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赶路实在太累,陪着祝老爷吃完饭后,祝霜清来到她的卧房,便倒头大睡。
直到第二天早上,杜鹃来敲门叫她。
“小姐,该起床了。”
祝霜清起床开门,正好看到当初郝帅种的那棵凤凰树,树完全成活,还冒出很多新叶。
树还在,可是当初种树的郝帅在哪里?
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好几天没照过镜子,这张脸有些憔悴了。
“小姐,今天出去穿男装是吗?”杜鹃细心地问道。
“嗯,你也要穿男装,咱们一起去。”
祝霜清说完,就听见门外远远地呼喊声:“清儿,清儿,我来找你玩。”
万木齐!好熟悉亲切的声音。
“木齐哥,我在房里。”
杜鹃赶忙放下梳子,“小姐,你还未出阁,如何能让木齐少爷进房间呢?”
说完,杜鹃赶忙走到门口,笑嘻嘻的向万木齐解释道:“木齐少爷,小姐还在梳洗,你且等一会。毕竟小姐尚未出阁,而木齐少爷未娶,男女有别还是要注意的。”
万木齐丝毫不在意,乐悠悠的说:“好啊好啊,我就在门外等清儿。杜鹃,快去,把清儿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在弄束胸的时候,杜鹃微红着脸问:“小姐,木齐少爷真的对你很好。”
她想起第一次来到这里,杜鹃就说了万木齐是个好人。好人又怎样,只能当朋友而已。她假装不知道杜鹃话里的深意,笑道:“那是自然,万木齐是个好人,我当然知道。好了,别啰里啰嗦的,咱们得快些出发了。”
今天选的衣服是一袭白色长衫,袖口绣着精致的花边,外罩一件紫色纱衣,发束挽起,用一个玉簪子簪着,甚是英俊,又不过于张扬。有道是翩翩少年,如是而已。
杜鹃穿的是书童的衣服,看起来甚是搭配。
打开门,万木齐愣住了一下,好一会才分辨出她来,“清儿?”
“木齐哥,别再叫我清儿了,得叫我公子啊,不然好不容易掩饰身份,要被你弄得穿帮了。”
察觉失言,万木齐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公子,一时失言,请多原谅。”
祝霜清忍不住扑哧一笑,有万木齐在身边,总是觉得很好玩又很想笑,还有一点点踏实感,这就是老友的好处吧?
三人有说有笑的走出了祝府,杜鹃走在前面带路,走了一段路程后,来到了受害人的家。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祝霜清真不会相信,天底下还有这么穷的人家。透过半人高的围墙可以看到,三间黄泥做成的屋,最左边的半边墙壁完全倒塌,听见一阵猪的叫声,估摸着已经改建成猪圈了。
中间自是客厅,已看见一大堆人聚在那里。最右边的房门紧闭,可能是卧房。四处张望,发现这里离闹市很远,走到这里已是哼哧哼哧。
附近的居民房屋大致类似,可想而知,都是不富裕的人家住在这里。
“我们进去吧。”祝霜清坚定地声音说道,第一次来到这里,一定要谦恭!
到刚走进门,就见一个颤颤巍巍的大娘,拄着拐杖。身旁是扶着大娘的中年妇女,两人嘀咕了几句话,祝霜清并未听清。她只好柔声说道:“我们是来看看的,表示慰问。”
谁料此话一出,扶着大娘的中年妇女,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直接端起旁边的一盆乳白色淘米水,劈头盖脸的泼到了祝霜清的身上。
她立马被淋成了个落汤鸡,口里都喝进了两口淘米水。没想到,刚来这里就受了个下马威。
杜鹃赶忙掏出手帕,心疼的帮祝霜清擦着,“公子,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有事能怎样?死者为大,她这点委屈能算得了什么呢?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万木齐却不这么想,谁欺负清儿,就是跟他过不去!且不说清儿没错,那两个女人仗着年长位尊,竟然做出如此缺德事,万一清儿感冒了咋办?他往前走了几步,一定要为清儿出一口恶气。
袖子却被祝霜清拉住!
她小声道:“木齐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强出头。”
说完,她极为恭敬地看着那拄着拐杖的大娘和一脸冷漠的中年妇女,“两位大娘,小生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惹到了两位。还请大人不计小人过,反正水也泼到小生身上了,请两位大娘不要再生气。”
中年妇女十分生气说道:“哼,你是祝家派来的狗腿子吗?我告诉你,祝家想踏进我们的屋里,门都没有!”
