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旸看完,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原本还想着用一些什么理由将这件事搪塞过去,比如说,寻梅是因为和哪个侍妾起了争执,一时没想开,所以寻了死。可他千算万算,就没算到,寻梅自尽前,竟然还留下遗书!
陆承旸猝然转头看向白布盖住的寻梅,似乎恨不得透过这层白布,在她身上盯出两个窟窿。
这个寻梅,生前就让他各种烦闷,死了也不省心!
等等,寻梅死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
如果他刚刚没看错的话,好像是……红色……
陆承旸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句话来:穿着红衣赴死的女子,死后必然成为厉鬼,前来索命。
陆承旸顿时觉得背后一阵凉飕飕的。
“你还有什么说的?”上座的陆彦才不知道陆承旸心里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只知道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
陆承旸将满心的“厉鬼索命”抛之脑后,当下低着头道:“没有……是儿子的错……是儿子害死了寻梅……”
陆彦脸更黑了,“如今寻梅尸骨未寒,你就又往府里带新人。你对得起躺在那里的寻梅吗!”
陆承旸刚想下意识地回答“对不起”,可忽然他的表情就愣住了。刚刚陆彦前一句话是什么?往府里带新人?指的是添香?
他心念飞转,张口解释道:“那是儿子的丫鬟。”
“丫鬟?丫鬟住在红袖住过的房间?”
陆承旸又是一愣。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肯定是他让人带添香回五房后,院子里的人没安排好房间,也许是偷懒,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直接就带到了红袖曾经住过的房间。
真是猪一般的下人。
而他家老爹不知道为何派人又去了五房一趟,可能是怕池小鲤没在门口接到自己,就直接到五房等。结果,没等到陆承旸,却等到了添香。
早知道,他就不跟着池小鲤过来了,直接带着添香去五房多好!
陆承旸心头忿忿,转念一想,他家老头不应该这么聪明啊,怎么会想到去五房逮自己呢?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唔……仔细想想,自打自己进府以来,知道添香身份的,就只有一个池小鲤。难不成是她?
这么想着,陆承旸就转头看向了池小鲤,眼神凌厉。池小鲤见他突然看过来,眼睛一眯,也知道他在想什么。顿时不屑地“哼”了一声,“五少爷看我做什么?我只负责将你请到这里,别的事不要往我头上扣。”
“你——”
“老五!”陆彦斥道,“逼死侍妾还不够,还要找别人麻烦吗?”
陆承旸忙扣头下去,压住心头怒火,低声道:“儿子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陆彦说着,又似乎有砸东西的趋势了。
虽然陆承旸俯身在地上,看不见,但是他的关注点一直在陆彦那里,听出了他的动静,下意识地抬起身子偏了几分。因为动作太急,手里的信没拿稳,轻飘飘地从他手中飘了出去,堪堪飘在了离他较近的柳惜玉的脚边。
结果,陆彦抬起手才发现手边没有东西,自己的茶杯刚刚已经被砸了出去,想转身拿王隽雅的茶杯吧,等他动作的时候,已经看见陆承旸更快地反应了过来。一时也觉得没趣儿了。
柳惜玉本来也是微微偏了身的,生怕陆彦一个茶杯,殃及池鱼。现在见陆彦收手了,她便也准备放下脚。只是,寻梅的那封信刚刚落在她原先放着脚的位置。所以,她只得弯下身去捡起那封信。
在她拾起信纸后,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表情顿时变了一变。一旁的陆承映见她表情变化,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柳惜玉抬起头来,有些惴惴不安的看向陆承映,“这封信……”
“这封信怎么了?”问话的是陆彦。
柳惜玉嘴唇动了动,转头看向陆彦,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说。陆承映从旁劝道:“这封信要是有什么问题,就说出来吧。万一是冤枉了五弟呢?”
这句话落在陆承旸耳里,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回忆了一下,当时自己看那封信并没有什么问题啊,难道不是寻梅的字迹?
这么想着,他也开了口,“是啊四嫂,到底这信有什么问题,你倒是快些说说。”说着,他甚至都准备抬起一条腿了。
柳惜玉扫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陆彦,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一字一句道:“这封信每一行的开头连起来,可以组成一句话。”
听到这话,大家的都眼带疑问地看着她手里的信,陆承旸更是伸手就夺了过去,还不待看上一眼,就听见陆彦斥道:“抢什么!”
