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玉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块银色薄片，把正面亮给了孟白云：“一张请帖，东陵最大的望族何家都会广发英雄帖，召集天下英豪群聚何家山庄，每年何家山庄都会摆下擂台，备下厚礼，但凡能夺得擂台魁首的，就能拿到那份礼品，今年的礼物，是天香豆蔻。”
孟白云一怔。
天香豆蔻。
失传已久的神药，当年是西域进宫给北梁先帝的，先帝将其中一颗上次给了战功赫赫的龙老将军，其余两颗却失窃不知所踪，但是其中一颗当年找到了，在百里千星身上，还救了鬼谷一命，剩下还有一颗，竟然还有得以面世的一天。
天香豆蔻，解百毒，那么芙蓉的病。
“什么时候？”
“正月初六。你的丫鬟病不轻，我知道她对你很重要，虽然已经请了鬼谷，但是其实我已经请仙谷给她看过了，仙姑无解，她和鬼谷师出同门，恐怕鬼谷也不一定能解了她身上的毒。”
仙谷，鬼谷的师妹，和鬼谷师出同门，孟白云听鬼谷说过。
之前钟玉假扮失忆的时候，仙姑曾经入住到秦王府给他看病，后来秦王起兵造反，败北逃走，仙谷也不知所踪，原来她竟然还跟着秦王。
鬼谷说过，仙姑的医术不在他之下，而且仙谷这些年走遍大江南北性格古怪对制毒解毒颇有兴趣，在救人和杀人之间，她更趋好后者，制毒也是一绝，如果她都束手无策，孟白云确实要做好鬼谷也无能为力的准备。
而且，她相信，现在有个人，恐怕比她还想要得到天香豆蔻。
就算是鬼谷能救醒芙蓉，那颗天香豆蔻，她也势在必得，绝对不会让龙傲寒拿去救蓝衣。
虽然，蓝衣的毒等到药性解了就会自动醒来，但是龙傲寒并不知道这个，就让他也尝一尝，绝望的滋味。
“我要去。”
她目光坚定，眼底深处那丝流动着的恨和痛楚，却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带着一份狠绝。
牡丹忙道：“夫人，带上我吧，对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的武功虽然不算是顶顶高，但是要刷掉几批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你留下，照顾芙蓉。”
“可是夫人，您……”
她想说夫人您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
身后一个醇厚温柔的声音，已经早了她一步：“我陪你去。”
孟白云本想说不需要，我自己去就可以，钟玉抬手将请帖晃了晃：“我不去，你也进不去，这张请帖，只有我拿着才能进得去。”
如此一来，还真的非和他一起去不可了。
“那麻烦你了。”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套，何家山庄虽然说是在东陵的，但是却在东陵之东，你的身体又没好利索，所以我们不能快行，一路只能慢走，如此算来，起码要七八日的功夫才能到，你先休息三日，我安排车马，三日后我们就启程。”
“好。”
“这三天，你要养好身体，前路遥远，路途辛苦，你切要照顾好自己，我这几日有事不能过来，三日后来接你。”
“恩。”
钟玉起身离开，牡丹送了他到门口，回来的时候，眉头紧锁。
“夫人，这样妥吗？”
“有何不可？”
“你和秦王，孤男寡女，他对你又……”
“难道，我还要为谁守贞洁操守吗？”
牡丹一怔。
有些话，刚刚忍住了没说，可是现在，她真的有点不想相信，真的想求个真相。
鼓起勇气，还是问了：“夫人和将军，是不是，真的无法挽回了？”
“不是。”
牡丹一喜，她也不想事情弄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但听得孟白云冷冷道：“是我压根不稀的挽回，你若是认我是你的主子，能就跟着我，若是觉得他才是你的主子，你只管去跟着他吧。”
她并非赌气，只是知道自己和龙傲寒闹成这般，最为难的是曾经属于龙傲寒的牡丹和芙蓉。
牡丹却以为孟白云不高兴了，忙道：“夫人，奴婢即便忠诚也不是愚忠，好坏是非奴婢都分得清楚，夫人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奴婢比谁都清楚，将军那般辜负于你，奴婢都无法原谅，夫人，您放心，奴婢会一直站在您这边的，何况，他还伤了芙蓉。”
说到芙蓉，牡丹眼圈通红，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孟白云轻轻挥了挥手：“不用在我这照顾着了，你去芙蓉那吧，陪她说说话，我想歇会儿。”
“恩，夫人，那您有事叫奴婢，芙蓉就在隔壁。”
