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云换上蒙面黑衣,独坐暗室,静待午夜更响。
一班巡夜武士走过之后,庆云闪出卧室,悄身朝地牢隐去。
本应禁卫森严的地牢此刻却灯火长明,守卫擅离,只有关着南方名士的牢笼前上着锁,而钥匙正放在桌上。
庆云觉得蹊跷,四下察看也无异常,便开了锁放众人出去。
惠安再见庆云,彼此紧握住手而不忍相望。
庆云将众人带离地牢,绕小径翻过高墙出王庭府邸,外面有陆府的人接应。
慌乱中,惠安不忘问,“舞伊可好?”
庆云愣了一下,斩钉截铁地答说,“好。”
危急之下,惠安不及多想,和其余众人坐上马车,庆云唯恐生变,灭了马车前的灯,扬鞭驾车,疾速朝城外驶去。
就在庆云入地牢救惠安这一幕发生时,君侯居书房,独自对弈,正下完最后一局棋。
南乡见君侯不睡也陪坐在旁,看他饶有兴致地摆弄棋局,心里纳闷,今日君侯丝毫没有就寝的意思,又不好多问,只得静坐。
寂静时,一枚棋子掉落在地。
南乡捡了起来放回原处。
君侯头也不抬说,“脏了就丢了。”
南乡说,“许是能定乾坤的一子,”边说,随手将那子放在棋盘上破局之处。
君侯随口问,“谁教你下棋的?”
南乡说,“舅舅教的。”
君侯讥笑,“手下败将。”
南乡莞尔浅笑,“舅舅教导,彼强自保,势孤取和。”
君侯则恨恨说,“畏首畏尾,权衡计较,哪里有一点钢勇血气。”
昌平那边,他给舞伊灌下醒酒的药,待她清醒几分,解去她衣衫,挑弄一个裸体在床的女人。
忽然一阵脚步靠近,昌平问舞伊说,“谁来扫兴?”
“管他是谁,”舞伊唯恐事关惠安,说着抓住他衣襟,将他按在床上,一张红唇吻遍他体肤。
昌平心领神会地除去身上衣衫,由她撩弄自己的身体,只顾欢愉。
来者听见卧室里的响动,不敢叩门,也不曾离去。
昌平顺着舞伊心意,故意弄出放浪的声响来,令来者有事也不能禀报。
两人肌肤交缠,云雨一番到三更。
又过许久,昌平快活尽兴后,突然扯过一件衣衫披在舞伊身上,措不及防地将她扛起,走出卧室,再将她仍在一辆马车上,自己骑上马先行,命人驾车带着舞伊紧随。
正在此刻,君侯一把推乱棋盘,站起身来带上弯刀长剑,大步朝王庭广场走去。
早有整装武士久侯,君侯与小都督会合,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带着一队武士疾奔出城去。
南乡不见庆云踪影,心知出事了,不敢出言拦阻,也坐上一辆马车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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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云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前无阻挡后无追兵,就到城外大道。
临送别,惠安欲告知自己日后打算,庆云不等他开口,已道珍重。
惠安纵有感慨万千,只凝眸一刻,坐回马车。
破晓时刻,天清雾重,空微蓝,公子一身黑衣越显清瘦,苍茫双眸倦如樵夫暮年。
车夫刚长嘶驱马,那马却受惊了一般驻足不前,而此刻,一阵宝马金铃声从四面响起,一队佩弯刀金饰的白衣武士已将马车围住,向后看去,昌平高冠长袍如厉鬼邪神一样横在晨雾茫茫的路中央,再看他身后,一辆红色马车从雾色里徐行而来,车夫打开车厢上的锁,隐约可见舞伊衣衫破损,秀发凌乱地坐在里面。
惠安掀开帘帐,即刻下车来。
庆云目显凶光,拔剑相对。
昌平一如既往地狡黠冷笑,说着含沙射影的话,“公子好俊朗,一身夜行衣也不掩华貌。”
庆云决然低喝,“让路。”
惠安觉得雾色后那女子像似舞伊,身不由己地走向那马车,看清了舞伊这副艳媚姿容,低吟她名,下意识地走近。
庆云拦住惠安,昌平笑靥生风,“公子将这尤物赠我了。”
惠安盯着庆云,郁愤得一时语滞。
庆云扭这惠安要将他送回马车,而惠安挣开他手,拔刀相向。
庆云无奈,先躲开他几招,眼见君侯将至,转守为攻,以雷厉之势扼住惠安,乘其不备,伺机飞出暗器打在他臂上,再迅速锁住他穴道,将他仍上马车。
不等南地名士杀出武士的包围,君侯的马蹄已踏着清晨寒霜而来。
昌平下马退开,庆云跪倒在君侯座前,无言辩解。
君侯问他,“你在做什么?”
