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人工授精。”她缓慢叹了口气,低垂了眼帘,“没有子宫的人,做不了这种手术吧?”
黎静静闻言,差点惊的叫出声来,她迅速的捂住了嘴巴,瞪大眼睛看着她,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说什么?”
甘梨这会的情绪淡淡的,看着她惊讶的表情,还拍拍她的肩膀,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说:“别惊讶,这很正常。”
“正常什么呀!谁做的!只是流产,谁敢摘掉你的子宫!你应该告那个医生!你怎么还能那么淡定!你疯了!”黎静静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完全坐不住,她觉得不可思议,“你就不去调查?你就不知道仔细的去调查?甘梨,这是你的身体,你怎么能这样淡定!你应该告诉傅靖州!这是他的错!不喜欢你了又怎样?就算他现在喜欢上别人,后半辈子,也只能在你身边!”
她说的十分激动,一边说,一边来回的走着。
甘梨此刻倒是非常平静,也不阻止她,就这样看着她在眼前来回走动,暴躁,愤怒。她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花茶,清香扑鼻,口感甘甜。
黎静静转悠了两天,一转头便看到她这般平静的还在喝茶,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走到她的跟前,蹲了下来,看着她,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她握着杯子,过热的温度钻进她的掌心,有那么一点烫,但也足够温暖,让她不会觉得那么冷。这急转直下的人生,她以为当初的环境已经是最坏的了,没想到还有比没钱更坏的事儿。
她低垂了眼帘,视线落在杯子里被泡开的花朵上,说:“我现在什么也不愿意想,什么也想不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只能听天由命。或者,我当初根本就不该生下小迪,自私的让她来到这个世界跟着我一块受苦受难。我根本给不了她好的生活,你说我当初为什么坚持要把她生下来?你好好的想想,我当初生下她的意图到底是什么?那样一个家庭,那样一个哥哥,我明知道就算逃避了巨额的债款,即便我卷走了那么多钱,跑到另一个城市,也只会重蹈覆辙。”
“一个人可以适应从贫穷到富贵,却很难转换富贵到贫穷,根本就没办法接受一切。静静,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个好人,我坑害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我的人,从我跟他结婚开始,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几乎全是谎言。”
她的睫毛颤动,泪水在眼里转了一圈,又被自己给逼了回去。她抬起眼帘,深深的看着黎静静,低声说:“我当初其实是想打掉孩子的。”
黎静静心里咯噔了一下,没说话。
她自嘲的笑,“但我害怕,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打掉了,我跟他之间就再也没有可能,我也没了再回去找他的理由。更何况,那是我跟他的孩子,我也希望我的生活能有一丝寄托,一点动力。”
“后来我妈知道了,就在我犹豫了时候,她拉着我的手说,小梨这孩子你得生下来,一定得生下来,傅家实力大,那样的危机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看看我们现在,我们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啊,你明白吗?”
她的脸色苍白,嘴角微微上扬,深吸了一口气,说:“静静,你知道我妈所说的后路是什么吗?”
黎静静自然明白,留下一个傅家的种,若是有一天,他们再次走投无路的时候,手里还能有个筹码。她的睫毛颤动。嘴唇紧紧的抿着,良久,才再度开口,说:“其实那时候,我心里也有这种想法,我妈给我说了,她那么坚持,也就给了我一个理由,把她生下来。最近我想了很多,想了很久,一遍遍的想着过去的事儿。我看着小迪生病的样子,看着她为了让我放心刻意露出的笑脸。我不得不想,是不是我当初有这样的念头,才导致小迪那么就要生这种病,受这种折磨。”
“做人,真的不能太没有良心,我终于相信什么是因果报应了。”
黎静静看着她,张了张嘴,可喉咙口像是堵着什么东西,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甘梨还想继续说什么,黎静静却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说:“先别说了。”
甘梨笑了起来,“怎么?是不是没办法接受这样肮脏黑暗的事实?我没说之前,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他有误会,只要误会解除了,就能重新在一起?其实并没有什么误会。”
“为了家人做这些事,也不能怪你啊,总不至于让你看着家人受到伤害吧?”
“是!我也这样跟自己说,但我回来这大半年,我才知道,我把所有的伤害,都转嫁到了他的家人身上。你知道他母亲为什么精神失常吗?”
黎静静不想听,第一次她不太愿意去听甘梨和傅靖州之间的过去,她皱了眉头,说:“不管他母亲是为什么而精神失常的,害你流产,害你没有子宫,那就是不对的事儿!你有你的苦衷和不得已,再大的事儿,也不至于让你变成现在这样!孩子是用来救小迪的!小迪是他们傅家的血脉,她是疯了!要这样对你!”
