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学生军可以说是神情颓废,斗志全无,一个个像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方文山的几句话虽然说的铿锵有力,但让人听起来总觉得底气不足,此时的学生军,如果说还有一个人保持清醒,那就是生性多疑的冯小波,冯小波虽然相信方文山,但并不盲从,什么事他都愿意有自己的主见,特别是今天的事情。在他心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方文山心里的一丁点细微的变化,也逃不过冯小波心细如发的眼睛。
“方文山的心里一定起了很大的变化,因为叛变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哥哥,方文远的话就算没有改变方文山的立场,起码也在他的心里起了不小的涟漪。要不他不会放方文远和刘连生这两个叛徒回去。”冯小波心里这么想着,双眼却一刻也没有离开方文山,方文山无意间一回头和冯小波对了一眼,又不自觉的转回头去,表情看起来十分难看。
“一定不能让学生军再走独立团的老路!”冯小波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可再看看这群人一个个神情沮丧的模样,他又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哀莫大于心死,”也许这些人心里也早已清楚的明白自己的下场,就算是困兽犹斗,却也是必死无疑。
“难道学生军注定要走独立团的老路!这一切难道都是天意?”冯小波想破了脑袋,却实在是无能为学生军找出一条活路。
学生军行进的速度很慢,一路上方文山没有发表任何煽动人心的演说,一切好像都在说明,呆在原地是死,走到鸡公山也是死,鸡公山,难道就是方文山为学生军选好的坟墓。
一路上冯小波小心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形,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吓的他胆战心惊,,再看看学生军众人脸上麻木的表情,冯小波在心里流泪,“学生军完了,”而造成这一后果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们的军长方文山,“真是成也方文山,败也方文山。”对于学生军目前的现状,冯小波虽心有不甘,却也是无可奈何。
大约是傍晚时分,学生军才邋邋遢遢的赶到了鸡公山,方文山简单的说了一句。“哨兵注警戒,其它人原地休息!”就懒散的倚在一块石头上,把帽檐往下一拉,就算是睡着了。忠实的魏大炮就像一条忠实的狼狗。趴在方文山身边的石头上,一会就响起了鼾声,此时的学生军是又困又累。除了几个哨兵半睁着眼站在四周的山梁上,其余的人很快都进入了梦乡。
此时的学生军再也没了以前那种纪律严明的模样,而是横七竖八的睡在一起,样子之丑陋,让人恶心。
人困马乏的学生军都打起了呼噜,此时,有一个人虽累的上下眼皮不住的相互打架,但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人有时候有一种东西叫毅力,能克服任何困难,包括困乏和劳累,饥饿和疲惫。而拥有这一切的人,就是我们前面所提到的冯小波。
冯小波倚在高处,两眼眯成一线,透过眼缝,他时刻在注视着倚在他对面石头上的一个人,而这个人用帽子盖着脸,正是前面我们所提到过的方文山。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此时天空刚刚拉上黑影,方文山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弹掉帽子上的土,对于躺在地上的众人,他看都没看上一眼,便抬起脚来,若无其事的向树林深处走去。
冯小波一个机灵,站起身来,他本能的想上前跟上,但转念一想,又停下脚步,“方文山是个相当聪明的人,也许他早就注意到自己的一言一行!”他低下头来,略一思索,迈步向王金刚走去。
他要叫醒王金刚,放出远哨,以防方文山带鬼子前来偷袭,本来最好的人选是魏大包,可他与方文山走到太近,再者说了,他冯小波现在在学生军是没有任何的官职,他虽然曾担任过营救小组的组长,但现在营救行动已经结束了,他这个组长也就自然而然的失去了权利。他现在只能假借方文山的命令,而这只能骗倒王金刚,却瞒不过与方文山朝夕相处的魏大包。
“醒醒!”冯小波叫起王金刚,王金刚迷糊着睁开眼,眼窝拧成一个核桃,没好气的问道:“什么事啊?狗头军师。”这是众人对冯小波的称呼,冯小波听了他的话,显得十分不快,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方军长刚才吩咐我,让我们放出远哨,以防鬼子来袭,军长走的时候第一个点的就是你的名!”
