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与柳亦冥两人提高警惕,缓步走入,尽量不发出声响。刚入院中,穆云就发现这院子的奇怪之处:这里的院墙略高,而且有翻新过的痕迹,更奇怪的是,旧墙里面好像又加了一层新墙。按理说装修房子有重刷一遍的,过分的也只是拆了重建,可旧墙加新墙却只在这里见过。
大院约三十丈方圆,都是夯过的硬土,院中点着几盏明灯,把院子照得通明。围墙下修着几排花坛,练功用的木桩有十几个,有的已经破碎倒下,箭靶数排,收在角落里孤零零得,最旁边处有几个大箱子,里面摆着弓与箭,寂寞地露出头来。
当中一条石板路,直通大堂,石板路的尽头有一把红得发黑的交椅,一个身材高大、浑身肌肉的男人斜在交椅之上,定是杨千斤没错!他双眼轻闭,一只手身托住腮帮子,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好像在沉睡一般,完全没把这两个人放在眼里。
一把铜色硬弓靠在椅子上,旁边的箭筒里插着几支短羽箭,可是杨千斤穿的并不是射弈服,而是方便活动的便装。
“这位……可是杨千斤杨堂主?”虽然显而易见,但穆云还是先开口确认身份。
他没有否认,反问道:“不知阁下?”
“小生穆庄穆云,有几件事,要来请教堂主。”
杨千斤睁开眼,冷冷盯着穆云,手已经伸向箭筒:“你所谓的‘请教’,就是夜闯我烈弓堂,打伤我的守卫吗?”话刚说完,他拉弓搭箭,几乎不用瞄准,那箭就离弦而来,目标正是穆云左眼,只是威力却不到刚才那一箭的十分之一。
穆云眼力过人,只觉时间放缓、气流停滞,这支箭身摇晃、箭头破风的箭透着不屑飞来。他疾手快,一把抓住此箭箭身,用力一甩,伴着“叮”的一声,利箭插入石板路中。
这一箭只是试探,方才一瞬,杨千斤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常年习武,弓术超群,眼力自然无人能比,刚才须臾之间,穆云左眼深处亮起一道细微的光芒,被他鹰一般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
想来边城内外,能连接他两箭的人的确不多,不过对于拥有“洞察天赋”的人来说,并不是难事。
“想不到世间罕见的‘洞察奇赋’竟能在边城出现,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啊!”话虽这么说,可他的语气却不是如此,反而充满挑衅与不满。
听到这种话,穆云几乎本能地想客气道“哪里哪里”,可是杨千斤根本不给谦虚的机会,从那交椅上一跃而起,右手做虎爪状,当空抓了下来!
穆云侧身躲过,柳亦冥一个空翻,脚步轻盈,落在院墙之上,对着穆云说:“说好不出手的哦!”脸上一副不要怪我的表情。
杨千斤听了这话,心想难道这个毛头小子以为自己就能解决掉我?他没有生气,而是回想刚才一招,转而对着墙上的柳亦冥道:“如果我没有猜,你手中所持之物,应该就是‘沧浪冰雷’吧!”
“你这大恶人还挺识货,没错,这就是中原柳氏的随身法宝——沧浪冰雷!你要再敢对我动手,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柳亦冥一湾浅笑,丝毫不惧。
“你们深夜来此,想必没人发现,那么柳家之人死在我烈弓堂中,也自然不会有人察觉!我先解决了这个小鬼,回头再来杀你!”话一说完,转身袭向穆云。
穆云只道他擅长用弓,却忽略了他近身搏斗也是一把好手,苦苦躲闪,十招之内已经被逼到院墙边缘。他躲过一拳,拉开距离,拨剑出鞘,却做了个停手的手势,道:“我做事一向明白,不杀错人,有几个问题,等我问完再打不迟。”
杨千斤收了阵势:“哦?”
穆云绕过堂主,退到院子中间,开口说道:“杨千实,你少年学武,成年劫财却不害命,与鬼人颇为熟悉。边城鬼人设了六目四十项税金,怕是没什么借口收钱,才养了你们这些绿林汉子沿路打劫商队,来填充金库吧?”
杨千实没有回应,而是站直了身子,重新打量着穆云,那眼神中似乎多了一分赞赏。
穆云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说道:“鬼人做事不做绝,不杀商队并不是出于心善,是怕杀光了断了自己的财路。你为非作歹多年,竟然没人出面制止,反而在城中开起武馆,可见背后路数不少。”
杨千实的脸已经挂了一丝笑意,示意穆云继续说下去。
“你武馆开不下去,恐怕是鬼人不想丢了金饭碗,让你重操旧业吧。今番夺我穆庄商道,定是受了鬼人指点!说是保护穆庄商道,只是入了村子,凭你一身大星位的修为,说一不二,要抽十成也没人敢把你怎样。
“待商道稳定,过路费加价,再由鬼人接管。我说的可有错处?”