“哦,对,她就是个疯子,他妈把你杀了,她都不犯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明白吗?”
她点头,“我想过啊,我想过要把他们搅和个天翻地覆,我也想过,就这样跟傅靖州互相折磨到死的那一天。可是我看着小迪,我就不愿意做那样的事儿。我希望自己可以心存一丝善念,我希望老天爷可以看见,给小迪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你明白吗?傅靖州为了我做了那么多,背负了那么多本不该是他来背负的一切,足够了,我不能再自私了。所以,我现在什么也不愿意向,我就是想老天爷给小迪一个机会。我每天烧香拜佛,不沾荤腥,我只求老天爷给我孩子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光芒,深深看着黎静静,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似是希望她给她一个安慰。
黎静静不信这些,但也不会轻易的去否定这些,看着她的样子,她只能迎合着她说:“会的。小迪那么懂事那么可爱,老天爷一定会给她这个机会。”
她终于扬起了点点笑容,“是!她是个好孩子。”
随后,她们便没再提这件事,黎静静转开了话题,将话头引到了电视剧上。甘梨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她怕小迪看出点什么,就上了点妆。
黎静静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她化妆的样子,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说“甘梨,你陪我一块去美容院做个脸吧?”
她停了一下手上的动作,透过镜子看了她一眼,本想说不,但转念一想,也就同意了。
黎静静看着她点头,算是松了口气。
她笑着走进去,挽住了她的手,说“那我以后想出去逛街,看diànyǐng什么的,都能来找你吗?你也知道,我这人没什么朋友,以前一直独来独往,逛街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diànyǐng还是一个人,实在无趣。现在终于有你这么个伙伴了,以后这些事儿,我可都会来找你啊。”
“好。”甘梨哪里会看不出来黎静静的用意,而她自己也想换一种生活方式,自然也就答应了。
这天晚上,黎静静留下来吃了晚餐,之后,等小迪睡着了,她才离开。
傅靖州倒是很细心,她出门的时候,车子早就已经停在门口了。甘梨将她送到门口,自然也看见他了。
他就站在车子边上,指间夹着一根烟,见着她们出来,不由站直了身子,丢掉了手里的烟头,当即踩在了脚下。
甘梨没有过去,只站在门内,说:“你路上小心。”
“知道了,那我明天给你打diànhuà,你准备好了之后,我亲自开车来接你。”
她点了点头。
黎静静看了她一眼,就转身走向了傅靖州,此时的心情,与白天过来时候已经不同的,对他的想法也有所不同了。
傅靖州给她拉开了车门,黎静静说了声谢谢,就坐了上去。
他转身,往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时甘梨已经关上了门,他吐了口气,看了几秒,就绕过车头,上了驾驶室。
黎静静看了他一眼,说“有没有兴趣一块去喝酒啊?”
他闻言,有些诧异,侧目看了她一眼,笑说:“不好吧,要是让阿翰知道,得揍我。”
“放心,他不会的。要不要喝一杯,你自己决定。喝的话,就带我去酒吧,不想的话,就送我回家。”她说完,便系上了安全带。
傅靖州深深看了她一眼,想了想,也没说什么,只径直的将车子开去了他常去的酒吧。
黎静静总算有些欣慰,起码他还是在意甘梨的事儿,在意就好,在意就说明还有转机。也许是甘梨自己想错了,她现在的情况,容易胡思乱想,这很正常。
傅靖州是这家店的常客,老板和酒保都认识他了,刚一进去,就跟他打招呼,并开了句玩笑,说他换女朋友了。
黎静静倒是没说什么,只礼貌的冲着他们微微一笑。
傅靖州领着她坐在了酒吧的角落,这是一家偏文艺的酒吧,台上有专门的酒吧歌手,用沙哑的嗓子唱着民谣。整个气氛都很不错,看起来他还算是个洁身自好的人。
当然,也许是因为带着她。他才来这里。这男人的心思,女人通常也很难猜到。有些看起来很正直的人,其实内心满是龌龊思想,她以为傅靖州对甘梨不会变心,就冲那次在丰城,他留下来的举动,她就这样认为着。
可甘梨却说,他变了。
不管曾经有多爱,变了就是变了,有些事有些人,过去了,就很难再回到从前。
