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医术着实精进不少。”北冥沫听得蝶影将汤药中的药材一一说出,也不否认,只展出苦涩一笑。
“为什么。”蝶影依旧是难以置信的问道。一手紧紧攥着北冥沫衣袖。
“因为这个孩子不应该存在。”北冥沫回答得十分平静。
蝶影闻言轻笑,忽的,将手中药碗掷出,破碎的药碗与飞溅的药汁令北冥沫痛苦闭眼。蝶影颤抖的手抚上自己小腹,这个存在着另一个生命的地方。
“师姐何必左右他的去留。”蝶影说得悲戚,她同样没想到尽管自己再是潇洒地离开玉珩,离开晟祁,然而玉珩赠予她的是永生难忘的事物。
“蝶影,难道你要八月后经那生死一遭,还是说你日后要日日看着这稚儿而思他,你可曾想过他若日后问起他的生父,你要好作何回答,你是白凜宫宫主,若有他,无疑是将自己软肋暴露于外,岂不是给那些宵小之辈可乘之机。”北冥沫双手握着蝶影双肩,试图令蝶影改变留着孩子的想法以及做法。
“可他,是我如今唯一希望。”蝶影垂首闷声说道。
“那你可曾想过荼零。”北冥沫柳眉紧锁,她同样也是怕荼零的发作会令蝶影吃不消,会令这个可怜的孩子失去亲人。
“师姐会好好照顾他的,哥哥也不会亏待他的。”
“蝶影。”北冥沫喝道,她虽知道蝶影于某些事上的坚决,只是她不愿她在此事上如此坚决。
“师姐,留下他,留下他。”蝶影几近哀求,她同时也是知道北冥沫的决绝,可她着实是不愿让这个无辜可怜的孩子被一碗汤药所无情地扼杀最终化为为一滩血水,“就像当年师姐冒死留下阿晔一样。”
北冥沫无言反驳,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听着蝶影对于自己的哀求,心中恼怒的同时亦是心疼万分,这个坚强的女子何时有过此等落魄,何时有过如此无力之时,而又是那个这一切口口声声承诺要护她一生一世的人。
“好,师姐与你一道,好好护着他。”面对这样的蝶影,北冥沫不得不妥协,她不愿蝶影重蹈她的覆辙,可同时,她同样不愿让蝶影在余下的岁月中活在她此时自以为是的痛苦中。
北冥沫见蝶影面上倦色颇浓,便也不打扰她,轻声退了出来。
星陨阁地处高处,能将方圆几百里景象一览无余,阁内虽有路灯照明,然而与远处苍云首都铭城比起来,宛若萤火之光,远处灯火阑珊,全然没有大敌当前的严肃,纸醉金迷依旧,灯红酒绿持续,北冥沫见状冷笑,据她手上的密报,晟祁一派三十万大军驻扎晟祁与苍云接壤的平、汉二城,又加派十万大军前往原西绛与苍云相接的青、封、康三城,只待作为主帅的靖安王一声令下,便是屠杀的开始,可如今铭城奢靡至此,先帝创下的盛世早已不知被挥霍到哪去了,她那如今美人在怀的皇兄只怕也早已忘了当初登基时的统一天下的宏图大志,如今只怕是等着被别人统一罢。
北冥沫带着冷笑转身,绕过星陨阁内宛若桃源一般的景致,停于一楼阁前,见其内灯火依旧明亮,有估摸着现今的时辰,凝眉对守于门外侍从道:“少阁主还未就寝?”