王金刚站起身来,使劲搓着已被眼屎糊住的双眼,他对冯小波的话深信不疑,对于他王金刚而言,方文山说的话就是真理。
“起来!”王金刚踹醒了几个离他较近的学生,几个人也是搓着眼睛站起身来,不满的问道:“什么事啊?”
王金刚在一个同学的脑袋上狠狠的敲了一下,“就知道睡,当心让鬼子摘了脑袋!”说着话峰一转,“军长命令我们放出远哨,以防鬼子来袭,大家都精神着点,小心让鬼子趁黑摸进来!”几个人被抓了壮丁,心下虽然不情愿,却也是无可奈何地走向自己的岗位。
冯小波回到自己栖身的地方,斜倚在一块大石头上,他掏出怀表,时针恰好指在了八点的位置上。此时天上没有星,四周一片漆黑,偶尔还飘着一两滴小雨,山风拂过山谷,将人的头发一根根吹起,此时冯小波已是睡意全无,“方文山到底去了哪里?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到底要干什么?难道曾经矢志不移的理想,现在都要完全反转过来,一个叛变了的方文远,威力有多么的惊人。再说方文远的叛变与别人又有所不同。有的人是为了荣华富贵,有的人是为了贪生怕死,而方文远------却把叛变当成了一种信仰,值得他顶立膜拜,那方文山呢?他又把叛变当成了什么?”冯小波想着想着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
朦朦胧胧之中,突然传来一阵响声,冯小波一个机灵,从睡梦中醒来,他看了看表,自己只不过才刚刚睡了五分钟。冯小波测耳细听,是山风吹断树枝发出的脆裂声,冯小波叹一口气,他真的是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此时,冯小波是再无睡意,他站起身来,绕着山岗转了一圈,叫醒了几个熟睡的哨兵,却始终没有发现方文山的身影。
冯小波皱着眉头,使劲叹了口气。此时的学生军几乎完全不设防,重重困境之下,同学们显然都已绝望,不再把生死放在心上。冯小波看着躺在地上睡成死猪的众人,无力地摇摇头,这些人虽然活着,却跟死了没有什么两样。
众人俱醉,我独醒,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可转念又一想,就算众人不是这般神情秃废,鬼子从四面八方涌来,其结果跟现在也是完全一样。想想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到头来也是徒劳无功,他放弃了去巡查远哨的想法,返回他原先栖身的地方,眯起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几百人的命运,谁又曾在乎过,若干年之后,也许人们只会在这里发现累累白骨,而他们的命运,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关注,人们不会记得有一个叫冯小波的人曾为这些人的命运而反复纠结,人们只会记得一个叫方文山的人,是他出卖了学生军,就像一个妈妈看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她却把他丢在旷野里转身离去。
“方文山,是方文山,”冯小波反复念着这个名字,这个人曾经是学生军每个人心目中的神,可现在他转身离去了,只留下了这一群神情麻木,像无头苍蝇一样失去目标的可怜人。
冯小波想着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这一夜他在痛苦与折磨中度过,不知不觉天已大亮,冯小波看了看表,此时已是早上4:30,方文山已经整整出去了八个小时。
“也许他不会回来了!”冯小波心里这么想着。睡了一夜的魏大包站起身来,莽莽撞撞的向树林走去,他解完手,又半睁着眼走了回来,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刚要原地睡下,无意间一瞥,却发现已经不见了方文山的身影。
“军长呢?谁看见军长了!”大炮哭着腔高声叫道。“吵吵啥!”突然他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他回过头来,见是方文山,高兴地手舞足蹈,“军长你去儿了,你可是我们的定心丸,主心骨啊!”
“没什么,解了个大手,”方文山轻描淡写的道。“你把大伙都叫起来,我有话说。”方文山吩咐道。
“唉-----”魏大包答应一声,一面喊着,一面用脚踢着,二三百人在他的蹂躏之下,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身来,嘴里还嘟囔着,“着什么忙啊?天亮还早着呢!再睡一会。”
“太阳都晒到屁股了,再睡?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猪啊?”魏大包没好气的骂道。
“是猪就好了,就怕以后再也没有时间睡了!”魏大包顺着声音看过去,见是周玉洋半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答道。
“你说什么?”魏大包一把将他提溜起来,周玉洋半睁着眼嗤之以鼻道:“别说我们学生军净打败仗,原来都是些有头无脑的东西!”
