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正文】
一丝炽热的耀眼火光从金发少女的指尖流淌出来,随着她手臂的挥动瞬间有大团的火焰倾泻而出,围成环状的烈焰在她周身翻滚着吞噬了汹涌而来的黑色雾气。
有评委一边点头一边为这个默咒瞬发的抗拒火环打了个满分。
最后一道黑暗束缚被火焰吞没的时候,嘉儿脚边的黑色魔法阵里爬出一个张牙舞爪的奇怪生物。
他的外形和四足飞龙有些类似,身躯体积却是缩小了几十倍,甚至只有半人高度,通体漆黑,头部有着崎岖的龙角,他不耐烦地向着召唤自己的魔法师怒吼一声,嘟囔了几个模糊的音节,然后磨着牙转过头来。
类似飞龙的生物看着面前的少女,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安娅看着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逐渐浮现出金色的竖瞳。
她再次抬起头,嘉儿正向着自己眨了眨眼睛,神情还带着几分玩笑般的意思。
安娅想起科尔克拉夫家族和洛忒菲斯家族的学院关系,如果对方有深渊血统并不奇怪,只是……
她总能感觉到这个生物身上传来一种难以描述的熟悉感,就好像自己在哪里见过……
召唤异类生物本来就是黑暗系魔法的主修课之一,黑暗系法师数量极少,在迦蓝也不过只有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他们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哪怕是召唤,也有各自不同的契约对象们。
这种事也算是常识,因此大多数人见到某个黑暗法师召唤出什么奇怪的东西,也不过是惊讶中看个热闹而已。
对于评委们来说就不一样了。
他们大都是三位数的年龄,阅历和经验都称得上丰富,在隔音屏障的阻挡下,几个魔导士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什么,看向那个类龙生物的目光也变得越发复杂。
龙形的黑色生物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他抬起尖锐如剃刀般的前爪,呲着牙向安娅吐字不清地说了什么。
安娅还在反应那到底是不是龙语的时候,手臂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可以停止了,科尔克拉夫小姐。”
有个评委出声打断了比赛,在他开口的瞬间,整个场地里所有已经成形的魔法倏然溃散,元素精灵们也纷纷回归原状。
嘉儿好像并不惊讶,她低低念了一句咒语,类龙生物嘴里还在滴着血,两排密密麻麻锯齿状的尖牙上挂着的碎肉,他很不满地看向自己的召唤者,红发少女的身体踉跄了一下,猛然加强魔力将契约者送回了其他位面。
那个评委已经走上了台,他挥手开启了赛场上的隔音屏障,又在两人身边加了一道结界,才有些严厉地对嘉儿说了什么。
安娅看了她们一眼,台下这时炸翻了天,都在讨论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刚看到精彩的地方就被迫停止,许多人都很不爽。
然而不爽也没有什么卵用,安娅的精神力终于穿过了结界,听清了那个魔导士的话:“科尔克拉夫小姐,我假设我有教过你,魔龙族的召唤早就在一千年前被魔法公会列为禁忌,如果刚才有总公会或者教廷的人在场,你可能会被□□甚至被审判!”