被形容成狗腿子,这个词跟小喽啰没什么两样,都不是什么好词。虽是不快,祝霜清还是决定忍耐,微微躬身说道:“这位大娘,请别误会。小生不进屋里,就在这里行吗?您别生气,我们都不进去。”
听到这番话,中年妇女赶忙进去招呼了一群人出来,又搬了个长凳,扶着柱拐杖的大娘坐下。
这一下子出来的几十个人,都挤在祝霜清的对面站着。这一下对方人多好多,而连她在内,这也只有三个人。还是要想办法不能发生意外才好!
那边很快就传出叽叽喳喳的声响。
“这次来的人穿着看起来就很好,应该是是比较牛的,不知道祝家是个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人都死了,他们祝家做的缺德事,可能是打算给几个臭钱打发掉。”
“你倒别这样说,死者已矣,还有两位老人家要养,你别拿钱不当钱啊。”
“既然你这么喜欢钱,你怎么不去要啊?”
眼看着两个亲戚甲和乙要吵起来了,拄着拐杖的大娘,用拐杖奋力的在地上敲了三下,愤怒的说道:“你们还拿不拿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我孙子去了,尸骨未寒,你们别在这里吵到他!”
孙子?看来这就是受害男人的奶奶了?那泼水的中年妇女要么是受害男的母亲或者丈母娘了?
不过这个奶奶说的倒是在理,尸骨未寒,实在不应说这些有的没的,伤了和气不说,也是对死者极为不尊重。
祝霜清目光平视,看到所有的目光皆是恨恨的看着她,仿佛一下子,她成了全民公敌,所有人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一股寒意四面八方袭来,额头禁不住冒出了一点冷汗。还好只是外层的衣服湿水了,不然早晚要感冒。
拄着拐杖的奶奶,看到大家都静了下来,“扶我起来。”
“是。”中年妇女扶着奶奶起来了,众人皆不明起来干什么,只是冷眼旁观一切。
“小畜生,你给我跪下。”
奶奶近前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小畜生,你给我跪下!小畜生绝对是骂人的话,跪下!跪天跪地跪父母,如何能轻易下跪?
祝霜清抬眼看了看老奶奶,她头发发白,满脸皱纹,身子佝偻着,穿着一身粗布衣服。
“跪下,快跪下。”
“快跪下,怎么耳朵聋了吗?”
“小兔崽子,倒是敢不跪?让他尝尝我们的厉害。”
“快跪下快跪下----”
最后所有的议论声,融汇成所有人有节奏的喊着快跪下快跪下。
杜鹃一手扶着祝霜清的左手,“公子,不能跪。我们没做错任何事。”
万木齐扶住祝霜清的右手,“公子,你没有错,不要跪。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能说跪就跪?”
如何能跪?若是一般时候,定是不跪。现在,是带着爹爹的嘱托,务必要谦恭,小小的一个下跪都做不到,如何算是无比谦恭?
就当是给死去的一个家庭下跪,不管他们为何死去,死者都受的住这一跪。
她平静的拨开两人的手,扑通一声跪下。
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跪下,在他跪下的那一刻,全部呆住了。
让人更加傻眼的是,老奶奶如有神附体,突然举起拐杖,狠狠地朝祝霜清的背部挥去,重重的一身闷响,伴随着祝霜清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声“啊----”,她趴在了地上。
这一声,唤起了所有人的正常思维,也唤醒了呆住的杜鹃和万木齐。
“公子,你没事吧?”杜鹃几乎要哭了,那拐杖打了一下,那么响,该得有多疼?
万木齐最心疼,那一声如打在他的心上,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受的住这样的疼痛?他抹掉眼里快要涌出的泪花,站起来,指着老奶奶说:“老奶奶,我敬您,您是长辈。你这一生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饭还多。可是,你刚才打我公子算和道理?他诚心诚意来道歉,您呢,却先让他跪下,后又得寸进尺的用拐杖打他。你说,这是何道理?”
祝霜清几乎要痛晕过去,好疼好疼,说不出来的疼,像是脊椎疼,又像浑身都疼,疼到几乎都没有力气呼吸。几乎是跪下的那一刹那,拐杖就落下了。迷迷糊糊地听到万木齐的这一番话,虽是好心,却办了坏事。
一直忍让,先是下跪,后是硬生生的挨了一个拐杖,如此痛心,不正是为了表示来这里的诚心吗?可是万木齐的一番话摧毁了所有努力。罢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好疼好疼。
“你是什么东西?有你插嘴的份吗?”中年妇女骄横的说道。
“我当然不是什么东西,我是个人,是公子的贴身小厮,难道看到我家公子如此痛苦,为他说句话都不行吗?”
祝霜清见万木齐越说越激愤,害怕他再说下去只会把事闹僵,便伸出手抓住他的鞋子,痛苦的说道:“木齐哥,你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