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地府
“你们还真挑,吃成这样猫儿都不会吃。”隐莲和薛珩说完话后,就看见那盘横公鱼肉最嫩骨头最少的地方都没了,其他的挑挑拣拣动了几筷子,鱼头和鱼尾是丝毫没动过。
“这做鱼的方子也只有你能想得出来,丢两粒乌梅,油盐酱醋都不撒。光是这腥味就燥得人难以下咽,能吃成这样就不错了。”裴尘放下筷子,拿出随身携带的帕子擦了擦手。“你和和尚倔什么,僵了半天还不是和呆木头一样傻站在那儿。”
她一把扯过戚夙,“走啦走啦,吃那么干净作甚?”走到一半时,突然转过头:“我先去上面等你。”也不等隐莲回话就抓着戚夙跑上楼。“我就当你应了。”
“她这样。。。好么?”他虽没有裴尘接触君可知的久,但一双天眼已足够清楚。
“总要吃点苦头才会长记性,就当买个教训。”她笑笑,带着薛珩往楼上走。“刚才我们的对话,没人听见。”
“我不是担心这个。”他动了动睫毛,不知说什么。
“呵,”隐莲轻笑出声,“你有时间担心其他的,不妨想想怎么活下来吧。”
“我虽说是给你一个机缘,但你的死活与欠下的因无关。”她走到二楼的时候停下了,“敢不敢玩大的?”
“很有可能会死的哦!”她笑的越发鬼魅,指着二楼的房间道:“这里是一些危险品,四楼是贵重品。机遇与风险并存,你选哪个?”
薛珩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这里的门窗都紧闭,上面雕刻着用小篆写的符文。古早时期,天雷音寺有记载,那时大能还没陨落,天地间的修士虽不多却不会像现在一样不见踪影。杀人夺宝,兄弟反目,屡见不鲜。他闭上了眼,那天晚上听到的各种声音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隐莲见他的闭眼,也不催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容又深了几分,也跟着闭目养神。人,总是要吃到些苦头才会长记性的。
薛珩闭上眼后君可知模糊的影子呈现在他面前,他走上前伸出手,没有碰到丝毫阻拦的就这么穿过去了。不对,君可知是假的?!也不对,是假的为什么他能会在这儿。
他闭眼之前隐莲是在他身边,现在看不到隐莲的身影,也没有裴尘和戚夙的。长安西市是阴阳交界处,那君可知呢?
“咚咚咚——”什么声音?他猛的转过身,看见楼下百鬼图里面有模糊的影子在挣扎。那是,鬼?屏风已经被挣扎的鼓起了一个大大的包,瞬间又变回原样,然后又鼓起一个大包,如此反复循环。他看了好一会,确定不会有恶鬼逃出来后又转向别处。
此时君可知整个已经不存在什么阻隔了,他还是站在二楼,却能看清整座阁楼。之前他们的所在的小厨房,那灶台根本不是什么灶台,而是一个小鬼的张开的大嘴。那小鬼全身被粗壮的锁链锁着,有些部位已经深陷进肉里。两根粗粗的铁棒撑开他的嘴不让合上,头上架着一个大大的铁锅。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小鬼的眼睛向他转去,裂开了原本就开着的大嘴无声的笑了。狰狞的面孔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笑显得分外扭曲,让人一眼便心生寒颤。
再看那个水缸,分明是个大大的河蚌。中间的蚌肉被穿了一个大洞,里面散发出莹莹的光。而所谓待客的一楼,更是气息纷杂,奇奇怪怪的东西都被锁在架上不得出来,索性这院子里的假山流水还是真的。
尖细的唱曲声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刺入他耳中,在他观察楼下时,二楼的非人已经都聚在他面前。说是面前,却还是有些距离,更像是被关在房间里。
刚才唱曲的是一个深绿云锦女子,甩着长长的袖子,翘着个兰花指。娟秀的五官看上去很是无害,但从周围的非人离她都有段距离看得出来并不是什么好惹得对象。起承转合,一个甩袖转手,那女子就这么硬生生的和他对上了。
很是秀气的笑了笑,似是害羞,垂下了眼,又抬起。薛珩只觉得眼睛一痛,便什么也看不见了。再次睁开眼后发现视线有些模糊,看东西有些红。好像有什么从眼里流出来了,他沾了沾,是血!?
隐莲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也不再闭目养神,“长记性了?早同你说过,若是不想瞎了,就别乱看。这里的一切都是非人的,非人的脾气可没有那么好。”
他拭去眼里的血,努力的睁了睁,感觉视线清楚了些才道:“刚才那女子是?”
