他知道,他念不下去了,却也不用再念了,因为他已经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