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瑾妍听见说话声,扭头看了看,见是我老婆,站起身扑在她怀里,凄凄地叫了一声:“阿姨!”
老婆一把抱住她,惊声问道:“宝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说话,走上前解开尉迟衣领上的扣子,伸出手指,摁住他脖子两侧的颈动脉。确凿无疑,完全没有博动的迹象。
尉迟这次是真的走了。
他面色平和,嘴角甚至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显得极为安详。看来,尉迟临走前没有受什么痛苦。
“什么情况?”我扭头问淑珍。
老婆也一脸关注之色,直勾勾盯着淑珍。
淑珍还没说话,眼泪却先流了下来:“半个月前的一天,我突然接到尉迟的电话,说晚上要回来。我一直等到凌晨,才听到外面有人在轻轻地敲门。”
淑珍开门看到尉迟的那一刻,简直吓得魂飞魄散。墨黑的门外,站着的哪里是人,分明是一具人骨。淑珍当即瘫倒在地,想叫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别怕淑珍,是我。门外的那人说话了。
好一会,淑珍才意识到这就是自己一直在等的丈夫,尉迟。
你……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淑珍费尽全身的力气,才挤出这几个字。
尉迟轻轻的关上门。他太虚弱,根本没办法把瘫在地上的淑珍弄起来,索性就陪着她坐在了地上。
你这段时间都到哪去了?淑珍又问他。
尉迟笑了笑,说道:我一直不曾离开滨州。先是在千曜山密林深处一个废弃的茅棚里住了段时间,因为吃饭很成问题,后来又跑到吴山东头的财神庙,被庙里的张道长好心收留。
他怎么会收留你呢?淑珍问。
我说自己从小到大孤身一人,不幸身患绝症,想在临死之前到各地走走转转。早就听说滨州是人间洞天福地,便来瞧瞧。不想到了这里钱包被人偷了,身无分文,病情又加重,想在庙里暂歇一段时间。张道长心软,便将我留了下来。尉迟解释说。
吴山人来人往,财神庙更是大家常去的地方,香火鼎盛,你怎么敢躲在那里?万一被赵玑燮找到,那不是糟糕了。淑珍问。
不会的,我白天躲在屋里,直到晚上出来。尉迟说。
尉迟叹了一声,说道:我本想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这个世界,可一想到你和女儿,心里就痛得难受。眼看年关即至,我这病情又加重,恐怕时间不多了。我思前想后,决定就是死也要死在家里,死在你和女儿的怀里,这样才会安心。
寒冬腊月,地板上冰凉刺骨。尉迟本就虚弱,被这凉气一逼,连连咳嗽起来。蓦地,他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点点血渍溅在雪白的墙上,形状竟像是一朵梅花。
淑珍连忙挣扎着将尉迟扶到沙发上。正在这时,放寒假回到家的尉迟瑾妍从楼下走下来,深更半夜,她见妈妈竟扶着一具骷髅,这场景不仅诡异,更是瘆人。
瑾妍当即凄厉地叫了起来。
淑珍和尉迟夫妻二人,费了好大的劲,才让瑾妍相信,她爸爸没有死。
可我明明看见,是你亲手接过殡仪馆工作人员递来的爸爸的骨灰盒。瑾妍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相信,她对淑珍说。
这是爸爸妈妈想出来的瞒天过海的计策,那骨灰盒是空的。你爸那时候正好好的藏在宾馆里。淑珍说。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瑾妍还是没办法接受,她问。
淑珍轻叹一声,说道:爸爸妈妈有苦衷,以后有机会再说给你听。现在当务之急,是照顾好你爸爸,而且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爸还活着。
尉迟也巴巴地看着女儿。
瑾妍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具“骷髅”,虽然已经脱了形,可是细细辨认之下,还是能见到她爸爸的样子。
她这才相信,眼前就是自己朝思暮想,做梦经常梦见的爸爸。她扑上去抱着爸爸就是一通恸哭。
回到家后,尉迟的病情日渐加重。也许是与家人团聚,心里再无牵挂,他的精神状态却显得比之前要好得多。每天与妻子女儿谈谈笑笑,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今天一早,尉迟突然昏迷不醒,浑身上下散发出浓烈的臭味。瑾妍慌了神,又是掐人中,又是学西方小说里的情节,往爸爸嘴里灌白兰地,可一切于事无补。
瑾妍打算将爸爸送到医院,却被她妈妈拦住了。
你爸爸已经是胃癌晚期,就是华佗再世,也没用。淑珍对她女儿说。
瑾妍撕心裂肺地说:再没用,也要送到医院,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爸爸要死在自己面前,我却无动于衷。
你爸爸是被医院鉴定为已经死亡的人,就连死亡证明都开了。从法律意义上来说,他早就去世了。你现在这样把一个早就认定为死亡了的人送到医院,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没有?
瑾妍被妈妈的话弄得一时无所适从。
这时淑珍一把搂过女儿,含泪道:你爸爸去世,最难受的人,除你之外,就是我了。如果他还有一丝希望,我不会坐视不理。妈妈是消化内科的护士长,你要相信妈妈。
无奈,瑾妍只好陪在爸爸身边,一直到他咽气。
尉迟死后,淑珍提醒女儿,不要放声大哭,免得惊动了邻居。
“阿姨,我心里苦啊。眼睁睁看着爸爸死去,却什么都不能做。就连放声大哭一场,也做不到。”瑾妍抱着老婆痛哭道。
这话一出,我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一样,眼泪顿时模糊了双眼。老婆也是潸然泪下,她轻轻抚摸着瑾妍的头发,低声道:“我的乖孩子,阿姨知你心里苦,想哭就哭吧。”
淑珍也是泣不成声。
伤心之后,我突然想起刚进小区时,看见了姚依悦的车子。
这个女人究竟在干嘛?
尉迟在水排墩正苑小区的阁楼时,她就曾一直监视着他。今天除夕夜,她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尉迟家所在的小区。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尉迟人都死了,她还阴魂不散地纠缠不放,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我有些怒火中烧,掏出手机拨通姚依悦的电话。
“什么事?”接通电话后,姚依悦问。
我没接她的话茬,反问道:“你现在在哪?”
电话里一阵沉默,好半天,才听到姚依悦说道:“在你对面的房子里。”
看来,她真的是在监视尉迟。
我没再说话,直接挂断电话,拉开门冲了出去。淑珍不明所以,也跟着跑了出来。对面是幢跟尉迟家建筑风格一样的花园洋房。我冲上台阶,死命地敲着门,大喊道:“姚依悦,你给我出来。”
不多时,一个年轻人将门打开。我一把拨开他,闯了进去。淑珍也想跟进来,却被年轻人伸手拦住。
屋子里好几个房间都是房门紧闭,只有一间的门是虚掩着的。
我刚要推门进去,不料里面走出一个人。定晴一看,正是姚依悦。房间里亮着一排显示器,上面显示的画面很熟悉,似乎是尉迟家的场景。
姚依悦见我朝里面看,随手便将门关了起来。
“你在监视尉迟!”我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