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黄,阿黄!”就在我龇牙咧齿冲到女人们前面时,少主人迎过来拦住了我。他用手摸着我的头,竟然用上了力气,好像生怕我挣脱。我虽有些疑惑,但仍站在那儿怒视着这些敢于欺负女主人的女人们。
“你们看看,对人都敢这般无礼,还不会咬鸡鸭?”
一个穿着蓝底白花斜襟上衣的胖女人看着我,挥舞着手里的一只鸡说。她头上有些蓬乱,用一支钗子斜插着,几缕乱发散在脸上,她却不管,任由头发随着唾沫星子飞舞。她脸上似乎搽了白粉,因为比脖子要白得多,却掩不住眼角明显的皱纹。
“真是个半老徐娘!”我心里暗笑起来,眼睛却依旧瞪着。
“是哟,是哟!”另外几个女人却附和着这个半老徐娘。
“你们无凭无据,怎么能说是我们家阿黄干的?”女主人脸上有些生气,反问女人们。
“怎的没凭据?”那个徐娘又叫起来,继续唾沫横飞,“我们村里从来没有过这种事,自打你把狗放出来,事情就发生了。你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她们说的事情真的跟我有关,我不忙着冲动了,耸起耳朵听她们讲。
“你这,这,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女主人气得脸色通红了。
看到她的样子,少主人松开我,紧走几步过去,对她们说:“娘,你别着急。各位叔婶,你们也别生气。事情到底怎样,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急也没有用。真要是我们家阿黄做的,我们也不会推卸责任,该怎样就会怎样。你们说,这样好不好?”
听了他的话,气氛有些缓和,那个半老徐娘说:“还是读书人有见识,说话有道道。这样也行,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把手里的死鸡(因为我看到那鸡的头耷拉下来了)抖了抖,对着女主人说:“林家嫂子,把你家的狗管好,真要是它干的,看你怎么交待!”说完,她一转身,扭着肥大的屁股,朝另一边走去。
其他几个女人也拎着死鸡死鸭,各自走了。
“反正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是我们阿黄干的就不是它干的!”女主人冲着她们的背影高声说。
“阿黄,我们回家。”看到事情平息了,少主人走过来拍着我的头。我跟在他后面走进院门。
“这些婆娘,就知道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一走进堂屋,女主人把手里的围裙往椅子上一扔,气愤地说,声音有些哽咽。
“娘,您别生气了!犯不着为这种事生闲气,她们又不是第一次找我们的茬,”少主人走过去安慰她,“你不是说过吗,身正不怕影子斜,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阿黄没做过的事情,她们想赖也赖不成。”
到底是什么事情啊?我听到这里,既为女主人的伤心感到愤恨,更有不明真相的焦急。我围着他们转着圈,嘴里“呜呜”着,希望他们能听懂我的意思,把情况告诉我。
不知什么原因,他们却没对我说什么,怕是以为说了我也听不懂吧。女主人重又拿起围裙,到厨房去了。少主人略一犹豫,也走进他的书房去了。不过,在转身的一瞬间,我还是看见了他脸上的一丝忧色。
晚饭过后,我照常要跟女主人、少主人嬉闹一会儿。
我凑到女主人脚边,她摸着我的头,不像往常那样拍着、揉搓,只是摸着不动。我奇怪了,抬头看她,竟然看到女主人在默默流泪。我慌了,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白天的事,还是她想起了别的伤心事?
少主人也在一边陪着,默不作声。我也不敢动了,随她摸着,站着。
过了好大一阵子,少主人才开口:“娘,您别伤心了!伟儿一定好好读书,明年去科考,挣个功名让他们瞧瞧,我们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我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坚定与信心。
有这样的少主人,我也高兴啊!我不合时宜地摇了几下尾巴,然后省悟过来,马上停住。
“好孩子,娘相信你!”女主人总算止住了泪水,慈爱地看着儿子,深情地说,“现在啊,你和阿黄就是我的依靠,我巴望你们都能平平安安的……”
这下我不能不感动了,不能不有所表示了,“汪,汪,”我尽量低声地叫出来,头尾摆动,摩擦着女主人的裙腿。
“好了,没事了。”女主人说,“你快去用功,我去收拾厨房。”她拍拍我的头,站起身,向厨房走去。
“娘……”少主人低低地叫了一声,好像还有事情要跟女主人说,但又忍住了。女主人似乎没听见,脚步没停。