也许甘梨和傅靖州就是如此,当初甘梨做了那样的事儿,如今她遭到报应,变成了这样,他们之间还要在一起,除非失忆重来。把所有夹杂在他们之间,不可磨灭的伤害,全部都忘记。
重新再相遇,重新再相爱。可这种事,大概只能放在下辈子才能完成了吧。
所幸,黎静静不是见证他们爱情的人,若是见证过他们之间曾经有多好。再看如今,应该会感到很唏嘘。
黎静静要了一杯鸡尾酒,调酒师吧酒调的很漂亮,五彩缤纷的,黎静静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但也不多喝,一会要回黎家,一想到黎晋华的举动,她就不敢让自己不清醒。
傅靖州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喝个不停,笑说:“别被它的味道迷惑,少喝点,一会喝醉了,我可不知道拿你怎么办。”
黎静静看了他一眼,说:“我要是喝醉了,你就把我放在你主的公寓里,别送我回家,或者送我回甘梨那里也行,说不定我还能创造个机会,让你们两个好好的聊一聊。”
说到这里,他的笑容便浅了一些,想了想,还是问:“怎么样?一个下午。你问出了点什么?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可以告诉我吗?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她也不跟我说话,我跟她说小迪的事儿,她也不理我,我总不能绑着她去医院,做人工授精的手术吧。”
她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片刻,在察觉到他确实无所隐瞒,才问:“甘梨流产这事儿,我弄清楚了吗?她流产那会,你在哪里?”
“我出去了,两天之后回来才知道这事儿,等我回来,她已经在医院,孩子也已经没了。”
“那她的情况,你知道吗?当时是谁把她送去医院的?”
“家里的保姆,我专门找来照顾她的那个。”
黎静静沉吟片刻,“你说你妈精神有问题,那通常身边应该是有人照顾着的,她说怎么知道甘梨的事儿的?这事儿过了那么久,你查了吗?还有,甘梨的身体状况。你确定你很清楚?”
傅靖州微微皱了眉,听这话,明显是话里有话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能直说吗?甘梨跟你说什么了?”
黎静静目光一冷,“傅靖州,你不会到今天还没把整件事弄清楚吧?还是说,背后迫害甘梨的那个人,是你想要保护的人?比如说那个宋xiǎojiě。”
“不是她。”他当即否定。
黎静静哼笑一声,“你这会回答倒是很快,就那么护着她?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不是她?我记得你们那会发展的挺好,都见过父母,要谈婚论嫁了吧?我不相信一个女人,能大度到接受自己的男人,对前妻和前妻的孩子,还那么照顾备至。”
他突地笑了一下,抬起眼帘,对上她的眼睛,反问:“所以,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样?”
“我?我压根就不会跟这个男人结婚。”
“那这事儿要是放在阿翰身上呢?”
黎静静紧抿了唇,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咋什么都要扯到邢司翰的身上,就算这事儿放在邢司翰的身上又如何?她照样不愿意当现成的后妈,当然,这不是当不当后妈的问题,这种事可是一辈子的纠缠,还要不要好好过日子了?
她也不愿意自己在婚姻里变成一个蛮不讲理的疯子。
“你能别反问我吗?等邢司翰真有那么一处,我先看他怎么做,我再决定自己要怎么做。反正面对你,我肯定不会跟你在一起,更别说是结婚了。”
他倒是不生气,点了点头,“对,宋乔冉跟你有一样的决定。你说这样的人,她至于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吗?更何况,她根本就没有理由做这种事,她不是那种为了爱情特别疯狂和不择手段的女人,或者说,她对情爱这种事,看的很淡,很洒脱,绝对不会让自己全身心投入到里面。她跟我说,她还没有喜欢我到要毁掉我身边所有女人的地步。”
“她说她希望有一天能遇到这样一个男人,让她有兴趣去毁灭他身边的女人。”
黎静静的心沉了沉,冷声问:“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傅靖州顿了一下,挑眉,反问:“看上她又怎样?你要为甘梨打抱不平吗?”