“放开他!”方文山命令道。魏大包狠狠的把他摔在地上,周玉洋扑洒了扑洒屁股,才懒洋洋的爬了起来。
学生军曲曲溜溜的站成了两排,有的搭拉着头,半闭着眼;有的衣服扣错了扣子,在胸前拧成一个疙瘩;有的裤子褪到半道,也懒的去提;有的肩上背的枪,枪口都朝了下,弹匣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方文山本能的想发火,可他又强行忍住了,他从这两排人身前一一走过,只见一名同学的脸上还挂着一根草棒,而他却根本不知道去摘下来。此时此刻任何鼓动人心的演说对他们都已失去了作用,因为他们的心已死,他们都已麻木,他们都已经不惧怕死亡,而是把死亡当成必然的事情。
方文山正不知该如何办才好,突然山下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麻木的人群登时炸了锅,各自到地上去寻找自己的枪支或弹匣。
方文山向山下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大步流星的往这边跑来,来到方文山身前顾不上休息,喘着粗气道:“军长,山下------有鬼子,都穿了------白衣!”竟是王金刚。
方文山愤怒到了极点,一把将他提溜起来,怒叫道:“谁叫你开枪的?”王金刚眼睛望着冯小波,嘴里喃喃的道;“有,有------鬼子!”
“你这个笨蛋!你把我们给害死了!”方文山一把将他推到在地上,气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中指指着王金刚的额头,“你,山下的鬼子只是日本的轻骑兵,他们只是从山下经过,并不知道我们在山上,你,你这一放枪,把他们给引上来了”
冯小波完全没有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一时呆在了当地。“怎么办?军长,鬼子冲上来了!”魏大包指着山下,高声叫道。
“准备战斗!”方文山高喊一声,众人纷纷行动,快速的进入了阵地,冯小波怯懦的走了过来,无地自容的道:“我们,还是------撤吧!”
方文山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是你的主意?”方文山没有挑明,但冯小波已经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低下头去,声音低的连他自己也听不见,“还是-------,还是撤吧!”
“你坏了我的大事!”方文山望远镜架在眼睛上,一面观察着山下的日军,一面指挥着学生军布防,一面指责着冯小波,“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以为是的家伙,真是愚蠢透顶。”
“军长,”孟庆祥爬了过来,“鬼子气势汹汹,来者不善,以我军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跟日本人硬碰硬。”
“你知道个屁!”方文山毫不留情面,“南面是我军突围的方向,离此五十里便是开平城,开平虽是鬼子在山西的大本营,但现在唱的却是空城计,里面驻扎的部队,早已被野田正人调空,我们一旦后撤,野田正人再从北面杀过来。我们很快又会陷入鬼子的包围圈中,再说,眼前的这股日军,我刚才在望远镜里仔细的数了数,其人数也不过三四百人,我们现在可以说是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只能勇敢的往前冲了!”
“军长放心,我们一定能消灭他们!”说话的是王金刚,方文山点点头,“传下话去,就说开平是座空城,只要消灭了眼前的日军,我们就有了活路!”“嗨------”王金刚使劲点点头,跑出去一个一个的传话。
这一小股日军,人数虽然不多,但气势却十分凶猛,在一个鹰眼指挥官的指挥下,气势汹汹的冲了上来。
“军长,鬼子上来了!”魏大包高声叫道。“别急!”方文山稳住众人,“等走进了再打,瞄准了再射击,注意节省子弹。”
这是一群极富战斗经验的鬼子,他们将近学生军的射程之时,突然停了下来,架起了小钢炮。
“奶奶的!”魏大包气的直跺脚,这时,几发炮弹已经拖着尾巴飞向了学生军的阵地,一时炸的树木断裂,山石横飞,此时,其余的鬼子弓着腰,借着山石的掩护,继续向山上攻来。
“鬼子狡猾的紧,他们的队伍分得这么开,有效的降低了伤亡率!”冯小波是个行家,一眼就看出了鬼子的高明之处。
“招呼大家,把所有的手榴弹都扔出去。”方文山架着望远镜,只见鬼子一个个精神亢奋,显然战斗欲望非常强烈。
学生军的手榴弹转着圈飞向了鬼子的阵地,正在进攻的鬼子都伏下了身子,各自找山石躲避,学生军的手榴弹落下,杀伤力极是有限。
鬼子稍作停留,又弓起身来,向山上攻来,“没什么作用,得想别的办法。”冯小波本想将功补过,却苦于想不出什么高明的计策。
攻到近前,鬼子又改变了战术,进攻的鬼子突然分成了两拨,总是前面一拨攻一段距离就停下来掩护,另一拨再从后面杀出,如此反复几次,竟攻到了学生军的阵前。
一个学生兵躲在石后,只露出半个脑袋,不想竟被子弹击中,趴在他身旁的魏大包惊呼一声,“他娘的,这是什么鬼子,枪法这么准!”
