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英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老老实实地送咸鱼,他准备在半路上拐个小弯,跑到深山里面躲起来,安安静静地练武,晚几天再回谢家村,谢大娘要是问起来,就随便编个理由糊弄过去。否则在村子里练武的时候,自己还要提心吊胆的,生怕被发现,因为这武功毕竟是从山神骨那里学来的,但是村子里面的人都以为那骨头是不祥之物,要是这件事被捅破,自己恐怕就要被当成小妖怪了。
崎岖的山路出现了一个分叉口,左边通向集镇,右边通向深山,谢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右边。走过潮湿阴暗的土地,拨开丛生的灌木,谢沧行总算是在密林深处,找到了一块较为平淡开阔的地方。这块空地与山间小路不通,寻常人根本不会跑到这儿,而且视野开阔,山风拂面,正应和了藏风聚气之说,充沛的灵力最适合他修炼先天真气。
谢英能与枯骨产生感应,自然是天纵英才,而且他对武道极其痴迷,在幽深寂静的山中一坐就是一天。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可是,谢英早已忘却了时间,他是下午找到这块地方的,睁开眼睛时刚刚天黑,便以为自己只练了一两个时辰,于是不顾腹中的饥饿,再次闭上了双眼。
再一次醒来时,谢英感觉腹中空空如也,虽然他已经具有了吸取天地灵气的能力,但毕竟修为浅薄,不能像仙人那样只靠吸风饮露便可生存。于是他本能地抓起身旁的咸鱼,拼命地往嘴里塞,突然间,他感觉喉咙疼痛难忍,居然是被鱼骨头给卡住了,于是谢英只好施展内力,用了好大的劲才将喉中的鱼骨折断,然后咽进了肚子里。但经过此事,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吃鱼的好主意,只见他拿出一条咸鱼,抬起手掌,然后凝神聚气,猛地拍打在鱼身上,便听见“啪”地一声脆响,谢英便提起鱼尾巴,使劲地摇了摇,雪白的骨粉便从鱼肚子里面撒了出来,接着,他便一把拔下鱼头,将整个鱼身都塞进了嘴里。
谢英的真气十分微薄,若是想要粉碎鱼筐里全部的鱼骨,还是不可能的,他只能粉碎两三条,再多就有昏迷的可能了。不过三条鱼刚好足以饱腹,谢英吃完之后,便继续开始了修炼。
就这样,饿醒了吃,吃饱了继续修炼,转眼间已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一筐咸鱼经历风吹日晒,早已腐烂生蛆,臭不可闻,根本不能吃了。此时的谢英,早已把送咸鱼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整日与臭气熏天的烂鱼为伍,渴了就喝点露水,饿了就摘些野果,啃些草根,虽然很是艰苦,但谢英却毫不在意,只关心自己的武学进境。
就这样,谢英本想只出来几天,结果一转眼就在山中呆了半年,从十一岁长成了十二岁。直到他发现此处的灵气,再也不够他吸食的时候,方才想起来自己原来的任务,但此刻连鱼筐都烂成渣滓了,不敢碰,一碰就碎。
于是,谢英一脚踢碎了鱼筐,然后步履蹒跚地走下了荒山。
这时,赶集回来的谢文一家,正赶着驴车行走在山间,忽听得道旁的草丛沙沙作响,谢文连忙停住车,警惕地看向草丛,旁边的媳妇奇怪地问道:“怎么停了?”
“那里好像有东西。”谢文警惕地说道,常年与食人海妖为邻,谢家村几乎所有人都对身旁的风吹草动极为敏感。
话音刚落,一个个黑乎乎的东西,突然从草堆里爬了出来,冲到了驴车前,把驴子都吓得嘶叫两声,后退了几步,谢文即时安抚好受惊的驴子,然后想也不想,一鞭子打响了那黑东西,结果对方眼疾手快,腾的一下就躲了过去,然后退了两步,跟谢文对峙起来。
半年间,谢英没梳过头、没洗过澡、没换过衣服,身上早已积了一层厚厚的污垢,再加上他所食甚少,全身早已瘦得皮包骨头,既像古国身毒的不饮不食的苦修僧,又像一只长在山里的黑猴子,谢文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他了。
而且,这么长时间,谢英都没有跟人交谈过,说话的能力已经开始退化,他张着嘴,心里有话可就是说不出来。
谢文一家人都吓得瑟瑟发抖,拼命地向车后挤,只有谢文还算冷静,拿着鞭子站在车前,指着谢英骂道:“你个什么鬼东西,快滚,小心我抽死你!”