“恩。”
牡丹出去，关上门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吹的桌子上三角桃花纹的铜鼎上的檀香烟袅袅挥散，扑了一些到床上，让人静心的香气，却也抚不平孟白云此刻内心的疼痛。
人走光了，一静下来，即便一遍遍的麻醉自己那是个人渣，为他伤心难过要死要活不值当。
可是，付出了的真心，如何能这样轻易的收回来。
他烦躁和厌弃的目光，就像是针一样，反反复复的扎刺着同一个伤口，不管那伤口已经血肉模糊，就那样残忍的，一针针的刺下，痛的她连四肢百骸都如同进了一遍搅碎机。
从前她以为如果和龙傲寒真当一辈子不能相见了，那他们之间还能文艺的用一句情深缘浅。
可现在她算是明白了，情深的只有她一个。
她以为爱情出现在她面前的行事就算不是美好的也是凄美的。
可是现在，是凄惨。
她连个弃妇都不是，她就一棋子，铺就了他们的爱情，以为是飞蛾扑火，其实那团火只是一个电灯泡，她连方向都没有认清，就一头扎进去，隔着那层玻璃罩子，撞个头破血流。
真傻啊。
怎么会这么傻。
钟玉说，不要拿他的错误惩罚自己。
错的，岂止是他。
心口很疼，嗓子很涩。
窗外的风一阵阵的送进来，她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残废的双腿没有什么知觉，却又好像的一种嘲讽。
看，孟白云，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悲剧。
眼角有些湿润，她却倔强的没让眼泪落下来。
为那个人，她不会再掉半分眼泪。
深呼吸一口，闭上眼睛。
三日后她就要启程，一路舟车劳顿她不能倒下，她要睡好吃好喝好。
孟白云，要死要活的有什么用，那个人，他已经不爱你了啊。
孟白云，快睡吧，睡着了，或许就不痛了。
*
三日后，当钟玉看到眼圈漆黑，脸色煞白，形容憔悴的孟白云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皱眉。
他走的这三天，她怎么过的？
叮嘱了她休养生息，她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明知道前路漫漫，需要大把体力，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般。
孟白云见他盯着自己皱眉，苦笑：“别看了，也别骂我，我也不想的，但是我失眠，整宿整宿睡不着，倒不如晕过去的好，至少还能睡个安稳觉。我有好好吃饭，只是吃了总是吐，哎，我给自己开药了，却连药也吞不下去，我也不想把自己搞成这样。”
钟玉好生心疼。
“不然你别去了，你要的天香豆蔻，我会帮你拿回来。”
“你不是他的对手。”她道。
钟玉一怔。
孟白云想到还没跟他说过龙傲寒的女人也中毒这件事，于是当作什么都没说，扯开了话题：“我想去看看这样盛大的场面，当散心了。”
她这样说，他也只能依顺她。
“那好，我们今日出发，即便是一路走走歇歇，到何家山庄时间也绰绰有余，我带上了仙谷，一路之上，她会照应你，这边鬼谷应该也快来了，你不用担心芙蓉，何况你还留下了牡丹照看她。”
“恩，走吧。”
因为几天没好好吃过东西，也没好好睡过觉，今天很怕钟玉看到了不肯带她远行，所以她早上起来强迫自己看上去有些力气。
但是站着和钟玉说了这么久的话，整个人就有些脱力，才迈开一步，身子就往前倾去，扑进了钟玉的怀中。
钟玉怔愕，没想到她已是虚弱至此：“白云……”
“别说话，抱我上车，我要去。”
钟玉踟蹰了片刻，终于还是妥协了。
心里却后悔，就不该告诉她这件事，明知道她拼死都要救那丫头出来，如今肯定是拼死都要去拿那颗药的。
哎。
打横抱起了孟白云，她轻的就像是一张纸片，唯独小腿上有些沉重，他知道，她双腿残废，小腿上套着一双假腿。
这双假腿做工精巧，连接处都是用的最坚固的金刚石，既不会生锈，又耐摩擦而且最重要的是很轻，关节处用的是金刚石，其他地方用的是金片，金片是两层的，靠外面的那层是金片，里面是金丝网，软网中间放着浸润过药水的棉花，既可以减少金片对皮肤的摩擦，又有熏辽的作用，他问过牡丹，这是巫寻和鬼谷共同的杰作，那两个男人，对她真是用心。
他其实很妒忌，这些年，他们可以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但是这种妒嫉，再也没有尖锐的火花，他对她，更多的是疼惜，怜悯，对那些对她好的人，他甚至，心生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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