方文山也是皱着眉头,叹口气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应该是板桓师团四大王牌之一的虎扑前遣小分队,板桓师团手下有四大王牌,虎扑,象足,鹰爪和蛇吐。”
方文山正说着话,突然一名学生惊慌的尖叫一声,“军长,我------我子弹没了!”“我也没了!”他话音刚落,又有人响应。方文山放眼望去,他所看到的每一个人都向他摇了摇头,学生军当时因为夜空飞行,一没带重机枪,二没带充足的弹药。而李微所带领的一师,因为坚守牛驼峰,打退了鬼子的几波进攻,弹药也已消耗殆尽,方文山现在才意识到,摆在他面前的,是一道残酷到几近无解的数学题。
“我们撤把!”冯小波也有些惊慌,方文山咬紧钢牙,“我们一旦后撤,这儿没有掩护,所有的部队都会暴漏在敌人的火力之下,能活着撤出去的,几乎是寥寥无几啊!”
“那怎么办?等死吗?”冯小波激动不已,曾经繁荣强盛的学生军,转眼竟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大家不要怕!”方文山力图稳住众人,“眼前的鬼子,人数并不比我们多,我们上刺刀,等他们到了近前,我们打一场势均力敌的肉搏战,我们居高临下,优势明显,一定能够打赢!”方文山话音刚落,同学们便齐刷刷的装上了刺刀。
方文山咬紧了牙关,努力鼓动着队伍的士气,跟鬼子拼刺刀,这是一场不用预测就能知道结果的战争,单不说鬼子训练有素,而学生军众人又从没有肉搏战的经历。再者鬼子都是身强力壮的成年人,而学生军都是些还在长身体的学生,孰弱孰强,不用比较,各人心里都已很明白。
“学生军已经没有子弹了,我们上刺刀,冲啊!”鹰眼军官战斗经验丰富,一眼便洞穿了学生军的死穴。
鬼子挑着雪亮的刺刀,斗志高昂的向山上扑了上来,方文山鼻尖上挂着汗,食指放在嘴上,稳住众人,“不用急,听我号令,待鬼子冲到近前,我们一齐冲出去。”
冲的最猛的鬼子已经跳上了学生军的阵地,方文山弓着身子,正要下达总攻的命令,突然,从学生军身后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声,一群衣衫褴褛的农民,手里端着钢枪,犹如下山猛虎一般,向鬼子的阵营冲了过去。
鬼子猝不及防,登时倒下了一大片,方文山眼里含着泪,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身前闪过,“满壮大叔!”方文山眼里含着泪,高喊一声,牛满壮回了一下头,身体却没有停下,“方军长,先消灭了鬼子,再跟你慢慢叙旧。”
“学生军,进攻!”方文山端着刺刀,第一个冲了下去,学生军在危难之际,突然来了救星,一个个精神鼓舞,斗志昂扬,随着晋西抗日游击队,一起向山下冲去。
鹰眼军官眼见形势急转直下,却依然手持军刀,口里高声叫喊,“进攻,进攻!”但晋西抗日游击队和学生军犹如潮水一样涌了下来,鹰眼军官仓促间构筑的防线顷刻便土崩瓦解,只十几分钟的功夫,虎扑先遣小分队便只剩了他一人。
鹰眼军官气的满脸狰狞,头发都一根根竖了起来,双手举着军刀,嘴里高声叫喊着,“胆小怯懦的支那人,谁来与我决一死战!”方文山哪有时间理他,命令道,“大家伙不用管他,赶快打扫战场。”