嘉儿在导师面前有些可怜地低头不语,看上去格外委屈和不开心,但又在对方训斥的时候很乖巧地点着头,年轻娇弱的Omega做出这种姿态总是让人难以继续责骂,对方摇了摇头:“你的比赛资格一定会被取消,这段时间不要轻易离开学校……”
然后,安娅看到嘉儿此时慢慢侧过头,对自己无声地说:“……他们根本抓不住我。”
年长的女人没看到这一幕,她深深叹了口气,离开了闹心的学生,向着旁边的金发少女走了过去,“格里兰斯小姐……”
“无论我知不知道那是什么,阁下,”安娅斟酌了一下措辞,“如果您知道,科尔克拉夫小姐其实是我的表妹,我们有共同的曾祖母。”
魔导士意会地点头,“你已经可以参加下一轮比赛了,阁下。”
安娅基本上还来得及展示自己真正的魔法水平,在别人眼里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晋级了,许多人都觉得有些诡异,但魔法学院的画风毕竟和战士们那边不同,大吵大闹的人几乎没有,更多人都是在讨论或者思索刚才匆忙间看到的两人交手的过程。
显然那个龙骑士也有了魔力源泉,否则无法在恐惧尖啸的作用下施展抗拒火环,而她的火系魔法也相当精湛,不过最后那个生物……
“我们的比赛里本来就有很多禁用的魔法,虽然我一直无法理解……”
艾丽斯百无聊赖地听着旁边的大魔法师在给萝莉正太们科普着基本常识,看到好基友一脸深沉地走下台,“哦,这就是那位子爵小姐吗,也算是勉强看得过去。”
从赛场另一边离开,已经在五十米远以外的嘉儿停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
安娅一直盯着红发少女离去的背影,看到这一幕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果她是个正常人的话,我就去掀了教廷的帝都大圣堂。”
“……”
接下来的事都变得格外顺利,甚至顺利得有些吓人。
安娅很平静地被告知自己下一轮被轮空了,因此她在下下次再排位时打赢一场就能晋级,而那场比赛的对手也是火系魔法师。
当时在场的观众们也有幸看到了一次火系魔法大展览,同样是魔法使,两人掌握的火系魔法都数以十计,整个赛场上都是铺天盖地的烈焰,当时正值黄昏,冲天而起的火海几乎与天边凄艳的云霞烧灼融化为一体。
也有水平高的人看出了端倪,譬如说那个金发绿眼的家伙几乎一直在和对手用同样的魔法,只是因为她的施法速度总是快上一线,所以让人难以察觉,而在完全相同的魔法之下,她几乎次次都能在威力上压过对方,因此她的对手下场时虽然很不爽,但对自己战败的结果没有不甘心。
安娅在进入决赛前已经做好了和女主打一场的准备,虽然她这几天根本没有闲心去看苏黎的比赛,反正过程和结局不外乎就是那样。
然而,在看到决赛名单时,她还是有点懵逼了。
“你是从战士学院那边报名的?为什么?”
黑发女人耸了耸肩,“魔法学院这边打架太没意思,而且排的场次太少,没几局就能打完决赛了。”
“真的吗,”安娅简直无语了,苏黎这个人真是越了解她越觉得她有病,“所以,等我们能碰到的时候……”
“也挺好的,就没什么顾忌了。”
跨学院的最终决赛是完全放开的,如果参赛者是巨龙骑士,把自己的契约龙族叫来都没什么问题,更别说是在比赛时用斗气还是魔法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再加上迦蓝的比赛并不向外公开,因此在总决赛里见到各种禁忌魔法和秘传战技也算是家常便饭。
“也对,”真让她束手束脚和女主只用魔法对喷,也确实有点折磨人,“那就让我……期待一下。”
看着决赛的日程安排,安娅悠闲地离开学校去了比亚隆德斯的府邸。
又是在夕阳西下的时分,斜阳眷恋地抚过地平线,有些阴郁的薄雾弥漫在黄昏里,被染成蔷薇色的河水里倒映出深红的苍穹。
“你的生日礼物。”
金发少女惊讶地睁大眼睛,从女朋友手里接过来那个长而沉重的盒子,她几乎是愣了一秒,“哦,今天是我的生日,我都不记得了,而且我其实……”
安娅的记性很好,只是穿越后的每个生日都被她刻意无视了,再加上她用精神魔法自我催眠,强制让自己去忽略这件事,因此逐渐就真的想不起来了。
因为每逢这个时候,她就无法遏制地回想起自己真正的生日,那些历历在目的场景让她难受地想要疯掉,无法倒流的时间和无法回归的世界,以及……再也无法拥抱的家人。
她只能强迫自己的思绪断在这一点上,不再深入下去。
“我知道,”霍兰迪看着年轻人脸上说不出是喜悦还是难过的复杂神情,她本来也没指望对方会喜出望外,“你不喜欢过生日,我也没为你准备其他的东西,只有这个。”