黎静静一时说不出话来,打抱不平?就冲他现在跟甘梨的关系,她都没有资格打抱不平。
她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傅靖州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气喝掉了三杯酒。然后将酒杯重重的放置在了茶几上,“我现在可以很大方的告诉你,我从高中开始,或者更早,就爱上甘梨了。”
“她那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她是活泼开朗,非常爱耍性子的人,惹她不高兴,三天都不会理你。她也很小气,小气到我跟其他女生说一句话,她就可以不理我一个星期。表面上却什么也不说,高高兴兴的过着自己的日子,让你抓心挠肺的难受。现在想起来,她从来没有向我低过头,就算我一周一个月半年不理她,她都不会主动向我低头。”
“那时候。我从来也没想过这些,后来她离开的这几年,我就一直想,我想不明白,我们一起那么久,分分合合很多次,最终结婚,我一直拿真心对她,她应该知道,就算她家里出事,出天大的事儿,我都愿意跟她一起扛下来。可她还是欺骗了我,我甚至怀疑,她可能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我,起码不像我爱她那样爱着我。”
他的笑容里带着苦涩,“那么多年,哪怕她中间回来,我都不会责怪她,可她没有。她回来找我,是因为孩子有病,不得不来找我求助。”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很累了,那天在丰城。我再去找她,发现她搬家离开的一瞬间,我就彻底死心了,等了那么多年,第一次那么心寒,突然就对她再也没有任何期望。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就那么一瞬间的事儿。后来,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解除了跟她的婚姻。”
黎静静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什么,感情的事儿,旁人插不了手,他们这事儿又那么复杂,她想帮也帮不到。
她想了一下,还是先喝酒再说。
关于子宫的事儿,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甘梨自己没说,她也不能不经过她的同意,就跟傅靖州说这件事。
黎静静连续喝了几口,杯子里漂亮的液体,一下就见底了。
她想了想,还是将话题转回了最开始甘梨流产的事儿,“要不是宋乔冉,还会是谁?”
“这是你就不要多管了,我的家事,我自己会处理。”
“我怎么能不管,甘梨就一个人,身边没人帮着,我再不管,她就要被你们欺负死了!”
傅靖州神色平静,说:“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她,不会让她平白受伤。”
“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黎静静有些忍不住了,刚好有fúù生从身边走过,她迅速叫住了人。
“你少喝点。”傅靖州看她叫了一瓶酒,不由劝道。
“你不用管我,我酒量好的很。”她摆摆手,往后一倒,整个人窝进了沙发里。她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跟傅靖州说。
按照甘梨的脾气,傅靖州要是自己查不到,她肯定不会说出来。
可为什么傅靖州会查不到?
她一杯一杯喝着酒,看着傅靖州,一句话卡在嘴里,真是难受。
她转动了一下眼珠子,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叫了一瓶酒过来。她喝了一瓶半的洋酒。
傅靖州挡住她的时候,她依旧有了一丝醉态。
整个人歪在沙发上,胡乱说着话。
傅靖州走到她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脸颊,说:“你不会是喝醉了吧?”
她瞪大眼睛,下巴抵在沙发扶手上,说:“没有。”
她说的很认真的,认真到引人发笑。
“我送你回去。”
他想要将她拉起来,黎静静却一把将他的手挥开,“我不回家,我不要回家,我警告你不要送我回家!”
“那你想去哪儿?”他摊手,刚才真不应该由着她喝酒,邢司翰那小子小气的很,这要是不小心碰着磕着,回来不得弄死他!
他蹲在身边,好声好气的问,就像是对待一个神智清晰的人一样。
她大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还真是叫人惊心动魄。
“干什么?你这是要吃了我啊?”
她翻了个白眼,说:“送我去甘梨家吧。”
“你真的喝醉了?”他有点将信将疑。
她一扬手,啪的一声,打在了他正脸上。
傅靖州避之不及,便生生挨了这么一下,她的力气不感觉是加大了力道打下来的,脸上很快就浮现了一抹红色。
“得,你喝醉了,我忍你!”他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直接将她从沙发上拽了起来,将她背在了背上,出了酒吧。
他自己也喝了不少酒,只好打diànhuà给助理过来开车。
在门口等的时候,没想到竟然会碰上宋乔冉,她跟朋友一块过来的,见着他倒也没有回避,只让朋友先进去,自己则跟他打了声招呼,视线在他身侧人的身上扫了一眼,挑眉,说:“不会是新朋友吧?”
“不是,是我兄弟的女人,我帮着照顾一下。”
她点了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了,朋友还在等我。”
她说完,没有任何停留,就从他身侧走了过去,进了酒吧。
黎静静眯起眼睛,观察着傅靖州的反应,还真是耐人寻味。她又忍不住,借着酒疯的名义,抬手一掌拍在了他的脑门上。
傅靖州本就有些走神,再一次没有夺过她的偷袭,“黎静静,你别以为我会一直忍你啊!我现在是看在阿翰的面子上,才对你好言好语,你特么也不是个好东西。”
她哼哼两声,“我当然不是个好东西,你是个好东西,我跟你不同相提并论,我是人,你是东西,怎么比啊?”