魏大包从人群里站了出来,手里提着鬼头大刀,叫道:“让我来送你上路吧!”鹰眼军官尖叫着冲了过来,魏大包迎面一闪,正要砍向鹰眼军官的后背,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枪响,正中鹰眼军官的眉心,鹰眼军官呼啸着扑倒在地上,魏大包回过头来,只见晋西抗日游击队的一名队员,手里举着匣子枪,枪口还冒着烟,对着魏大包点了点头,“情况紧急,不要浪费时间。”话里带着一股令人不容置否的威严。
“你哥哥方文远他是独立团的叛徒,都怪我,没弄清楚,就把他送给了你们,没由害了学生军!”牛满壮痛恨不已的道。
“这个-------”方文山顿了顿,“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们是怎么知道的?”牛满壮显得颇为诧异。
“是他自己漏出了马脚。”方文山不愿提起他哥哥,轻描淡写的道。“哦--------”牛满壮不住的点点头,“还是你技高一筹,方文远这只狡猾的狐狸,究竟是没能逃过你的火眼金睛啊。”话语里充满着赞叹。
“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方文山心下也是好奇。“是这样的,”牛满壮长话短说,“我们联系上了山西地下党的同志,从他们那儿得知,山西地下三杰,什么李成功,王墨龙,早就都牺牲了,由此我们推断出这个王墨龙是假的,也猜出了方文远可能也有问题。”
“是谁猜的?”方文山知道这些朴实的农民不可能有如此缜密的推理。“是他!”牛满壮指着刚才开枪打死鹰眼军官的那人,“李银梁同志,八路军连长,这次组织上派他来协助学生军。”
李银梁敬了个礼,谦虚的道:“谈不上协助,这次组织上派我们来,以个人的身份加入学生军,完全听从于方军长的领导,和你们一起完成突出重围的重任!”
“好!很好!”方文山眼里闪着泪花。“有你们相助,我们一定能马到成功。”“但愿如此。”李银梁是个说话很谨慎的人,“我们连因为战斗减员,本来就只剩了34个人,加之来的路上又不慎跟鬼子交火,损失严重,现在只剩了9个人,美其名曰的一个连,其实只剩了不到一个班!”
“我们突进鬼子包围圈的时候,跟一股鬼子碰了个正着,李银梁连长的连队主动担任垫后任务,伤亡惨重,我们晋西抗日游击队也损失了一百多人,本来三百多人的队伍,现在凑合着也就二百出头吧!”
“弹药情况如何?”方文山见打扫完战场急忙问道。李银梁摇摇头,“我们八路军弹药都是自给自足,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方文山又看向牛满壮,牛满壮摇了摇头,“我们的情况也好不到那里去。”
“大炮!战场打扫的怎么样?”方文山有点心急,毕竟是巧媳妇难为无米之吹,没有弹药这仗该怎么打。
魏大包苦着脸摇摇头道:“这帮鬼子本来就是轻装前进,弹药带的不多,刚才一阵激战,子弹都已打的差不多了,刚才我粗鲁统计了一下,枪支倒是有不少,子弹却不到两千发。”
“按人头分下去!”方文山咬紧牙根,,其实他心离比谁都清楚,对于弹尽粮绝的学生军,这两千发子弹不过是杯水车薪,经过刚才的激战,学生军还剩下三百来人,再加上晋西抗日游击队的二百多人,每人能分几发子弹,他不用计算心里也明明白白。
“王金刚,你过来!”方文山招呼一声,刚才闯了祸的王金刚战战兢兢地跑了过来,“军长,找我有什么事?”
方文山把王金刚叫到跟前问道:“刚才我忘了问你,根据我的预算,这方圆百里之内不可能有鬼子,而这些鬼子从西面而来,路途崎岖,机动部队根本无法前行,他们是不是骑兵?”
王金刚红着脸低下头去,抓耳挠腮的道:“这个,我没看清,当时-------我正眯着眼,模模糊糊看见好像有鬼子,就朝天开了一枪!”