安娅就是立刻松了口气,只要没什么庆生的晚宴和聚会就一切都好。
她打开那个质地奇怪的金属盒子时,整个人几乎都被晃花了眼睛。
一杆碧彩辉煌的华丽刺枪安静地躺在天鹅绒的布料上,玄金打造的枪杆上有着细腻精致的螺旋纹,散碎的各色宝石镶在枪身的纹路间,那颗散发着乳白色朦胧光晕的太阳之眼就嵌于刺枪的顶端。
许多贵族为了彰显身份选择用金属打造法杖,玄金和秘银堪称是最佳材料,然而秘银更适合封印魔力,玄金则偏向于传导和汇集,再加上玄金能承受更多的斗气,许多贵族的战士也会用玄金铸造刀剑,只是这种材料极为昂贵。
威斯科隆被称为金银之城,就是因为它盛产玄金和秘银,然而安娅在艾森西亚学习时,也曾买过一些混合了玄金的魔法道具,这种金属以克计量,即使在威斯科隆也贵得惊人,更别提在东大陆。
“在打造的时候还注入了一些其他的材料,”霍兰迪看着少女兴高采烈地拿出了那把刺枪,神情更加柔和起来,“镶嵌卡尔米拉的凝视费了不少时间,不过现在还来得及,你要参加决赛必须有武器,除了免疫幻术以外,太阳之眼也是相当完美的魔力凝聚器,如果你喜欢的话……”
“我当然喜欢!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有多么喜欢它了,”安娅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谢谢你,亲爱的,虽然你也大概不会告诉我你花了多少钱,那么以后哪天你缺钱了记得来找我。”
霍兰迪轻笑起来,伸手揉乱了她的一头金毛:“……我答应你。”
安娅忍不住再次扑过去给了对方一个用力的拥抱。
她抬起右臂时披肩滑落下来,霍兰迪一眼瞥见少女前臂上有些骇人的咬痕,目光微微一滞,指尖抚过那本该早已愈合的伤痕,“你……”
“这个说来话长,我还想找机会多问问她,虽然我对那个……魔龙族没什么兴趣。”
“……”
没等安娅找到机会,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在实验室里边搓材料边走神的时候,遮挡在帘幕后的玻璃窗被人敲响了。
她一把拉开窗帘,红发少女有些纠结地站在阳台上,月光洒落在她身上,空气里好像又弥漫起清冷的寒兰花香气,“……夜安,阁下。”
“我其实不介意你叫我名字。”安娅伸手招呼嘉儿进来,并没有多说半句类似一个Omega为什么大半夜爬墙的鬼话。
嘉儿犹豫了一下,“你不介意我这样来找你吗?”
“你确实应该走下面的门,因为客厅显然比这间屋子更适合招待人,”安娅指了指一片狼藉的实验室,“或者我假设你有什么急事?”
“您的伤,我差点忘了这个。”嘉儿下意识瞥向金发少女的手臂,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很小的玻璃瓶,里面有着少量的色泽深沉的浓稠液体,“您可以将它涂在伤口上,魔龙族的血都有毒,您要是等自愈需要很长时间……”
“谢谢您,但是,我已经痊愈了。”
安娅看着对方那一脸的震惊,忍不住掀起衬衣的袖子直接推到肩头,露出之前伤口的位置,那片皮肤光洁如初,好像从未被撕咬得皮开肉绽。
嘉儿的神情空白了一瞬间,“这,这怎么可能……”
安娅眨了眨眼睛,“你给我的,药,都有什么材料?”
“主要是我的血液,”红发少女低下头,“魔龙族对恶魔血统的伤害,只能由他们的血来医治,否则愈合的时间会变得极为漫长,几年都可以算是短暂了。”
安娅恍惚了一下,她找了许多资料包括某些隐晦讲过深渊存在的书籍,关于魔龙族却只字未提,最终是在赛琳的信里得到了答案,对方没有多问,只是告诉她魔龙族是深渊种族与龙族的混血。
“等等,可你不是……”她想起比赛时一闪而过的幻觉般的影像,那分明与龙族大相径庭的巨蝎外形,然而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安娅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什么时候痊愈了,曾经有天族在我面前自爆,而我的伤几天也就好了,大概是因人而异吧。”
嘉儿依然有些不可思议,但她也自认见识不够,因此还是把她做的特制伤药送给了安娅,就当是以防万一。
安娅从魔法学院的决赛里出线的当天,就接到了自己的下一战安排。
虽然第一个对手并不是苏黎,但……还是要正经打一架了。
作者有话要说:宿舍空调有毒……手都是僵的_(:зゝ∠)_
【正文作者有话说。】
想到这,伊莱扎抿了抿唇,抬头向前望去,有些犹豫地举起小本子。
‘HUNGRY?’