陆承旸一愣,手里的信已经被陆彦身边的随从拿了过去。陆承旸惴惴不安地看着陆彦接过信,展开,低下头,眼神随着每一个字变得越来越深,眉头一点一点儿地皱起。最后,凝成一道看不到底的墨色。
因为心中急躁,所以陆彦的每个动作在陆承旸的眼里,都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他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一只猫在挠一下,又着急,又烦躁。
信上到底写了什么?是写自己和大哥争夺的事?还是写的自己逼迫寻梅到五房的事?还是……
还是……自己的身世?!
最后一个猜想出现在脑中的时候,陆承旸只觉得浑身一凉,有寒意从下身往上窜着,让他整个人都想颤抖起来。
许久之后,陆彦缓缓放下信来,整张脸黑得像是锅底。所有人都想知道信上那所谓的藏头的一句话到底是什么,但没有人敢问陆彦,只得齐齐屏气看着陆彦,等他自己说出来。
“钟管家。”过了许久,陆彦终于开口说话了。只是,他此时的语气不再是发怒,而是有种十分强烈的情绪隐而不发的感觉。
大家都没料到陆彦的第一句话不是说信上那句话到底是什么,而是叫了钟管家。顿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钟管家走到陆彦面前,陆彦将手里的信递给他看。说起来,钟管家在侯府呆了几十年了,深得陆彦的信任。所以,现在陆彦将信给钟管家看,也并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相反地,大家都将目光从陆彦身上移到了钟管家身上,密切地关注起他表情的变化。
钟管家一直都在堂屋中,自然知道之前众人的对话。所以他拿到信后,没有看信上到底写的什么,而是直接就将每一列的第一个字连在了一起。看完,他的表情也蓦然变了。
说起来,钟管家也算是一个十分沉稳的老人了,这般突然变化的表情,还变化得如此大的情况,还真是没见过几次。
“侯爷,这……”素来给人一种波澜不惊的感觉的钟管家,此时也忍不住问了出来。
陆彦抬头看了他一眼,颔首道:“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你去查查。”
钟管家眼中一闪而逝的愕然,而后点了点头道,“是。”
见钟管家拿着信匆匆出了房间,池小鲤只觉得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直接跑过去把信从钟管家手里抢过来。
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啊,好抓狂!
看着钟管家离开了堂屋,陆彦又看向正中跪不安稳的陆承旸,又看了看寻梅的遗体,皱眉道:“寻梅这……”
“父亲,寻梅的尸首我来处理吧。”陆承映瞧见陆彦脸上的为难之色,忽然开了口,“我会去查一下寻梅可有亲人还在世,然后妥善处理她的后事的。”
陆彦想了想,点点头,“也好。你是在刑部做事的,这种事情想来见得也不少,就交给你处理吧。”
陆承映起身领命,出去叫人将寻梅的尸体抬了下去。
处理完这些,陆彦也觉得一阵头疼。他抬手揉了揉额头,对众人说,“这事儿先这样吧……等钟管家回来再做处理。老五,去祠堂面壁思过吧。其他人散了吧。”
这陆承旸没被处理就散了?还是等钟管家查完了回来处理?
池小鲤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暗想这陆彦让钟管家查的事,肯定和陆承旸有莫大的关联。
大家都心怀各事离开了房间,池小鲤走在前面,陆承暄走在她身后。两个人离开主院走了一截,却忽然发现前面站着一个人。
柳惜玉。
看着站在通往三房唯一的一条路上,对着自己盈盈笑着的,明显是专程等着他们的柳惜玉,池小鲤露出的疑惑的神情。
“四少夫人有事儿?”
柳惜玉噙着笑点点头,缓步朝着她走路过来。池小鲤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等着她过来,而陆承暄也停在了池小鲤的身边。
“三哥,三嫂。”柳惜玉在他们面前三步处停住,笑着看着两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地说。想必三哥和三嫂,定然是对寻梅的那一句藏头话十分感兴趣吧。”
废话!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不止他们俩,方才在座的那么多人,哪一个不感兴趣?
但是,池小鲤想到柳惜玉可能是唯一知道并且愿意告诉他们的人,所以,池小鲤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挤出一丝笑,问道:“自然。四少夫人是要告诉我们?”
柳惜玉美眸一转,笑着道:“那句话就是——五少夫人非大夫人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