“你---------”方文山食指点着他的额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站的什么岗?”方文山气的直哆嗦,王金刚也被吓得筛糠。
“命令部队,放慢速度,我们下山去看看!”方文山吩咐下去,众人一字排开,尽量散开,向山下走去。
来到山下,只见树上栓着一排一排的战马,十几个日本士兵,手握钢枪,站在四周,学生军伏低身子,趴在鬼子的上方,方文山叫过魏大包,小声命令道:“找十几个枪法好的同学,把鬼子干掉,记住,千万别伤到战马。”
“放心!”魏大包使劲点点头,回过头去点了十几个人的将,众人一齐瞄准,各自对准了目标,只听一排枪响,十几个鬼子齐刷刷的倒在了地上。
“快上!”方文山站起身来,一个箭步冲了下去,却不想他身后一个日本兵突然站了起来,手里的枪恰好对准了方文山的脑袋。只听一声枪响,鬼子兵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只见李银梁的枪口上还冒着烟。
“是谁干的?”方文山回过头来,眼里喷着火,一个学生兵低着头上前走了一步,“是我!”声音低的连他自己也听不见。
方文山气的暴跳如雷,“没打中要害你不会说一声,你以为这是在玩游戏啊,这会害死人的,你知不知道?”“下次不会了!”学生兵的眼睛里已滴出了泪。
“军长!”魏大包跑了过来,“总共只有315匹马,而我们却有500多个人,怎么办?”“战马你们骑,这些马性子太烈,我们骑不了,我们游击队都跟在你们后面步行,你们放心,绝不会落下你们半步。”
僧多粥少,这是个令人十分头疼的问题,“来不及了!”方文山扫了一眼眼前的形势,“让身材瘦小的人两人和骑一乘,我们要全速前进,赶往开平城,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我不会骑马!”牛满壮心下焦急,额头都冒出了汗。“别怕!”方文山安慰着他道,“我带着你!”说着身子一跃,跨上了最高的一匹战马,方文山伸出手来,牛满壮略一思索,紧紧握住,方文山用力向上一提,牛满壮借着惯性,跨在了马背上,“坐稳了!”方文山嘱咐一声,用力甩了一下鞭子,那战马四蹄飞扬,沿着山路,向前冲去。
“你们是怎么认出我们的?”因为他们身上都穿着鬼子军服,对于这个问题,方文山十分好奇。
“哦!”牛满壮答应一声,可他的声音都被风带到了后面,方文山模模糊糊能够听到,“来的时候,我就跟李连长说过,学生军喜欢穿着鬼子的军服蒙混过关,所以我们一路上是能躲就躲,能闪就闪,生怕打了自己人,直到昨天下午,我们碰见了一伙穿着白衣的鬼子,我们到现在还搞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换成白色的衣服。”
“这就是我哥哥斩草除根的毒计,”方文山解释道,“鬼子换上白色的军服,就是为了把我们区分开来,再者,白色的军服,一旦沾染上血迹,便是殷红一片,一眼便能显现出来,这就是我哥哥,他怕我们消灭了鬼子后,会换上他们的新军装,想的可真周到啊。”
“真毒!”牛满壮气的咬牙切齿,“毒死了多少人,到头来还想害死自己的亲弟弟,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方文山有心跟他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说一句,“坐稳了!”说着狠抽几鞭,风驰电掣的向开平奔去。
一路上,方文山放出三波哨兵,每波五人,各乘快马,头前探路,遇着岔口或险情,便原地待命,等大部队通过之后,再继续向前探路,若遇敌情,则立即着人快马禀告,屡经大难的学生军已经不起任何的折腾,所以一路上方文山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闪失。
如此一路倒是无事,只是方文山所说的这五十里地,学生军快马加鞭,足足赶了有六七个小时,去依然不见开平城的影子。