杨千实鼓掌大笑:“哈哈哈哈!你年纪轻轻,功力不弱,思维清晰,是一等一的人才,不如来我烈弓堂门下,拜你个……不,让与你堂主的位子,咱们合伙发财,如何?”
墙上柳亦冥闻言心头一颤,心想:这个土包子从小没见过什么钱,不会这么简单就被收买了吧!
穆云冷笑一声,心道:既然你承认了,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杨千实还在努力拉穆云入伙,大手一挥道:“不瞒你说,城主许了我三间大宅,黄金万两,你要是能帮鬼人做事,保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享用终身,少年当有志,何不共成大事?”
见穆云还是没有动摇的意思,他仍在进行最后的尝试:“你要是服从安排,自然可保穆庄周全,如若不然,他日鬼人性起不仅夺了商道,连村子也要消灭!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哈哈哈哈!要我入烈弓堂也不是不可!”穆云语气强硬,一道道红芒汇集在双眼,他表情狰狞,双目圆睁,好似嗜血的野兽:“先还了穆庄三十九条命来!”
随着穆云的怒吼,黑剑发出声声嗡鸣,一道诡异黑气萦绕剑身之上,隐隐有鬼哭之声传来,刹时阴风大作、鬼影婆娑。天边黑云聚拢,在烈弓堂上空盘旋成一个倒挂的旋涡,奔雷阵阵,震耳欲聋,未日一般的场景在此时降临!
柳亦冥大惊,赶忙撑起一道淡光屏障,胸前宝石亮起耀眼的黄色光芒,她心道:穆云的修为突然就到了大星位?
狂风呼啸,穆云双眼血红,对着杨千实吼道:“十三年前的雨夜,你是否到过穆庄!”
杨千实全神戒备,哪里有心思回答他的问题,两手发出光芒,搭箭、引弦一气呵成,一只灵力化成的冰蓝色强弓竟在手中凝成实体,他口中喝道:“虚张声势!”右手劲道一松,灵箭破空而去!
那箭裹着充沛灵力,撕裂空气发出滋滋声,冲的正是穆云心房!
穆云迎风上前侧身躲过,手中利剑已经刺向前去。杨千实用弓格挡,却不料穆云暗中出掌,猛地拍在他胸前,将护体灵力拍散大半,“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穆云见出了破绽,回身一剑砍下,杨千实鹰眼如炬,两指前伸,竟然把带着无上灵力的宝剑稳稳夹在两指之间!
两人各出一拳,将对方击退,黑剑失了力道,斜着插入石板之中。
天空雷鸣骤止,黑云有散去迹象,看来这把古怪的剑才是穆云实力大增的关键。这么想着,杨千实就要来夺这把剑,穆云怎会让他得逞!双方围绕黑剑展开攻守。
杨千实毕竟老道,卖了个细微破绽,穆云眼尖果然中计,却被对方一脚踢中小腿,险些失了平衡。杨千实借此机会暴发出大量灵力,不是进攻而是一跃退后十步。
穆云见他远离,俯身前冲,顺势将剑拨起。可还未站稳,就感到一阵强大力量追到眼前!原来杨千实早料到穆云会取剑,于是拉开距离瞄着鬼剑的方向放出一箭,这么近的距离,穆云要如何躲过?
只听得滋滋一声,箭不知穿过了什么东西,减慢了速度,但还是来不及反应,直直插入穆云腹中!
“你这个笨蛋,这样都被射中!”说不出手怎么可能真的不出手,柳亦冥面上担忧,不知穆云伤势如何。
杨千实心中打鼓:一个黄毛小子已经让我疲于应付,再加一个柳家的大小姐,局势对我不利,不如先行撤退,再做定夺。
“我说你啊,不要想着逃跑啊!这四周已经被我下了结界。”刚才两人打的热火朝天,柳亦冥也不闲着,心中忌惮穆云口中的“黄雀”,于是布下结界,把整个院子包围其中。此时看杨千实心有退意,先断了他的心思。
杨千实细细观察,果然见院墙处的光线有些不自然的折射,既然退无可退,那就奋力向前吧,他搭箭拉弓!
穆云忍着剧痛,拨出灵箭,把侵入体内的灵力逼出,封住伤口经脉,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道:“方才着了你的道,这下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右手持剑,左手紧握剑诀,一道黑气环绕四周,比刚才还强盛三分,阴云重新聚拢。
前方光彩耀目,院中被照耀通明,四周事物都好似没了影子,破空之声传来!
那是视百里犹如无距、奔千里而穿坚石的惊鸿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