“是,少阁主吩咐今夜他要完成先生布置得背诵作业,此刻怕是还早着。”
北冥沫颔首表示了解,轻推开门,又绕过厅中屏风,轻声上了楼梯。
将近无声的脚步缓缓登上阁楼,数颗如婴儿拳大的夜明珠发出柔和光亮,既不刺眼又不因太过昏暗而伤眼。书架整齐摆放,上头书籍竹简井然有序,分门别类放好,旁边是一副波墨山水,山川连绵不绝,画卷一边飞流直下的瀑布将整幅画渲染出广阔雄浑的气势来。再旁边卷下一般的轩窗隐着窗外夜色,偶有微风,因着苍云铭城地处西南,纵使是别地正在飘雪的隆冬,铭城及其四周皆是感受不到寒冬凛冽之气,反倒是有几丝春日暖意之感。
墨香浓郁,又伴着屋内竹帘的竹的清香,北冥沫站在楼梯口,望着书桌前一身着一鸦青圆领长衫的垂髫小儿,明亮的眼眸专注地看着面前书卷,稚嫩的小脸满是认真,口中轻声读着书卷上工整文字。
北冥沫见状会心一笑,面上慈爱十分,轻声走上前,那小孩虽是认真读着,不过对外界感知亦是敏感的很,随即转头探寻着轻微脚步声的来源。
“秉烛夜读,虽有利于学识积累,也莫伤了身子。”北冥沫微笑说道。
“娘亲。”那小孩跳下椅子,不过是三四岁的年纪,身形却是较同龄孩子大出许多,还未长开的五官却已是俊秀十分,稚嫩间隐隐已有成熟之气,双目因见到北冥沫的喜悦之情弧线,着实是可爱的紧。
“夫子今日布置了什么,这般时辰了还不歇息。”北冥沫蹲下身子,抚摸着北冥晔的头,微笑着关心道。
“夫子今日讲解《左传》,故而布置了几篇文章下来叫阿晔背着以便明日更好讲解。”北冥晔倒是十分成稳说道。
“阿晔本就是不叫娘亲操心的孩子,只是你如今尚幼,还是不宜用功到如此晚。”北冥沫莞尔关心着。
“阿晔知道,还剩一篇,估计还有一盏茶时间便可。”北冥晔稚气未脱的小脸笑着,只是这般成熟的字眼终究是叫北冥沫心中泛起苦涩之意。
“那娘亲便不打扰你。”北冥沫说罢,便起身轻声离去。
出了屋,北冥沫冷声吩咐着:“好好做好应尽职责。”
“是。”
翌日晨,北冥骁召长公主北冥沫进宫议事,二人就是否出兵攻打晟祁一事上大起冲突,北冥骁与其大臣言辞凿凿,坚决出兵直击晟祁,而北冥沫一派之人却是只做防御,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而北冥沫拒不上交手上苍云四十万精锐的行为更是惹得龙颜大怒,而此四十万精锐皆是先皇留下给予北冥沫一人指挥掌管,北冥骁见北冥沫拒绝却无办法强行夺过来,自是气恼不已。
北冥沫身着宽大掩面斗篷先从长公主府的密道中走出,又是御马奔驰到星陨阁。
“劳烦阁下再通报一声,玉珩公子拜访。”
几分谦卑的声音止住了北冥沫匆匆前行的脚步,微微侧目,只见是一墨衣男子对着星陨阁守卫作揖,其身后不远处一架装撗华丽的马车静静等候着,周遭守着十余人,皆是武功上乘的人,声势倒是浩大。
北冥沫心中冷哼,那马车上凤羽零华的标志倒是醒目无比。
北冥沫未做太多停留,足尖轻点间,身形落于上阶尽头之上,她所走之路虽能见他人却不叫他人看见自己,算是极妙。待她回头,却见守卫极好的奉行了她的命令,玉珩一行人只得无劳离开,一记冷笑包含着许多嘲讽。
北冥沫先是沐浴更衣,将从宫中带出来的倦意清扫后,出屋朝着蝶影居室走去。
蝶影内着黛蓝齐胸襦裙,上配上襦,外罩月白大袖衫,鸦发于脑后简单盘成髻,其余柔软垂于双肩上,手执书卷,坐于窗下竹榻上。
北冥沫见状,心放下几分,走至其身边,坐于榻边小凳上,道:“从未见过你如此听话的修养。”
“本也是不想的,只是着实无事可做。”蝶影笑道。
“怎么,白凛在这多事之秋倒是无事了。”
“萧辞皆替我处理得甚好,那些个声称醉茓宫旧部的人亦是消停了动作,我这宫主也是清闲自在。”蝶影笑得亦是如言语中一般十分恣意潇洒。
“倒是羡慕不来,如今苍云到此地步,皇兄倒还坐得住不向这里求助。”北冥沫不由冷哼。
“他只怕也是骄傲之人,苍云国内的事何必与江湖扯上关系,且满朝文武皆看着,他若真这么做了,你那一派的人指不定编出怎样的不妥之处劝谏甚至死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