魏大包快马冲了过来,骑在马背上遥声高喊,“军长,还有多远?”语气里显然满是困惑。
方文山扭过头去,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就在前面,还有四五十里地!”“什么?”魏大包一勒缰绳,停住了脚步,“这跑了大半天,怎么还在原地。”
方文山勒住缰绳,等他靠上来,叱喝道:“你怎么这么多事?”“只是------”大炮还想说什么,却生生咽了回去。
一个同学喘着粗气,在方文山身后勒紧缰绳,捂着胸口,问道,“军长,还有多远,我都快颠散架了。”
方文山身边的人越聚越多,大家都眼巴巴看着方文山,显然心里都有许多疑问。方文山目光从人群里扫了一眼,当他目光落在冯小波身上时,冯小波不自觉的低下了头,方文山意识到,他是该向同学们解释一下了。
“对不起,同学们,当时,是我撒了谎!”方文山顿了顿,可人群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出来问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是这样的!”方文山望着众人殷切的目光,“当时,学生军人心涣散,神情麻木,我怕说出实情,大家反而会绝望,这就像一个将要渴死的人,你若告诉他,离此三百里处有水源,也许他根本就撑不到能喝到水的那一刻,但若你告诉他,水源离此只有三十里,那么,他一直以为水源就会在前面,也许再坚持一下就到了,这就是原因。”
人群里依然是一片安静,只有战马喘气的声音搅动着凝重的空气,“可现在!”方文山提高了嗓门,手指向南方,“开平城离此不足三十里地,到了那儿,我们就有了希望。”
“军长!”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少有的宁静,“军长!”哨兵在方文山马前头勒住缰绳,喘着粗气道,“在前面发现一小股日本机动部队,具体人数不详。”
“详细说一下具体情况。”学生军登时炸了锅,战马也显得焦躁不安,“报告军长!”哨兵在马上敬了个礼,“在前面三里处,发现小股日本机动部队,经观察,他们总共有七辆军车,因为车上都盖了帆布,我们无法看清他们的具体人数,但按照日本军队每辆军车乘员在二十之三十人之间估算,对方不会超过二百人。”
“大家下马,分散在路的两旁!”方文山跳下战马,随手交给一名学生兵,“留下二百人看管马匹,其余人跟我来。”方文山说完一摆手,冲进了路边的树林里。
方文山趴在一旁的山岭上,从望远镜里看下去,只见下面马路上七辆军车一字排开,车头向北,停在了一处丁字路口上。
“是从开平开出来的部队。”李银梁指着山下的鬼子说道。“不对!”方文山放下望远镜,“据我所知,开平的鬼子,其总数也不过一个小队,哪儿蹦出来这么一股鬼子?”
方文山又把望远镜架在眼上,“打吧,军长!”大炮兴奋的坐不住,主动请缨道。“混账!”方文山放下望远镜,“此地离开平不足三十里地,枪声一响,他们便有了防备,到时我们再想浑水摸鱼,就难于登天了。”
魏大包挨了顿批,红着脸低下头去,“怎么办?军长”李银梁试探着问道,“他们身上穿着跟我们一样的制服,看来,开平的鬼子并没有换白色的军服。”
“这个人怎么这么面熟!”方文山从望远镜里看着一个日本军官,将望远镜递给了一旁的冯小波,冯小波接过来,“你是说在摆弄地图的那个。”
“让我看看!”魏大包一把夺过来,“唉------,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想不起来!”魏大包抓耳挠腮的思索着,随手将望远镜递给了李银梁。
李银梁接过来,看了一会,道,“他手里的地图翻过来覆过去,好像是迷了路。”“胡扯!”魏大包耻笑一声,“开平是他们的老窝,他们怎么会在家里迷了路!”
“又从车上下来一个,”李银梁用手比划着,“挺着个大肚子,鼻子底下一撮日本胡,是个大鬼子!”