“李淳风的妹妹,因为一些事,成为了非人。”她对薛珩似乎从来都没有隐瞒,“你既沾染了他们的气息,怕是只能在这里了。”
她推开门,里面一切静悄悄的。却分成了很多小小的隔间,封闭的严严实实,上面的花纹也不尽相同,只在每个门前吊了一个铜铃。走到最里面的一个隔间,上面画着恶鬼的图案,小篆写着地府。她手放在门上,迟迟没有推开。“此去多加小心,你虽身沾非人气息,却也未必不是好事。”
“既已非人,非人禁言名,这是非人世界的规矩。”薛珩正想说什么时,隐莲突然推开了大门。一阵强烈的风吹来,刮得他睁不开眼,只听到周围铃铛乱响,说久到底也不过一瞬,待风停他已经换了一个地方。
他停在了一个类似衙门的地方,敞开的朱红大门,匾牌上写着土地庙。没有阳光,没有生机,雾蒙蒙的一片,死气沉沉。往来的亡魂也是阴沉沉的,透明有些单薄的身型,在经过他的时候却穿了过去。他跟着他们走进大门,中间一张棕红案桌,上有本地的《户籍册》。
每经过一个人,土地都要在《户籍册》进行核实,确认无误后便在批票上盖上本地土地大印,通行阴间。轮到他时,他看见神案的两边有两个通道关口,一个光明万丈,一个漆黑无比。土地头也没抬的挥了挥手,就出现一个阴兵压着他身后的亡魂踏上了那个漆黑无比的关口。
阴兵压着那个亡魂,就那么从他体穿过去了。而土地也好像没有看见他,继续叫着下一个。他跟上那个阴兵,跨过关口后场景一变。
黄泉路上无老少,上看不见日月星辰,下看不见土地尘埃。前面没有阳关大道,后面也是灰蒙蒙的一片,各路亡魂有的哭嚎不肯往前,有的花言巧语讨好阴兵,更多的是迷迷糊糊一路直走。所有的目的都是---酆都城。
地府无时辰,在这里再好的时间观都会模糊,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甚至不知道隐莲说的机缘是什么?难道就是地府走一遭,在黄泉路上他是再次领略到了世间百态,对活着是有了更深的感悟,但还不足以达到机缘这个称呼。
似乎没有尽头的路上隐约可见一个高高的石台,发出阵阵的阴光,他加快了速度,才看清赤红大字写的是望乡台。坐卧路转之势,上可回头瞻望,既已到望乡台,那这些亡魂几乎就没有还魂的可能了。他在下面静静的看了一会在望乡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亡魂,最终还是转身绕开了继续前行。
他是孤儿,既然入了佛门,那往事总总就如烟如雾,父母亲人知道了又如何,不过是徒增烦恼。想着事情的他突然听见了一阵阵狗吠声,那叫声越来越大,越发的令人毛骨悚然。一双双绿眼睛在盯着他们,是恶狗!
已经到了恶狗岭么?他知道这是必经之路,也是每个鬼需要承担的,但是看着哀嚎的亡魂,他终是不忍。既然地藏能渡恶鬼,为何他就不能渡这些亡魂呢?
就在他要刚要抬起手时,有一只恶狗向他扑来,白森森的牙齿,上面粘稠的唾液滴落,黝黑如钢针一样的毛发,他谨慎的躲开,还是闻到了一阵腥风。他眼突然一缩,刚刚那阵风刮动了他的僧袍,也就是说在自己打算插手时,已经不能独身世外了么?
他不敢冒然对上这些恶狗,双手指向掌心弯曲,手指关节交错,指尖相接,飞快的结了一个不动根本印。“不动不惑,降三世三昧耶会。”手印紧接着又一变,左食指向上竖起伸直,余指向掌心弯曲,拇指放外侧,右食指弯成“几”形,余指向掌心曲,扣住左手食指。“微细会,愿救济他人,列!”
施完手印他身子一滞,被身后的恶狗扑上狠狠的咬了一口。钻心的疼从大腿传来,他原本就白的脸色更是如金纸,却也没像那些亡魂一样被咬断腿。他忍着疼,十指张开成扇形,指尖相触,掌心向外,中间围成圆结成了日轮印。“三昧耶会,在!”有些沉重的身子瞬间一轻,他对上那恶狗绿油油的眼睛,明知只需要一个指头,这狗便不会存在,却还是只是甩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