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旸吊儿郎当的表情,蓦然变了。
“不可能……”好一会儿,他才说出这三个字。
看着他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池小鲤哼了一声,说,“我刚去看过了,已经没有温度,没有呼吸,眼瞳也涣散了。如果这样你还觉得不可能是死了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顿了顿,她又低声嘀咕道,“红袖要走,寻梅死了,你竟然还好意思纳妾。”
陆承旸皱起了眉。
一旁的添香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从池小鲤和陆承旸的只言片语中,她大致猜到,大约是陆承旸的一个侍妾投湖自尽了。
在自己进府的第一天,自家夫君就有一个侍妾投湖自尽,这看起来不是一个好兆头啊。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对陆承旸说道:“五少爷,您去看看吧。”
在来的路上,陆承旸就跟她说了一下侯府的情况,让她改口叫自己“五少爷”。
听见添香的话,陆承旸点了点头,对她说:“你先回五房。我让人送你回去,我去看看寻梅。”
添香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这种时候,陆承旸去看自己死去的侍妾,结果自己一个新冒出来的侍妾如果非要跟去的话,不知道要添多少口舌。
陆承旸叫来一个家丁,让他将添香送到五房。分别的时候,陆承旸看着添香,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添香似乎了解他的心思,当下对他微微一笑,说,“五少爷您放心,添香只会说自己是新来的丫鬟的。”
陆承旸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目送着添香离开,陆承旸转向池小鲤,沉声道:“寻梅在哪儿?”
池小鲤从添香身上收回目光,低声念叨了句“这姑娘看起来挺懂事的”,然后就给了陆承旸一个鄙夷的眼神,“哼”了声,指了指旁边,说:“这边。”
陆承旸跟着池小鲤一路向前,却发现这路越走越像是去往主院的,不由得出口问道:“不是去看寻梅的吗?去主院做什么?不应该去湖边吗?”
池小鲤头也不回地又是一声“哼”,才接着说:“从水里发现了尸体,你难不成就一直丢在水里?”
陆承旸“呃”了一声,觉得自己似乎特别蠢。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主院门口,还没进去,就见院子门口围了不少人。见池小鲤带着陆承旸过来了,围观的人都将目光从院子里面移到了陆承旸身上,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陆承旸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呵斥了一声:“都在这里干什么?没事儿干了?!”
那些家丁丫鬟们见陆承旸似乎发了火,忙转身作鸟兽状散去。看着那些围观的人都走了,陆承旸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堂屋里面传来陆彦威严的声音,“是老王回来了?还不进来!”
于是,刚刚吼家丁丫鬟们,吼得特别顺口特别有气势的陆承旸,瞬间没有了气势。
池小鲤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接着,她先迈过了门槛,朝主座上的陆彦和王隽雅行了礼,就坐到了陆承暄的身边。
见她坐下,陆承暄伸手过来握了握她的手,她扭头给了一个微笑,表示没事。
刚刚就已经被点了名的陆承旸,见池小鲤抛下他径直进了屋,现在就算想磨蹭想装傻,那也没得装了。他只得深呼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进了堂屋。
因为这是家中的事,所以陆彦并没有将大家召集到正厅,而是只是在自己的院子的堂屋里。堂屋比正厅小上许多,今日又是公休,也就是所有的朝臣都不用去上朝,所以几乎全府的主子们都到了,显得这房间满满当当的,喘不过气。
陆承旸一进门,一眼就看见摆放在堂屋正中地上大担架,担架上盖着白布,白布下隐约可见一个人的身形。
如果一开始,陆承旸还是抱有怀疑的态度的话,现在看见这架势,顿时心里一“咯噔”,忙收敛心神,先向陆彦和王隽雅行了礼,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
这么恭敬的站姿,他真是难得有一次。
“昨晚不在府里?”
在陆承旸忐忑地等着审判的时候,陆彦开口了。语气比想象中的狂风暴雨,要温柔那么一丢丢……不,是很多丢,完全不像是在生气的感觉。
“是……”虽然见陆彦看起来似乎还没有生气,但是陆承旸还是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其实他很想撒谎说没有的,但是,寻梅出事,陆彦肯定第一时间派人去五房找了自己,没有找到人,自然就知道他昨晚不在府上。所以,他只能如实回答。
听见陆承旸老实的回答,陆彦没有说什么,只是又问道:“去哪儿了?”