“我看看!”方文山一把夺过来,他只看了一眼,便跳了起来,高声叫喊道,“是武田医生!”山下的鬼子听到了方文山的声音,机警的趴在了地上,张望着眼,手里举着枪。
“打出学生军军旗!”方文山高声命令道,两道鲜艳的红旗窜出了树林,照亮了山谷。
方文山领着众人冲了下去,嘴里高声叫喊着:“武田医生,我是方文山!”“文山!”刚才在看地图的鬼子摘下帽子,露出瀑布般的长发,竟是刘艳萍。
“艳萍姐,你们,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方文山泪如泉涌,他万万没有想到,出乎预料,喜出望外这些形容词,此时都不足以表达他内心的感情,后来,方文山在他的回忆录里写道:“他一生遇到的所有惊喜加起来也不及这次的一半。”
“文山!”刘艳萍拉着方文山的手,“我就知道你还活着,你看,这是谁?”刘艳萍拉过一个穿着日本军服的士兵,只见这人骨瘦如柴,胳膊细的像一根弱不禁风的小树枝,见了方文山,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清雅!”方文山紧紧将王清雅搂在怀里。
王清雅站在当地一动不动,嘴里轻轻念着:“文山,我这好像是在做梦!”方文山抱着骨瘦如柴的王清雅,本想安慰她几句,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王清雅的玉肩上。
本来已成生离死别,今日不想能得一见,这是个感人的场面。每个人都落了泪,每个人都露了笑,每个人都狠狠的来了个拥抱,人们跳着,叫着,激动的喊叫,更渲染了这个特别的场面。
“亚楠,亚楠!”一路上不发一言的微,拨开众人,盲无目的的找寻着,“李师长,这边来!”武田医生拉着李微的手,领他到了一辆军车旁,“她在里面!”武田医生指了指。
李微一个箭步跳了上去,此时,尚有几个女兵守在刘亚楠身边,只见刘亚楠脸上已有了血色,闭着眼躺在一个简易的行军床上,“亚楠!”李微扑了上去,用力摇晃着刘亚楠的身体。
“师长,你轻点!”几个女兵小声喝斥道,可李微不管,双手抓住刘亚楠的一只手,泪如泉涌,嚎啕大哭,“亚楠,我对不起你,你醒醒啊!”
“她身体已经有所好转,可一时还醒不过来!”武田医生无意劝说李微,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心里充满了自责,
“亚楠,你醒醒啊!亚楠。”李微抓着刘亚楠的手往自己脸上打,“你打我啊,亚楠,打我啊!”“李师长------”武田医生正要劝阻,突然只听“啊”的一声,刘亚楠在痛苦中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亚楠,你醒了!”李微高兴的跳了起来,“啊!”刘亚楠皱着眉头,咬紧牙关,显然身体的剧痛依然在时时刻刻的折磨着她,“是李微。”过了一段时间,刘亚楠渐渐能看清周围的事物。
“是我,是我!”李微高兴的直叫。“我-----枪毙了-------你!”刘亚楠断断续续的说出这几个字。“好,好!”李微摸出手枪。放在她手里,用双手托着枪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额头,“你开枪啊,开啊!我没想到能等到这一天!”说着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
“我-------”刘亚楠说不出话来,头一歪,晕倒在床上,“武田医生,她怎么了?”李微抱着武田医生的双腿,“你救救她!”
“不要紧!”武田拍拍李微的肩膀,安慰道,“她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没事了!”“真的吗?”李微似信不信的望着武田医生。
“傻孩子!”武田就像一个慈祥的长着,他跟着学生军一起,经历了风风雨雨,想凭着一己之力,还清日本人在中国欠下的累累血债,一个多么可爱的人。
“你看她脸色已经不再发黄,恢复了正常颜色,她受的是伤筋动骨的大伤,恢复起来需要时间,她需要很长时间的卧床静养,你把枪收起来吧,她一时半刻还没有这么多力气来扣响扳机。”
“武田医生,她真得没事了吗?”李微流着泪问道。“是的!”武田医生肯定的点点头,“这是个奇迹,她伤的很重,我们又是边撤退边给她做的手术,说句实话,当时我对自己也没有信心,也许是她命不该绝,套用你们中国的一句古话,叫‘吉人自有天相’”
“亚楠,我的亚楠!”李微深情的握着刘亚楠的手,只见刘亚楠在梦中眉头紧蹙,显然仍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我的亚楠!”李微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武田医生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自言自语的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此时,在学生军的另一边,也是眼泪横飞,方文山抱着怀里骨瘦如柴的王清雅,任凭眼泪在脸上流淌,对于怀中的这个女人,他到底倾注了多少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曾几何时,又曾经多少次曾经,他对怀中的这个女人熟视无睹,在他的心中,她甚至都比不上一名普通的士兵,在他身临绝境的时候,他从未想起过这个女人,想过她为了他而抛舍父母,背井离乡。在他得意的时候,他也从未想过这个女人,让她一起来分享他的快乐。但经过这番生死离别,让他心里充满着自责,对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他确实亏欠的太多太多,他知道这一切都已无法弥补,他只能在心里自责。
“艳萍姐,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方文山抱着王清雅,目光望向了站在一边的刘艳萍。王志凯带领的这个伤兵满营的小组,在他心里早就已经不存在了,但不想竟劫后余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方文山迫切想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