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阴符经
观溪斋厅堂。
气氛显得沉闷。
“谢夫人，还请三思，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老衲与道长只是受知府李大人所托，并无它意。”了心方丈道。
栖云道长手捻胡须，轻点颌首。
婉儿心中大是疑惑，两位上师到底出于何意？李大人又是什么目的？自己又该如何办哪？婉儿心中隐隐不安起来，似乎自家事变得大了，大的异常，竟惊动了官府。
栖云道长看出婉儿内心彷徨，迷惑，说道：“谢夫人还要早拿决定，为谢施主挣一个公道。哎，谢施主英年不幸，可惜！可惜！谢夫人还请节哀，贫道二人告辞。”
福伯一句话没说，望着婉儿三人走出斋堂。
……
了心、栖云回首望着观溪斋方向。
“今日谢家有些反常，道友认为哪？”了心问道。
“谢夫人拦阻贫道与道友探视谢进，这与以往态度可是迥然不同，前后转变太快，事出反常必有妖，是否与那老叟的出现有关?”
“嗯”了心点点头道“道长分析极为合理，多半是这种情况。出现了意外，事情有些棘手啊。”
“那老叟是生面孔，道友可有印象？还有一点，谢夫人出身来历，据说极为神秘，这老叟是不是来自那里？”栖云道长道出自己心中疑惑。
“谢夫人身世是秘。谢家历史上也多次遇到困境，关键当口，总有神秘人物相助，化险为夷。是谁？没人知晓，唯有谢家家主一人清楚。谢夫人的入嫁，据说就是上届家主作的主。听闻上届家主对其还很客气，这不是阿翁对儿媳的礼节，传闻如若不是空穴来风，这里面就有值得让人品味的地方。再者，谢进一遭意外，神秘老叟接着出现。这是巧合吗？”
“是啊。李大人的托付怕要落空。那老叟也不是易与之辈。”栖云道长显得忧心忡忡。
了心也认同栖云的看法，面对一个人，看不透对方深浅，观感上的威压挥之不去。
只有一个事实，老叟的修为境界比自己高深多多。
江浦。
有变数。
“怎么回事？”福伯问道。
“千林寺方丈了心，西山道观栖云道长，是江浦知府李大人方外之交，已经为谢进伤势前后诊断过两次，极为热心。”婉儿答道。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不在山林参佛拜仙，一心苦修，非要插手世俗中事，为人摇旗呐喊，问什么东长西短，真是愧对佛道门庭”
“福伯，这两位上师，曾委婉劝我走趟官府，说什么，谢进与木家二公子有嫌隙。但婉儿知道，谢木二家一向交好，生意上有往来，还不至于下此毒手。何况木二公子深受木家家主重视，为人又豪爽大度，声名有令闻。婉儿还不会无事生非。”
“谢家开米行，遍及江左。木家做航运，水通南北。天生合作伙伴，何来仇怨。”
“婉儿也知谢进与木二公子一向交好，二人情挈义重，婉儿虽是一女子，断然不会相信二公子会下得如此毒手。”
“这就对啦。”福伯点点头，“李大人是好官？他要为人做主啊！那是他的事，我们管不了。不谈这些，看看易行去”
……
福伯三人甚是惊讶，眼前的易行，不像是十七八岁充满朝气，青涩懵懂的少年。
更像经历了岁月洗礼，人事沧桑的变更，积累了厚重的人生阅历。
一根白发，悄然生添易行鬓间。
——生命的绿叶飘零。
晚时风雨至，一夜春老去。
不关春事了，春意正深深。
“易行”洛小小轻叫一声。
易行指了指床上谢进。
谢进显是有了起色，脸上灰气消退下去，呼吸平稳，陷入酣睡。
婉儿心中惊喜，顾不得矜持，急忙走近床前，抚摸着谢进的面颊，柔声道：“进郎”
福伯呆住了，面上虽没有一点情绪流露，但心里掀起了万丈波涛。
福伯的目光从踏入房门，就一直停留在谢进的身上。
谢进体内的气息，竟然流动着先天的生命气息。
福伯自认感知不错，修行到他这个境界，追求的就是由后天向先天的转化，把后天的真气炼化成先天生命之气，延年益寿，进而寿比南山。
武者修炼的真气，还在后天之气的范畴，修炼有年，可以达到祛病延年的效果，但与先天相比还有天壤之别。
谢进根本不可能修出先天之气，合理的解释是易行的。易行身上没有真气，这是经过自己检查过的，绝对错不了，可他哪来的先天之气？
谜样的少年啊！想到易行憔悴，那是生命的憔悴，一支青荷的夏日枯萎。
易行呢？
房中，空了易行、洛小小的身影。
……
看着溪流中的倒影，易行质问，那是自己吗？
是不是流失的时光，洗白了一根发丝。
溪水无声的流动，花瓣坠落，惊起涟漪，模糊了倒影。
生命是什么？
是水中倒影，轻轻的花落，乱了生命之影。还是花般年华，时光的溪流，温柔葬送花颜。
“易行，我……”小小语塞，内心歉疚。
“苍老了，是吗？不关你事，莫放心上。谢家与你珞珈山交情很深?”