少主人又站了一会儿,轻轻一跺脚,也进书房去了。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明所以。今天的怪事太多了,我的脑子转不过来了。看着油灯闪烁下空空的厅堂,我一片迷茫,满头雾水挥之不去。
走到屋外,我在院子里的石板上躺下。其实我可以回窝睡觉的,到现在我才知道,林刘村的狗们的确可以说是无所事事,白天家里基本都有人在,晚上各家都睡得早,很少有人在外面走动,用不着特别管护,更不必吠叫。就像现在,黑暗笼罩了整个村庄,一片安静祥和。只有细微的昆虫的鸣叫,和偶尔的几声蛙鸣,伴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衬托了乡村夏夜的安宁。
我抬头望着天空,无心欣赏星光的美丽,只有脑子里的疑惑在一点点扩大,却无法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以前好像听过一句名言,说什么“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我不知道我们狗类一思考,谁会跟着发笑。笑,是好事,不笑才有问题哩。我又笑过了多少呢……
在胡思乱想中,我慢慢进入了梦乡,连窝也懒得回去了。
第二天上午,我依旧在院子里等着有人来叫我去抓老鼠。据我自己估算,大概还有十来户人家没去过,只要一完,我就可以歇口气了。
可是,等到日头都快走到中天了,还是没人来叫我,这跟平日里抢着叫我可不一样啊。我感到其中的异样,又苦于说不出问题出在哪里,只能傻傻地趴着等。
这期间,女主人出来看过我几次,看到我还在院子里,又看看早已打开的院门,没说什么,只在我身边站了片刻,拍了拍我的头,就又回屋去了。转过身时,我听到女主人一声叹息,声音虽轻,但我能听得清清楚楚。
一声叹息,把我的心提了起来,空落落的很难受。
午饭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蹦跳着跑进院门:“阿黄在吗?七婶要我来叫阿黄去她家捉老鼠哩。”我认识他,他叫二宝。他还有一个哥哥叫大宝,十来岁,很精明健壮的模样。
女主人热情地迎上去,交代了他几句,不外乎是“要看好阿黄,别让它乱跑”之类的,然后就让我跟他走。我高兴起来了,一人一狗蹦蹦跳跳地跑出了院子。
穿过了几条巷子,我们朝村子的南面走去。二宝在前面哼着歌谣,我在后面“汪汪”叫唤,我们构成了一道流动的风景。
正当我在为自己突发奇想,以为很有诗意自鸣得意时,前面一座房子里跑出来几个半大小子,手里拿着各式棍棒向我们冲过来。我吓了一跳,忙停下来看着,二宝也停下来。
“大勇哥,你们干什么呢?”二宝问道。
领头的一个皮肤晒得黑中发亮的孩子冲着二宝说:“二宝,没你的事,我们只找阿黄!”手里的竹棒挥舞了几下,吓得二宝后退了两步。
找我?找我什么事?我奇怪了。
“是,是七婶叫我去叫阿黄的,”二宝怯怯地说,不敢再上前。
“阿黄咬死了我们家的母鸡!”后面一个孩子嚷着说,他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枝。我见过村民们用这种竹枝赶牛,一挥上去,皮糙肉厚的水牛也会抬腿快走,不敢片刻停留。可想而知,这东西抽在身上肯定很痛。
“汪,汪汪,”我当然不乐意了,叫唤出声,表达着我的抗议。谁说我咬死过母鸡呀。这段时间我老鼠倒是咬死了很多,鸡鸭一只都没碰过。再说了,我跟鸡鸭无冤无仇的,咬它们干什么呀。
我忽然明白那些女人为何要拎着一些死鸡死鸭找上女主人家的门了。这简直是污蔑呀!我有些恼恨了,“汪汪”叫个不停。
“你看你看,它心虚了吧?”那个叫大勇的小子用竹棒指着我,也是愤恨的样子。“二宝,不关你的事,我们只是教训这只贼狗,看它还敢不敢咬我们家的鸡!”他对二宝说,又向我逼过来。
其他几个孩子也拿着棍棒,向我逼过来,有两个还快步朝我两侧跑,想要堵住我的退路。
我当然不能站着不动,狗不与人斗,这是我们狗族的规矩,尽管他们只是一群小孩子,但他们手上的棍棒不是吃素的,落到身上肯定难受。再说,平白无故被人打,我也不会这么傻呀。
我边叫边往后退,生怕他们突然袭击。
怕什么来什么,看到我在后退,那些孩子一齐发出一声喊,直冲过来,棍棒也随之落下来。
不好,快跑!我顾不得那么多了,转身就跑。“噼啪”“哗啦”,各种东西砸落的声音留在后面,只有一样抽在我的身上,生疼生疼的。我没工夫叫疼,只能拼命跑。
我朝来时的巷子跑去,可一抬头,已经有一个小子拿着棍子等在哪里了,忙又掉头换方向,朝房子后面的空地跑。
“哗啦,哗啦,”几块断砖飞落在我的前面,差点砸到我,我吓了一跳,忙停住。啊,这边也有人!
“打它,打它!打死这条贼狗!”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我一看,全明白了,原来他们早就在这里等着我了!
眼睛的余光里,我看到棍棒、竹枝向我扑涌而来……
(阿黄遇险了!它将如何逢凶化吉摆脱险境?敬请往下阅读。请支持本书,把它放进您的书架里。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