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大开,鹰羽卫就守在城门口和城墙上,一副无动于衷看好戏的样子,放了顾家军进门。
沿途的集市有不少的百姓。
他们起先是很害怕的,都四下躲在屋子里紧紧地关了窗子,可没想到这一大队人马进了城,既不杀人也不抢东西,反而像胜利凯旋似的回了王城。
他们就渐渐敢打开窗子探头来看。
再后来,他们也敢壮着胆子站在街市旁边往路上看。
“是……是顾将军和大皇子回来了。”
有人小小声地说:“大皇子,真的是大皇子,听说先前他在王城被人追杀好几回,这才不得不逃出去的。”
“嘘,别说这些,这都是皇宫秘事,容不得我们瞎说!”
声音又慢慢平息了。
“将军,”孟春从后面追上来:“武家将就快要进王城了,咱们这步子要是再不快点,就要被后头的人追上了。”
若是武家将赶回王城来,免不得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顾舒尘微微低头,“不着急,这沿路都是百姓,这么多将士在街市上测马腾飞,恐会伤到百姓。”
“可……可后头就要追上来了。”
“我心里有数,”顾舒尘又说:“那武祁好歹也是个老臣了,大街之上避免踩伤百姓不能驰马,这个道理他应该是明白的。”
孟春心里想:一个能摒弃皇家忠义,转投太后旗下的武将,能有什么道理可明白?
这话他没说,因为孟春心里也清楚,顾将军虽然嘴上不说,可他心里跟明镜一样,都明白着呢。
十多万的将士缓缓穿过街市,闯过宫门,直逼金銮殿前。
莫行止已经带着人去原先的寿安宫里取圣旨了。
顾舒尘则是带着人候在金銮殿外面,等着真正的圣旨拿到了手,他们就名正言顺地闯进金銮殿。
姜止热的心慌,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转头:“将军,要不然咱们还是直接闯进去吧,你听,空气当中都已经有兵器碰撞的声音了,估计……估计是武家将回城了。”
“再等等,再等等。”顾舒尘仍旧固执着:“我始终无法确定莫行止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圣旨,顾家世代忠良,若是他没有圣旨……我即便是要找莫从易报仇,那也要找一个名正言顺的时候。”
这就是顾家世代为国为民的纯良秉性,连姜止也没办法苛责顾舒尘半分。
当然,她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去苛责将军。
重重叠叠一眼望不到头的顾家军围住了金銮殿。
“顾将军,哈哈哈哈,别来无恙!”
武祁领着一小队士兵站在顾家军的最外围,表情有些不善。
顾舒尘朝两边的将士招招手,示意他们把中间的路让开,一边迎武祁进来:
“放他们进来,武将军,你这是看不起我吗?怎么只带了这么点人进宫?”
武祁脸色一黑:“我自然是还存着几分宽容,心里想着要是你能早日醒悟早日退兵,那外面余下的十多万将士也就打道回府。”
“可你若是执迷不悟,便别怪这战场上刀剑无眼了!”
“去我身后呆着。”顾舒尘把姜止塞在自己身后的一处安全区域,又盯着武祁:“执迷不悟?大皇子才是先帝定下来的继承大统之人,我和武将军,到底谁才执迷不悟?”
武祁那张五大三粗的脸上布满了自傲,手里挥舞着明晃晃的大刀:
“老子才不管谁是先帝定下来的人,老子甚至不认先帝!管他什么正统不正统,太后娘娘认定的人,那就是正统的!”
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谈不拢了。
原先顾舒尘的想法还有些单纯,要是武家将能够迷途知返,不再一味地追随莫从易,两军也可以握手言和,不必有人员伤亡。
可……可要是武家将不肯退让,那他也绝不后退。
这一仗,看起来应该是无可避免了。
顾家军和外围的武家将剑拔弩张,气氛一瞬间被拉至火热滚烫。
刀剑下一刻就要碰撞在一起了。
“住手——”
先是有人听到这么柔柔弱弱的一句喊声,但很快就被淹没在众人的嘈杂声里了。
“住手!”
这声音更大了一些,顾舒尘捕捉到了这一声喊,往金銮殿上方望去。
其余将士也都跟着了魔似的,都转过了脑袋。
只见在气势恢宏,庄严肃穆的金銮殿前,走出来一个穿着龙袍的男子,虚弱地斜靠在旁人身上。
而他的身后……似乎好像还跟着一位柔柔弱弱的女子,那女子穿着粉色的衣裙,正费力地扶着皇帝。
更要命的是,那女子的手上执了一把短刀,刀刃正放在皇帝的脖颈上。
“我说,住手,皇帝在我手里,你们谁敢乱动,我便一刀捅了皇帝!”
女子发冠尽毁,发丝也有些凌乱地披在肩头,那一张小脸上的妆花了一半,肩上还扛着一个比她重了一倍的男人,她走路都有些歪歪扭扭了。
“怀玉,怀玉!”
姜止几乎是用尽力气跑过去,想扑到怀玉身上去,没想到她听见怀玉说:“别靠近我!主子,离远些,你也别靠近我。”
姜止就那么顿在了半路上。
武祁更是被吓了一大跳:“你你你,陛下怎么会在你手中!”
怀玉声音有些癫狂了:“为何在我手中?不过是因为在他想动手杀我之前,我先用药把他毒了而已。”
莫从易重了毒浑身虚软无力,但他还有精神张嘴骂人,唇齿间偶尔冒出两三个字:“贱人……贱、贱人……”
“怀玉,怀玉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苦?”
姜止就愣在原地,瞧着浑身凌乱的怀玉,一个劲地追问:“他、他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主子你放心吧,没有任何人欺负我。”怀玉手上的匕首又往莫从易脖子上去了一刀:
“你们那一帮人赶紧离开皇宫,否则,否则我就一刀把他捅死!”
武祁怒得跳脚:“你敢!你休想动他一根汗毛,信不信老子跟你拼命!”
那匕首又往里凑了半分,一股殷红漂亮的血液自莫从易的脖颈上流下来,红艳艳的一片,好看极了。
“陛下!”
武祁痛呼一声,他这才突然意识到,这个挟制着皇帝的少女似乎是个疯的,是个真有可能会杀了皇帝的疯子。
他双腿一夹马腹,又朝后面退了好几步,嘴里也投了软:“退、我们退了,你别胡来,那可是当今陛下,伤不得!”
怀玉神色又是一凝:“再往后!”
那一小队人又往外走了几步。
眼见着他们都要退出顾家军的包围圈了,怀玉终于松了手,然后也似乎松了口气,骂了一句:
“主子,这个皇帝真不是个好东西,我、我真的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喜欢他了。”
姜止笑中带泪:“好,下辈子,下下辈子咱们都不喜欢他。”
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可怀玉却抬手,直直地举起那把匕首,发疯似的插进了莫从易的胸膛!
“你——”
莫从易一口气提不上来,瞬间瞪大了双目,很是不甘心地盯着怀玉。
“逆贼!你在干什么!”
武祁大怒:“这是可陛下,你对陛下做了什么!”
怀玉回他:“我在杀他呀,这位将军你看不出来吗,我刚刚才杀了他。”
说着仿佛是故意要蹲下去气他一般,有伸出葱白似的手指头放在莫从易的鼻下探了一探,装作很惋惜的模样说了句:
“哎呀,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