“是珞珈山门人。”
“弟子好啊”易行心有所感，有师门庇护，不像自己一人流浪，无所依止。
“他们不是弟子，珞珈山弟子是不准下山的。”
“不是弟子？”易行感到吃惊，珞珈山似乎高不可攀。“珞珈山很有名气吧。”
小小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易行，道：“你真不知道珞珈山？”
我为什么要知道珞珈山，易行心里嘀咕道。
“你真是个小家伙”小小心里有丝不满。
“我要一人走走。”易行淡漠说道。
……
小小望着远去的易行，心道这个小家伙变了，老气横秋。眼前浮现易行沧桑的神情，心头不由黯然心酸，十六七岁的孤零少年啊。
小小自己都不清楚，情根已种，一个身影令自己有了牵挂。
易行漫无目的行走，冷漠目光扫过溪水漫过草滩，看那孤零落花绣入流水。青山歇息在水边，静赏自在倒影，又吹下一枚落叶，看水波轻漾。
这样的风景，是美，易行没了心思眷恋。
生命无多了？易行苦苦思索。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我感觉到生命的疲惫。这是以前不曾有的现象，为什么？
谢进身上的灰气是什么？一点点夺走他的生机，推他进入死亡。
死亡？易行灵光闪过，灰气是死气？临死的征兆？
自己犹记得当年跟随师父出外行医，眼见一位病重老人奄奄一息，师父婉拒病人家属的请求，只叮嘱家属准备后事，还让自己为老人切脉，感应一下老人的身体状况。
生命，像泄气的皮囊，空洞洞，暮色的枯寂苍凉。那是垂死之人的特征，死气滋生。师父告诉自己。自己竟把这忘记啦，谢进当时的状态不就如此吗？
《生死书》所讲，人死要经历四大分解，即地大、水大、火大、风大，才真正步入死亡。
死亡不可逆转，所谓，医不医死。
自己做了什么？阻止了四大分解，逆转了死亡。
道家所说，逆天而行，我是吗？逆天而行，什么是逆天而行？与天生死搏杀？笑话，谁能超越天。
顺为凡，逆为仙——修道术语。
顺天道而行，不避平常生老病死。逆天道，不离天道，探寻天道隐秘，挖掘人身隐藏天道秘密，回转天地鸿蒙，趋生避死，以求登山逍遥。
违背自然就是逆天而行？自然怎么可以违背。
自然有看得见的春夏秋冬，四季更替；生老病死，人世浮沉。看得见，感知到只是天地一粟，看不见，感知不到的也是自然，只是圣人不论。
子不语，怪力乱神。
凡夫是不可与论仙道的。
有生必有死，天道生死平衡。他生我必死吗？是我打破生死均衡，扰乱生死轮回，而生死易位？
是佛说因果吗？
我是即将死亡，还是人说折寿？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人不得善报吗？是佛说因果？
佛又说，前世因，今世果，今世因，来世果。
三世循环，不落空果。
若没来世，何处现世报？
我命由我亦由天。
圣人，参赞天地化育。
我，易行一介凡夫，不比圣人，一针医人，也应医我。
天不生我我何有，我不抗天天夺命。
我也要参赞天地化育，针下夺命。
《阴符经》云：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即宜，三才即安。
我要采补天地，延我之命，走出一条医者修道之路，踏出前人未曾走过的路。生则生，死则死矣，不求成佛成仙，但求我命逍遥，不受外物桎梏。
易行胸中豪情激荡，郁气一扫而空，抬目四望，群峰环抱，蜿蜒远去，溪水明净，青山格外妩媚。
易行这才注意到自己无意中走到一处风景绝佳之地，四周青山如屏，溪流淙淙，环绕洲渚而过，林草丰美，青葱芬芳，雅静而不死寂。
真是屏世隐居，潜心修行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