他一把将她推开,“你没醉吧!”
“我醉了!”她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强调。
“你到底想干嘛啊!”
“我不想干嘛,我就想你把我送到甘梨家,我喝醉了,我不要回家!”她都提示的那么明显了,这人怎么就不明白呢!
傅靖州抿了唇。默了片刻,才沉静下来,说:“你不用这样,我跟甘梨之间,也只能这样了。孩子我肯定会负责到底,至于其他”
“如果甘梨不能生孩子,怎么办?”她靠着墙,到底还是忍不住。
他顿了一下,微微瞠目,看了她一眼,“人工授精的话”
“就算是人工授精,也无法怀孩子,怎么办?”不等他说完,黎静静就一棒子打了回去。
他皱眉,终于察觉到了问题,“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希望你看在小迪的份上,多走一步,跟甘梨好好沟通一下。还有她流产的事儿,你也别不当一回事,请你务必仔仔细细的问问医生,她的身体状况。我知道你心里对她失望透顶,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即便不能成为qíngrén,也不用变成敌人,互相伤害吧?你有没有仔细的去想过,她本来那么积极的想要救小迪,为了救小迪什么都可以不要,为什么现在突然就不愿意人工授精了?自她流产以后,你真的有切身的去关心过她吗?”
她神色淡淡,异常冷静,“还是说,你现在所有的关心和照顾,只是出于一种责任,一种义务,一丝愧疚。”
“你能不能直接把话说明白。”他拧着眉,感觉累到了极致,就不能把话都说清楚吗?为什么总是要猜猜猜!总是要想想想!他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猜了那么多年,他真的是够了!
“我已经给你机会了,你可以自己去问她,毕竟这是你们之间的事儿,里面那些个绕绕弯弯的事儿,只有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我一个外人,插不了手。更何况。我现在还喝醉了!你跟一个醉鬼,说个屁啊!”
她说完,就侧开头,闭上了眼睛。
傅靖州原本还想问,可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没多久,傅靖州的助理便赶了过来,开车将他们送到了别墅区,车子停下,他先下车,然后将黎静静从车上拖了下来,扛着她,走到门前,摁了门铃。
好一会之后,保姆才来开门。
傅靖州扛着黎静静上了楼,甘梨正好从房间出来,就看到了他们,赶忙过来,问:“她怎么了?”
“喝醉了。”他看了她一眼,回答。
“那怎么把人送回来了,不给她送到家里去?”
他沉着脸,说:“她非要来这里,我就带她过来了。”他说着。就将黎静静丢进了客房。
动作很粗鲁,黎静静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甘梨进了卫生间,拧了快毛巾出来,正要过去照顾黎静静,就被傅靖州一把扣住了手腕,直接出了房间,拉着她上了三楼的露台。
他的手劲很大,带着一股气,一把将她甩到眼前。
甘梨微皱了一下眉,揉了揉手腕,只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说:“你这是做什么,我要下去照顾静静。”
“她不需要人照顾,只是喝醉而已,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不用你费心操劳。”他的语气很强硬。
甘梨心里咯噔了一下,仍低着头,眼眶却不自觉的发热,鼻子发酸,低头看着手里的毛巾,说:“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我也要休息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能不能直接明白的告诉我?不要跟以前一样,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里,什么也不说,就是要我猜,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她拿着毛巾的手微微紧了紧,抬起眼帘,“静静跟你说什么了?”
“她什么也没说,所以我就来问你,你到底肯不肯告诉我?”
她紧抿着唇,喉头微动。
傅靖州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兀自点了点头,“好,好!我知道了!甘梨,我真他妈讨厌你这种样子!我第一次发现,我那么的讨厌你!”
她脸色微微发白,他的眼里那种厌恶之情那么浓烈,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要走。她用力的咬了一下唇,对着他的背影,道:“我没有子宫了,我不可能再怀孕了!你想知道的是这件事吗?”
“我以前那样骗你。是我不对,我知道即便我说出实话,你也会对我不离不弃,但是我家那是一个大坑,永远也填不满的黑洞。也许你愿意帮我,可你的家人绝对不会帮我。所以,我才瞒着你,我听从我爸妈的话,欺骗你,让你背下所有的债务,并卷走你的钱,彻底的离开这里。这些,你现在还想听吗?”她紧抿着唇,忍着眼泪,不想在他面前流泪。
傅靖州站在那儿,甘梨的第一句话就足以让他震惊,后面的话,他没听清楚。他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声音,她的子宫没了,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生孩子了。
甘梨咬着牙,走到他的身后,“这些话说出来又能怎么样?改变得了什么?什么也改变不了。难不成你会因为我没有子宫,而一辈子养着我,重新跟我在一起吗?”