陆承旸心头狂跳,犹豫着说:“去……去……”
“哪里?”
“青楼……”
陆承旸说完,就闭上了眼,准备接受陆彦的暴怒。
去青楼这种事情,若是放在平时,其实并没有什么的。这侯府上下,谁不知道他好女色?花街柳巷这种地方,他绝对是那里的常客。去哪里有什么稀奇的。
只是,今天这情况特殊啊。
陆承旸闭着眼等了好久,结果,却只是等待陆彦不带感情的声音,“老五,掀开白布看看,可是你院子里的寻梅?”
咦?老头不发火?这简直是奇事啊。难道说,陆彦并不觉得死了一个侍妾,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于是,陆承旸睁开了眼,心情也放松了许多。他往前走了几步,在担架旁停下,俯身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虽然,他早就知道白布下盖着的是寻梅的尸体,也知道寻梅是真的死了。可是,当他掀开白布一看,寻梅那张清秀的脸,惨白地从白布下露了出来,他还是心里一惊。
双目紧闭,嘴唇发青,或许是发现得较早,她身上并无水肿的痕迹,也没有明显的尸斑,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可陆承旸知道,她真的死了。因为他忍不住探手去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已经全无。
她竟然,真的死了。
一时间,陆承旸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记得昨晚他在她身上施暴的时候,她像个木头人一般,一声不吭,让他十分不爽,所以毫不顾忌自己的动作。他看见了她咬破了嘴唇流出来的血,就像是徐莹的血一般,让他有种报复的快感。
昨晚的片段从脑海中掠过,陆承旸将白布又盖了回去,深呼吸了一口气,转头对陆彦说道:“是寻梅。”
陆彦微微颔首,“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听三嫂说了,是投湖自尽的。”
“为什么会自尽?”
陆承旸顿了顿,说,“不知道。”其实他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多半是和自己有关,但是现在绝对不能说。
陆彦看定了他,再问:“如果我记得没错,寻梅曾经是过世的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是的。”
“也是你亲自找我将她要到你房里的?”
“是……”
“好。”陆彦应了一声,忽然整个人神情大变,抬手就抄起手边的一个茶杯,直直地朝着陆承旸砸去,“你个不孝子!”
陆承旸没有料到陆彦会突然发难,一时躲闪不及,被茶杯砸了个正着,额头上顿时红了一片。万幸的是,茶杯里的水并不是很烫,所以,只是砸伤没有烫伤。
陆彦突然的举动不仅让陆承旸措手不及,更是让在坐的其他人都愣住了,没明白这是闹得哪一出。
刚刚还因为陆彦一直不对陆承旸发火,而觉得十分气愤的池小鲤转头看了陆承暄一眼,用眼神询问他。被池小鲤怀疑是不是会读心术的陆承暄,这次又成功地解读了她的讯息。他凑了过来,低声道:“父亲之前一直是在忍着,刚刚没忍住,所以……”
所以爆发了。
池小鲤了然了。这忍久了的火气一旦爆发,力量惊人啊。池小鲤看着还傻站在原地的陆承旸,心想有他好受的了。
一片可怕的静谧中,离陆彦最近的王隽雅出声对陆彦道:“侯爷,方才那杯里若是滚烫的茶水,可是会烫伤五少爷的。”
“烫死他算了!看他还敢不敢!”陆彦这下是真的上了火。
陆承旸在反应过来后的第一时间,忙“扑通”一声朝着陆彦跪了下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磕头认错,“父亲,儿子知错!”
“知错?你犯了什么错?”
“我……我……”陆承旸支支吾吾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他平时对寻梅太苛刻,以至于逼死了她?
上座的陆彦等了半天,没等到陆承旸的认错,愈发气恼,“你倒是说说你哪儿错了?当着大家的面,说啊!”
“父亲,我……我……”
“哼!”陆彦哼了一声,将手里的一封信朝着陆承旸砸去。因为信纸的重量远远不如茶杯,所以并没有砸到陆承旸的身上,还是轻飘飘地落在了陆承旸的前面不远处。
陆承旸忙往前走了几步,拾起信纸一看,整个人开始流汗。
信上为寻梅亲自所写,她跟在徐莹身边有段时间了,自然习过字。而这信上内容,条条框框,字字句句,都是在说陆承旸这些日子对她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