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今年,腊月二十九就是除夕。
下午,我早早地贴好春联、门庆和福字,便和老婆来到浦湖西岸云堤边的“廖记”大饭店。
服务员领着我们来到名为“夜阑听雨”的包厢,推开门,只见老孙和他人爱已经早到了。
每年的除夕,我和老孙两家都在一起吃年夜饭。老孙的儿子被他送去了德国。和我们一样,孩子不在家,只有两个人过除夕总觉得不是滋味,大眼瞪小眼未免太过沉闷。
两家并在一起过节,人多热闹。
“今天咱们改改老传统,不喝白酒。”老孙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瓶黄酒一瓶干白,说道,“先喝黄酒,再喝干白,怎么样?”
“没问题,这点酒还是扛得住的。”我笑着道。
两个女人喝的是饮料。将面前的杯子都倒满后,四人共同举杯。
“一则祝贺老周当上了副院长,二则希望两个孩子在外面平平安安,三则嘛……”老孙拉长了声调,看了看两个女人,笑着,“祝两位夫人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漂亮。”
“一段时间不见,你们家老孙越来越油嘴滑舌了。”老婆忍不住“扑哧”笑了,转脸对老孙爱人说。
“在外面还收敛点,你是没看见他在家时那贫样,简直让人哭笑不得。”老孙爱人也笑道。
不多时,一瓶黄酒已快见底,老孙将最后一点分而倒之,又让服务员新拿了两个高脚杯,将干白倒了进去。
他举起那只装黄酒的杯子道:“把这酒放在口中含一会,再咽下去。然后再喝干白,你试试看感觉。”
我虽不清楚老孙玩的是什么把戏,却还是依言照做。将黄酒在口中含了十几秒,接着咽了下去,又拿起杯子,啜了口中干白。
“怎么样?”老孙笑嘻嘻地问。
我不禁有些愣了。整个舌头像是慢慢裂开一般,仿佛能感觉到舌头出现了道道口子,接着裂开的感觉消失不见,舌头像是忽然大了一号。
我看看杯子里的干白,又看了看空了的黄酒杯,诧异道:“怎么这黄酒这么粗的?”
“没有对比根本察觉不到这一点。”老孙笑道,“工艺不同,酿出来的酒性也不一样。黄酒像是个草莽大汉,醇厚。这干白就不一样了,细腻。我看呐,还是这个草莽大汉更对脾气。”
老孙所言,确实不错。
酒醉微熏,谈兴亦豪。
老孙说到市卫生局的任命文件一送来,全院都炸开锅了。
“这个周庆安怎么就当上副院长了。”老孙蹙眉模仿院里的有些人,慢慢说道,“到底是走了狗-屎-运,误打误撞被他占了便宜,还是因为下派立功了?”
说完,老孙一拍桌子,哈哈笑道:“你是没看见这些人。有的后悔当初没主动要求参加千人下派计划,错失了机会。有的因为嫉妒你,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解烦。”
两个女人不觉莞尔。
谈到邱葵家保险箱被盗的那件案子,老孙问:“还没结案么?”
我摇摇头,回道:“没有。”
这件案子着实奇怪,既然都已经锁定了嫌犯,而且也有了证据,为什么就不实施批捕呢?总觉得姚依悦还隐瞒着什么东西,不然没理由这么长时间没动静。
老孙还要再问,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用手滑了下,将听筒放在耳边。这时,我放在桌上的手机也“嗡嗡”振动个不停,拿起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淑珍”两个字。
“你好淑珍!”我笑着说,“给你拜年……”
电话里淑珍的哭声打断了我的话。“老周,你快来,尉迟他……他……”话还没说完,淑珍便泣不成声了。
我意识到应该是出了什么情况,不由得直了直身子,惊问道:“他怎么了?”
“……尉迟他走了。”淑珍哭着道。
“啊……”我大叫一声,手一抖,拿着的手机险些掉在地上。
“你不要紧吧?”老婆见我面有异样,扯了扯我的袖子轻声问道。
这时老孙接完了电话,急急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悲戚之色道:“我得去趟水排墩。”
我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只听老孙爱人问道:“谁打来的电话?”
“宫斯阳。”老孙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披在身上,“姑妈去世了。”
我全身一震,失声道:“阿姨去世了?”
“就是几分钟之前的事。”老孙点点头,接着又看了我一眼,“你没事吧?”
“我有个同学也走了,我也得马上过去。”我站起身,刚要抬步走,却又停了下来。
淑珍说尉迟走了,意思是说尉迟死了?
应该是这个意思,不然她不会在电话里哭得那么伤心。
可尉迟不是失踪了么,她是怎么知道的?
转念又一想,现在不是纠缠这些的时候,还是赶紧过去了再说。
一顿年夜饭吃得正酣时,被两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散了场。我和老孙各怀心事,却都是心急如焚。在前台结完了账,我们站在门口沉默不语,两个女人去饭店停车场将车开了过来。
拉开车门,我坐进了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到底怎么回事?”老婆开口问道。
“尉迟死了。”
“你酒喝糊涂了吧,他不是去年就死了么?”老婆说。
“几句话说不清楚,等有空再慢慢跟你解释。”
除夕夜,家家户户围坐在一起,举杯庆团圆。马路上空荡荡的,一辆车也看不到,通畅无比。老婆加大油门,朝棕榈林小区驶去。
到了小区门口,老婆刚要左转弯拐进去,不防前面一辆车倏地别过来,老婆只好踩了踩刹车,让对方先进。
那辆车似乎很急一般,插进来之后一声怒吼,很快地拐进了小区里。
我看着车牌,不由得一愣,这不是姚依悦的那辆吉利豪情么。大过年的,她不陪老人在家吃年夜饭,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还来不及细想时,老婆已经将车停在了尉迟家门口。我打开车门,匆匆下了车,冲上台阶用力摁下门铃。
不多时,淑珍将门打开,只见她满面泪痕,眼睛肿得跟个核桃似的。
“怎么回事?”我连声问道。
淑珍却低低道:“进来再说。”
我和老婆走进客厅,只见尉迟和淑珍的女儿,尉迟瑾妍正双手环膝,将头埋在两腿之间,肩头不断耸动着,似乎想哭却又不敢哭出声。
餐桌上空空如也,不要说菜式,就是一副碗筷也没有。正常人家,这时应该是满屋子的菜香。可这里却闻不到一点烟火之气,看来淑珍根本就没为过年做任何准备。
沙发上似乎躺着个人。我走近一看,赫然是尉迟。多日不见,他俨然已瘦成了一具仅包着皮的骷髅。
老婆一声惊呼,连着倒退了好几步,手上的包也应声掉落在地上。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颤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