托尼:……
伊莱扎不知道该不该收回手。
事态的发展比她最离奇的脑洞还要让人迷惑,她茫然地站在风口,柏林的手扣在她的掌心,邻居的急促呼吸声近在咫尺。
她完全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局面。
两三天前她还在和邻居学习做菜,冰箱里摆着黄油熏肉和牛奶,而两三天后她就在极北的风雪里扑灭一份杀意,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消散在寒风中。
最初听到他们搏斗的声音时,伊莱扎的心里是错愕多于愤怒的。
她听出了大打出手的人分别是谁,然而这个结论让她反而感到更加的困惑。若非如此,她现在就会甩出长刀,将邻居的敌人大卸八块,而不是不敢多做半点,只能在这里束手束脚地堵住那道致死的攻击。
她感到极度的不理解,亟待解决的疑问在嘴边徘徊不去,可现在的情况又不允许她作出询问,只能让它们慢慢在心底发酵。
为什么柏林想要杀死邻居?伊莱扎想。
他想杀死他。她对于这点确信无疑。
且不提柏林身上散发的有如实质的杀意,凭借听力,判断出柏林每一拳上附带的力量,对于伊莱扎来说也是想喝水一样轻松的事。
所以她也能轻而易举地得出结论,就算是邻居……
她眨了眨眼,抖落睫毛上沾着的细小冰晶,眼底浮现出深深的迷惑和空茫,不禁偏头征询地望向邻居的方向,想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该不该把柏林当成敌人。
“Isay,move.”
“带他走,伊莱扎。”
史蒂夫和托尼同时出声,两句截然相反的话隔空碰撞,一如说话的两人遥遥交织的目光。
“……”
伊莱扎选择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她看向前方的柏林,丝毫不敢大意地收紧利爪,扣住他的手掌,不让半点毁灭性的能量溢出,一边等着邻居给出反应。
局势不明,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打得头破血流,只是本能地阻挡住了柏林的动作。但是对于目前的状况信息不足,让伊莱扎觉得自己无法做出符合自身原则的判断,所以她没有资格擅自行动。
巴基也知道,伊莱扎在等待他的反应。
给出反应之后呢?她会做什么?
就像自己以前那样,对于局势一无所知,没有自己的判断,只接受命令,然后行动?
他一言不发。
静默持续了许久,伊莱扎依旧没有听到邻居的回答。
……所以?
就算是没有回答,也能够让她从中找出许多信息了。
意识到这一点,伊莱扎眼神略微一暗,复杂的情绪弥漫心间。
她对世界的很多事物都知之甚少,关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不算很理解,但是,邻居的态度还是太过让她出乎意料。
——他不认为,柏林想要杀死他,是,错误的?
抿了抿唇,勾起一点僵硬的弧度,伊莱扎想要说什么,然而想起自己的语言能力,嘴唇微微翕动,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意念一动,庞然鳞翅瞬息分解,恢复成纤细而尖锐的节肢,乖巧地垂落在背后。
她垂下眼眸,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中不再有一丝犹豫,只余平静。
不能够用语言来表达的话,那就用行动来说话吧。
从柏林五指间穿过的利爪骤然发力,按着他的手背将他的手向后翻折,让他的手腕几乎折成直角。趁着柏林猝不及防仓促地一拳砸来的间隙,伊莱扎抓着他的手掌屈膝跃起,左手中途在柏林肩上一拍,借助这点力道纵身从他肩上越过,硬是将他的手臂扭到背后。
柏林一言不发地旋身挥拳袭来,铁拳擦着伊莱扎的头发挥了个空,偏头避开那一拳后,伊莱扎脚步一错,迅若雷霆地转到他的身后,抬起手牢牢扼住他的右手。