“我——我——”谢英说不出话,只好拍着胸口,含糊不清地重复着一个字。
谢文听了几遍,终于听清楚了,这家伙会说人话,那就应该是人而不是妖,可是身为一个人,他怎么长得这么奇怪?
看到谢文的脸上浮现的疑惑,谢英明白他是听清楚自己的话了,于是又使劲回想了一下自己名字的读法,便大声喊道:“英——英——谢英!”
“英哥,你还没死?”谢文不由得大吃一惊,并连忙放下皮鞭,走到了谢英身边,身为长辈的他,想要把这失踪半年的孩子抱在怀里,可是刚伸出手,就觉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的谢英,似乎随便碰一下就能散架,所以只好忍住了,“这么长时间,你去哪儿了,我们还以为你被拐跑了呢!”
谢英指了指山上,示意这些天自己都呆在林子里。
“你跑山里干嘛,是不是迷路了?”谢文话一出口,便觉得十分不对劲,这山也能让人迷路?但除此之外,总不可能是谢英自愿在山里住了半年吧。
谢英说不出话,也没法说话,便指了指自己瘪下去的肚皮,肚子也很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饿了是吧,快来!”说着,谢文便领着谢英走到马车前,并对受惊的老婆孩子说道,“别怕,是英哥回来了。”
“英哥?”谢文的老婆惊讶地睁大了双眼,怎么都无法把这具骷髅跟往日的谢英联系在一起,不过既然丈夫这么说,她也不能不信,看着谢英可怜兮兮的样子,眼圈立马就红了,“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谁知道呢!算了不说了,孩子肚子饿,快拿点干粮出来。”
“好好。”
女人立刻从口袋里拿出半个饭团,正要递过去,眼神中忽然飘过了一丝迟疑,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孩子饿成这样,是不是先喝点粥啊,直接吃饭团,我怕会出事。”
这么一说,谢文也意识到,谢英现在身体虚弱,直接吃这么硬的饭团,可能会刺激肠胃,甚至说不好会闹出人命。
谢英却顾不上那么多了,趁着两人迟疑的时候,一把抢过了女人手里的饭团,便塞进了自己的嘴里,没嚼两下就咽进了肚子,把谢文夫妇都吓了一跳,赶紧给他找了一壶水,谢英咕咚咕咚又喝光了,然后放下水袋,又说了一个字:“饿。”
“还是先回家,再给你做吃的吧。”
于是谢英跟着回了谢文家,谢文家人立刻给他烧水做饭,当谢英喝下第一碗稀粥的时候,得知消息的村民们已经纷纷跑了过来,谢英那凄惨的形象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从来引来了乡亲们的阵阵窃窃私语。
只有谢燕和谢雨跑了过来,不怕谢英的脏、臭,一把抱住他就痛哭起来,谢英心想:“我们很熟吗,半年不见,就这么想我?”
谁知,谢雨哭着哭着,居然喊道:“英哥,你一回来,我娘终于可以瞑目了!”
“瞑目?怎么回事,难道谢大娘她——”谢英的心头浮现起往日谢大娘照顾自己的身影,便不敢胡乱想下去,连忙问道:“怎——么了?大娘——她——”
“我娘死了,我爹也死了,他们都被海妖吃掉了。”谢雨哭诉道。
谢英早已意识到,自己外出了很长时间,却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跑出去了半年之久,更没想到精明强干的谢大娘居然也被海妖所害。
哭着哭着,谢燕突然一圈砸在了谢英的骨头上,吓得身旁的村民连忙把他拉开,因为谢英那副一碰就散架的样子,经得住这样的捶打吗?谢燕拼命地想要挣脱,一边挣扎一边痛苦地呼号着,指着谢英的鼻子喊道:“要不是你,我爹娘也不会死,我们也不会变成孤儿!”
“为什么——是我?”谢英此时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谢雨便哭着说:“英哥,你一走,那么长时间都没回来,我们到哪里都找不到你,大家都说你失踪了,要不是我娘非要罚你,你就不会失踪,是我娘害了你!我娘天天找你,想你想得都发疯了,整天找你,结果碰上海妖也不跑,我爹为了救娘亲,也被海妖抓走了,呜呜——”
听到这里,谢英早已是泪流满面,他实在也想不通,自己就开了一次小差,居然害了谢大娘一家,让谢燕、谢雨都成了跟自己一样的孤儿!大娘虽然严厉,但对自己是没话说,娘亲死后,大娘就是第二个娘亲,可是居然就这么走了!自己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