庆云镇定答说,“放了南方诸人。”
君侯说,“你敢违抗我。”
他说,“不敢。”
君侯说,“那你现在就杀了他们。”
庆云点头,徐徐站起身来走到马车旁。
他出剑的一瞬间给车夫使了一个眼色。公子飞身横扫挡在马车前的武士,车夫奋力驾马,突出重围,而车厢里的也飞出暗器击退靠近的武士。
君侯挥手,一列高阶武士从他身后飞出直击马车。
庆云回过身来,拼尽全力,奋不顾身地挡住那列武士,拖延片刻好让马车消隐雾色之中。
君侯见状,亲自祭出一剑。正当他要飞身向庆云时,忽然被人送身后拖住披风,回首见是南乡,跪在地上,死死地拖住他身。
“南乡恳请父亲放过表哥,”南乡几近绝望地苦苦哀求,“南乡悉蒙表哥爱护才能再见父亲,若父亲要致表哥死地,是逼南乡于绝境。当初母亲已经陷此等境地,其中苦心想必父亲深知,如今何不放过表哥一回,成全南乡保全亲伦之心。南乡从此愿听从父亲,绝不违背。”
听到兰成,君侯心颤了一下,缓缓放下剑,空叹一声,平下心来,再望着南乡说,“你说的,可能做到?”
“绝不食言,”南乡深深叩首允下重诺。
昌平也走上前来,一句“君侯仁慈,”缓下气氛,也逼得君侯首肯。
君侯终是下令回城。
昌平拉起南乡,送她回马车上。
众人浩浩荡荡地撤回城中,唯独庆云伫立原地看人群从旁一一走过而黯然销魂。
回程去路皆空荡,公子已成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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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王庭府邸之后,南乡进了卧室便再不出来。
君侯去瞧她,南乡言谈举止周全稳妥,没有一丝出格之处,却也再不见她说一句肺腑之言。
君侯说,“想清楚了和昌平成婚吗?”
“想清楚了,”南乡点头,“答应了父亲的事。”
君侯见她这般态度,忍不住说,“你不了解昌平,他并非你想的那样残暴疯狂。”
南乡说,“我亲眼所见。”
君侯不禁摇头,“你应当谢他,今日,是他有心放人,才有此结局。”
南乡不解,疑惑着抬起头来注视君侯。
君侯笑说,“王庭府邸的地牢岂能让庆云轻易闯入救人,昌平带着一队高阶武士倾巢而出岂能连一辆马车都截不住,他能轻易破庆云和惠安,今日却始终不出手,这些都是为何?”
南乡恍然大悟,却也多生出一惑来,“他为何要成全表哥?”
君侯说,“你觉得呢?”
南乡细想来,总算明白了,“他是在挤兑表哥。”
君侯饮一口茶,举杯品鉴,悠悠说,“如此,还觉得他是一介武夫?”
“心机堪比海深,”南乡吟出那句世人有关昌平的传言,方觉意味深长。
“王庭武士,远非你想的那样薄情寡义,放荡不羁,”君侯又说,“当年,我还是一名高阶武士,带万回入王庭后,曾想培养他做一名武士,无奈他性情柔和,不忍杀人便为人杀害。当时,我心有万般痛苦也不能言说,因为若想成为君侯,决不能心有儿女情长。后来,我有许多子嗣,但都不及昌平那样隐忍坚韧。我待他如子,视他若下一个我,因此,出于私心,我希望我仅剩的女儿可以和我的继承者成婚。”
“南乡明白父亲苦心,”她为君侯续上杯中茶,淡漠地说,“和他成婚便是了。”
君侯再叹说,“我也器重庆云,但是他太过重义。”
南乡越听越觉得身陷是非风云之中,步步惊险,处处狡诈。再观自身,行于穷途末路之中,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