她忽然感觉自己腾空而起,这让她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收紧了利爪,以不变应万变。可不等伊莱扎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头顶蓦地传来极大的压力,她的脑袋猛地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在意识到无法靠近身搏斗甩脱伊莱扎后,托尼立刻启动了足部的喷射器,向着上方撞去。他们双双一头撞上钢铁墙壁,沉重的撞击让伊莱扎溢出一声闷哼,手上的力道也微不可查地一松,先前的眩晕感卷土重来。
不要在这种时候……
伊莱扎模模糊糊地听见邻居和他的朋友急切地喊她的名字,似乎想要帮助她。她勉强凝神,重新抓牢几乎要挣脱而出的柏林,利爪死死嵌入合金外壳,制止住自身的滑落。
背后的节肢忽地扎进坚硬墙体,末梢倒刺弹出,轻而易举地刺穿钢铁,其余的节肢也顺势扎上去钩住,让伊莱扎倒悬在顶部墙壁上,手足则异化成昆虫一般的布满倒刺的纤细指爪,合拢固定住柏林的四肢。
眩晕越发强烈,同时席卷而来的还有疲倦,伊莱扎强撑着禁锢住柏林的挣扎,触须纷纷游走到装甲缝隙飞快钻入。
磁扣破坏,链接截断,电子女声戛然而止,“哒”地一声,装甲蓦地解开。
托尼忽然被抛出装甲,毫无防备地摔在地上。
史蒂夫抓着盾牌喘气,沉默地望着缓缓爬起来的托尼,后退了半步,挡在巴基身前。
被挡住了视线,巴基一时之间没看到发生了什么,他用手肘撑着地面,手臂发力翻身坐起来,目光无意识地越过好友的身影,顿时看到了手无寸铁的斯塔克。
这一幕,让巴基愣了半秒,保持着起身的动作僵在原地,眼眸里像是有什么坚硬地东西无声无息地坍圮。
一时寂静。
“哗啦——”
荒唐可笑的寂静被突如其来的轰然坠落声打破。
像是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节肢一根根从钢铁中缓慢滑落,伊莱扎摇摇晃晃地掉了下来,数米长的节肢蜷缩起来簇拥着她,她伏在金红色的装甲上,指爪微微颤动。
被声响吸引了注意力,巴基移开视线,望向伊莱扎。
她慢慢缓过气,撑着身体坐起,指爪则变回人类的手指。
伊莱扎难受地按着太阳穴,忍不住闭上眼,缓解眩晕感。
这样就可以了。她想。
察觉到有谁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伊莱扎循着直觉侧头望去,很快忆及那是邻居的方向。
她下意识地扬起一个模糊的笑容,随即才想起了什么,伸手从口袋里摸出熟悉的线环本,翻到某一页举给他看。
尽管本子上的字迹不算大,光线也显得晦暗阴沉,可凭借着些许记忆,巴基立刻知道了上面写着什么。
LEASTIITHYOUUNTILUSCHOICE.
他迎着伊莱扎的眼神,忽地明白了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现在就是选择的时候,在他做出选择之前,她会为他清除一切阻碍,让他有机会去选择。
——就像他们约定过的那样。
巴基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
他看着伊莱扎,和她凝望着他的眼眸,那双碧蓝眼眸如同冻结的雪山湖泊,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和这一切本来毫无关联才对。
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沉默片刻,巴基缓缓转过头,望向已经坚持着站起身的斯塔克。对方正喘着气,皱起眉呼唤被伊莱扎的触须死死捆绑住的装甲。
感受到有视线投过来,托尼顺着视线的方向望去,目光触及巴基的身影时,他的眼神瞬间冰冷下来。
“……Good.”
见到装甲晃动着,却始终无法重新飞向他,托尼不再尝试呼唤它们,而是望向曾经的朋友们,眼底漠然一片。
他重新转向巴基,看着视野里那个左臂锃亮反光的人影,冷冷地说:“现在你想怎么做?像杀死我的家人那样杀死我?”
听到这话,史蒂夫抓着盾牌的手指一紧,神色复杂。他想要出声为巴基辩解,巴基也是受害者,巴基并不想那样做,他很抱歉——然而望着托尼不带情绪的眼眸,史蒂夫忽然无法说出一个字。
他只是做出了选择而已。
一个身影越过了他,笔直地向着托尼的方向走去。
史蒂夫愣了愣,望着那个挺拔的背影,略微诧异地唤着他的名字:“巴基?”
