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颂看到照片,瞳孔里闪过一丝惊异,用眼角往杨轻轻这边瞥了一眼,她虽然低着头,可是浑身上下的心虚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仔细看了一会儿照片,笑道:“你这是PS的吧?都还有处理过的痕迹呢!”
“什么啊!这是现拍的照片,只是处理一下让它看起来清楚得看而已。”
“你有原图?”他想了想,“若是全身图还能辨认,只有犄角不行,毕竟我的研究方向不是动物。不过我这几年的项目跟长犄角的动物有关,要是你有样本,可以拿到实验室分析。”
杨轻轻琢磨着从头顶切块角下来会不会很疼,下意识抬眼往上看,虽然什么也看不到,戴着帽子的两点却似有压迫感,在她的目光中突然轻微颤抖了几下。
“算了吧,我还不如上网去找呢!度娘比你方便多了。”杨轻轻觉得就算给他去研究也不会发现什么,毕竟没有谁认为龙真的存在。
她居然成了一种不存在的生物,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
叶颂见她不愿意,只微微一笑,没多说什么。
两个人很快就吃好饭,聊了几句别的,谈了下回国后的想法,叶颂感冒没好,需要回去吃药休息,也就没多停留,反正两家离得近,随时可以见到。嘱咐杨轻轻一个人在家小心点,他就回去了。
杨轻轻松了口气。
对着镜子把帽子摘下来,看到头顶上两个金角,不由泄气,要是它们只是一时的幻觉多好。
叶颂关上自己的屋门,打开电脑登录邮箱,查看未读邮件,手指无意识地在某个键上摩梭一阵,又合上电脑,拿起外套往外走:“妈,我出去一下,可能晚上不回来吃了。”
叶婶追着问:“去哪啊?你感冒都没好呢,还跑出去吹风?”
叶颂没回答,叶婶气得跳脚,转头看看隔壁的大门,还是没去打扰杨轻轻,心里很郁闷,这些小屁孩,一个两个都长大了。作为操心操了一辈子的中年妇女,对这个事实有点接受不能。
杨轻轻没听到外面叶家母子的对话,她接到徐明月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忿忿然,可以想象对方夸张的表情:“说是单位一枝花,聊下来果然是,只不过是水仙花。你知道吗,一顿饭下来,光听见他在批判了,从影视综艺文学作品到中央决策地方建设,没一样他看得上的,一直说要换了是他一定不会怎么怎么的。啊哈,更劲爆的是,回家跟我妈抱怨,她居然给了我一打A4纸,居然是打印好的相亲安排,一小时一个,跟面试似的。一直排到一星期以后了。我妈说,遇见极品是难免的,但全部是极品的概率肯定很低,叫我挨个去试。”
真是挺劲爆的。
杨轻轻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想了想,问:“你妈怎么找到那么多未婚男青年的?”
“她认识很多大妈。”徐明月硬邦邦回了一句,一想到自己的照片被打印无数张撒出去,她就觉得很郁闷。
杨轻轻很不厚道地觉得很好笑,想到以前徐明月常说的那句话:生活有时候比电视剧劲爆多了。真是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想笑你就笑吧。”徐明月闷闷地说。
“我觉得吧,你可以跟你妈沟通一下,现在不是讲究与时俱进吗,你家的祖训也该改改了。以前22是大龄,现在32都不算什么啊。”
“我说了的,我妈说,想要改祖训,除非她死了。你看,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她犹豫了一下,悄声说,“而且,我偷偷看到了那个祖训,是写在玉简上的,有些年头了,那块玉却光润发亮,要不是我亲眼看见,肯定以为别人是在瞎扯。轻轻,你说我家以前是不是搞香门的,不然怎么有种神棍的感觉呢?”
杨轻轻哈哈大笑:“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徐明月也跟着笑,两个人嘻嘻哈哈,都没当回事。两个人电话聊了一会儿,约定徐明月那边事情一了就过来这边找她。
“哎呀,你晚上上游戏啊,我想要的那个戒指还没开到呢。”
“好啊。”杨轻轻答应着,她在家里也无聊,上游戏玩起来可能还可以把这些烦心事忘掉。
挂了电话,杨轻轻愣了会儿神,终于明白什么叫各家有各家的烦心事了。
想了想,她进了母亲的房间。
墙壁上一幅老旧的照片,男女肩并着肩,头挨的很近,表情却是肃穆,大概摄影师催着笑一笑,才提着嘴角笑一笑。
这是父母唯一的合照,至少杨轻轻从来没见过第二幅。
凝视着这幅照片立了一会儿,杨轻轻轻声道:“妈妈,你说我会不会也变成妖怪?”
在父母的注视下,她突然觉得很委屈,不就是去山上玩一趟吗,不就是半夜看了不该看的吗,怎么就让她变成这样?
她们家,就从来没顺遂过。爸爸很早就没了,她根本连点记忆都没有。妈妈是她高二那年在项目上出事的,据说当时是对一处先秦时期的战争遗址进行考古,这种时候所有人都是忙忙碌碌,她何时走开的也没谁注意到,应该是在附近拍照取样,众人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也记不清谁提起半天不见她人,这才四处寻找并发现散落地上的相机、背包、笔记本。一个月以后,学校认定了历史系风铃教授的死亡,还在学校网站上发了讣文,点蜡纪念。
对别人来说,是纪念一位为科学献身的学者,对她来说,却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为了让自己好过点,她高考后报了别的城市的大学,放在以前,她是很愿意到明珠大学跟妈妈做校友的。而且学校离家不过几百米,每天都可以回家吃饭,多美。
杨轻轻低头,不想让妈妈看到自己眼角的眼泪。
母亲的房间还保持着她出差前的样子,床头柜上放着本《隋唐演义》,可能是她的睡前读物,杨轻轻拿起来,翻到里面的书签,瞥见开头一句“人之遇合分离,自有定数”,啪一下合上书。定了定神,开始整理东西。衣物,各种日常用品,许多小零碎,杨轻轻对着抽屉失笑,妈妈居然收集了一抽屉小玩意儿,从小瓶相思红豆到精巧的万花筒,活脱脱藏着一个青春少女。
东西一个个看过去,她从里面取出个小盒子,一打开居然是结婚证,忍不住翻看一下,却看到结婚证上的合照和房间里挂着的是同一张,不由腹诽,这两个人是有多懒啊,还真是只有一张合照。
盒子下面,还有一个盒子,杨轻轻伸手拿出来,发现它通体光滑,黑色,扁平得像张大饼,厚度也只有一指不到,一侧有一道浅纹,她用手指抠进去,盒子啪一声响,居然开了。
里面只有张字条,写着:“借走用用,日后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