他没动,也没有出声。
“现在这样,够不够我还债?”
沉默良久,傅靖州突然低笑一声,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到她的面前,将她抱进了怀里。
甘梨双手垂在两侧,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这天晚上,傅靖州什么也没说,只是这样抱了她一会之后,只在离开的时候,说了一句话,像极了自言自语,他说:“这辈子就这样吧。”
第二天早上,黎静静睁开眼睛,就看到坐在床边的甘梨,她吓了一跳,看她的眼睛,就知道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觉。
这模样很明显,昨晚他们没有谈好。
她坐了起来。特别没有底气,问:“怎么了?”
甘梨说:“何必要这样。”
她的样子,让黎静静有点害怕,“怎么了?他说什么了?”
“他说这辈子就这样吧。”她的眼眸微动,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声音颤抖着重复了一遍,“他说这辈子就这样吧。你说这句话时什么意思?”
黎静静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说:“你不要多想,你现在变成这样,他有责任,他要是个男人,就要对你负责到底。如果不是,那就没什么可说的。甘梨,你别怪我说句难听的话,难道你到现在还在期望着你们之间的感情吗?”
她的眼眸突然剧烈颤动起来,脸色越发苍白,仿佛这句话戳中了她的要害。
她反应很明白的在告诉她,甘梨确实还在期望,也有可能是没了子宫让她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她救不了自己的孩子,就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而这跟稻草就是傅靖州的爱。
她整个人颤抖起来,瞪大眼睛看着黎静静,说:“你知道吗?在这之前,我一直期望着,有一天他问我,我就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等说出来之后,我期望着他会一把抱住我,然后跟我说,从今以后他会一直在我身边,永远不会再离开我。所有的事情,我们一起承担。”
她的嘴角往上扬了一下,却没有成功,“可我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他说这辈子就这样吧。我心里突然就很恨,为什么他不能体谅我?为什么要变心!我都给他生孩子了!然后我就想,好啊!就这样吧,那就这样吧!我就要用我这样残破的身体拖着他!”
黎静静有一种预感,再这样下去,甘梨会疯掉的。
她一定会疯掉的。
“静静,我好后悔,我好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拿着他的钱离开,我为什么不留下来!可是我留下来,我留下来我怕这样的事情会重复,一遍又一遍的发生啊。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愿再爱我了吗?”
他们的感情,黎静静是不明白的。
一直以来,黎静静对任何人都不会投入太多的感情,找男人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强大,除此之外,别无他想。一直以来,在她心里,女人有钱有地位,不要男人也可以,就算男人不爱你,又如何?这世上又只一个男人。男人和钱,她毫不犹豫是选择钱的。
她没有这样切身的去爱过一个人,她自然没办法体会,一个曾经爱你入骨的男人,突然有一天不再爱你,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她想,甘梨需要一个心理医生来开导她。她现在的心境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
这天,黎静静在别墅陪了她一整天,一直到晚上傅靖州来,她才走。
离开之前,她警告傅靖州,说:“你别再乱说话刺激她了。”
他说:“好,你放心,我不会让她白白受到这种伤害,我会弄清楚所有的事。”
黎静静没有说话,原本想问一句,你还爱她吗?可转而一想,还是别问了。问出来,也是个烦心事,不如不问。
她说完就坐车回去了。
新西兰,疗养院内。
邢司翰按照卡片上的地址寻到了这里,他走在幽静的长廊,越靠近那个房间,他心里便多一份紧张。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他的父亲已经死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还活着。
他缓步走到房间门口,伸手握住门把,犹豫了数秒,便推门进去,里面很安静,光线也很充足。房间里没人,只床上躺着一个看起来没有生气的人。
他走过去,太久了,久到他都已经忘记父亲的模样,初初一见,竟然还有些陌生。
邢显益被照顾的很好,整个人看起来很干净清爽,床头柜上的花还是新鲜的,下面放着一叠报纸,还有不少杂志周刊。
邢司翰站在床边,良久,才低低的唤了一声,“爸。”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还有两个女人交谈的声音,片刻之后,房门被推开。
耳边传来饭盒落地的声音,邢司翰抬起了眼帘,当看到门口的两人时,视线很快锁定了后面那个年轻的女人,他微微瞠目,有点不敢相信,“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