没有装甲,托尼不会杀死巴基——第一时间,史蒂夫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没时间聚集起愧疚,他模模糊糊意识到了伊莱扎的用意,却又不是很确定。
从刚才到现在,她和巴基分明没有做出过交流……?
这个念头,让他迟疑不定地按捺下了跟上去的想法,而是强行稳住情绪,站在原地担忧地观望着。
巴基感受到好友担忧的目光落在他的背上,那是全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这让他的内心感到温暖,原本僵硬的步伐也逐渐舒缓。仿佛从中汲取了力量,他抬起头,望向目光冷冽的斯塔克,和他似曾相识的面容。
那些亡者的面孔再度浮现于眼前,他知道他毕竟做了那些事。无论如何,他的确做了,所以一切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一切语言都是毫无意义的,但他——
那句话并没有想象得那么难说出口。
“对不起。”他说。
片刻的错愕之后,托尼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男人,面无表情,只是脸部肌肉轻微地抽搐着。
他的眼神冷凝得像是冰川,棕色的眼眸毫无温度。
“你以为……”
他咬着牙,单词一个一个地从牙缝里向外蹦出来。
托尼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
怒火像是冰冷的毒蛇,嘶嘶吐信,钻进他的心脏里,毒牙深深地扎进心室。他感到滚烫和寒冷,以及随之而来的刺痛,花费了极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不去用尽一切办法杀死眼前的男人。
他怎么敢这么说?
如果忏悔有用,如果道歉有用,如果……
他死死盯着巴恩斯的眼睛,想从其中看到一丝一毫的、他想看到的情绪——
语言的确是无用的。
——他看到了对方静默死寂的眼眸。
托尼忽然觉得心中一片平静。
你感受过寒冷吗?对,比只穿着背心站在西伯利亚的风雪中更冷的那种,像是火焰被扑灭,细碎余烬在深渊中散发着微微红光。
谁都没有错,但是。
他合上了嘴,将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阴郁目光缓慢地在巴基身上徘徊。
他闭上眼睛,许久才睁开。
“这是你欠我的。”他看着巴基,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话音刚落,他抬起右手,紧握成拳头,一拳狠狠地砸向巴基的脸。
尽管经受过一定的训练,托尼的战斗技巧在曾经的冬日战士面前还是不够看,发泄一般的出拳更是充满破绽,漏洞百出到只要巴基微微侧头,托尼就只能让拳风撩起他的头发。
然而巴基没有躲开。
他默不作声地承受了那一拳,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他能感觉到斯塔克的指关节毫不留情地碾过他的颧骨,让他的脑袋顺着拳势被打得歪了过去,牙齿似乎都有了松动,口腔里满是铁锈味,久久不散。
痛觉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唇角似乎划破出血,伤口火辣辣地刺痛着,他品尝到了自己的血液,而且第一次,他感觉到解脱。
至少这是他自己选择的。
托尼在做深呼吸,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要抽空肺部,再将它充盈。怒火伴随着吐息消散在寒风中,冷静再度一点点充盈胸腔。片刻,他睁开眼,看向嘴角带血的巴恩斯,只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他们都冷静了下来。
擦了擦嘴角的血,巴基望着托尼的方向,沙哑着嗓音说:“谢谢。”
“不用谢,因为我不会原谅你的。”托尼毫不留情地反驳,不给他再多说任何一个单词的机会。“Never.”
“你可以带我回去接受审判。”巴基轻声说。
听到这句话,原本正在揉手的托尼停下了动作,转头望向他,沉默几秒,“你没有罪,这我知道。而且——”
“——那有什么用吗?”
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然而忽然,他嘲讽地笑了起来,眼眸里的寒意尽数消散,只剩下了满满的看不顺眼:“嘿,别对我撒娇,巴恩斯中士。你的队长在旁边站着呢。”
直到听到了这句话,一直旁观着这一幕的史蒂夫才终于松了口气,确定他们不会再不死不休。在此之前,他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让自己只是旁观,他告诉自己,他要相信巴基,也要相信托尼。
现在一切终于结束,他放下盾牌,望着抱着手臂站在那里的托尼,沉声道:“托尼,对不起。”
听到史蒂夫的话,托尼揉了揉眉心,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God,你才想起来你需要对我说声对不起了,我可以说不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