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云一行抵达南地最大的城中后,公子寻了一处熟悉的客栈落脚。包下整座楼,不让外人出入,连厨子,杂役等都一应换成王庭的人。
南方仲夏暑热重,西北来的武士虽都身怀绝技,却也实在受不了湿热,整日里只在屋内。只有公子日日晨起上街,寻一家早茶铺子吃两碟精致点心,再上各大族家宅附近闲逛一圈,入夜后又去花街柳巷,也和当地名士公子饮酒作乐。
一日上午,庆云信步小街,忽然走入一家药铺。
药铺里坐了一名灵动活泼的妙龄姑娘正在忙活,听见门上铜铃响,头也不抬地喊说,“且等着,”然而再细听这铃声轻重有致,被敲成一段妙音,欣喜地停下手中活计,不看也知道,是庆云来了。
“楚梦,”庆云站在姑娘对面,从怀里掏出一盒药材来,放到她面前。
那个叫楚梦的女子只闻了一下盒子便猜说,“冰肌玉颜粉。”
公子点头,“好机灵的鼻子。”
“公子说我像狗?”楚梦忍不住朝他撒娇。
庆云忍俊不禁,刮了下她鼻尖,回说,“哪有长得这么标志的狗。”
楚梦不依不饶,“那长得丑一点,就像狗了喽?”
庆云说,“像只赖皮狗。”
话语间,楚梦已收拾好铺子上的药材,沏上一壶好茶。
只闻茶香,庆云说,“居然还有桂香的凤凰单枞。”
楚梦说,“知道你喜欢这味,拿你上回带来的桂花熏的,专门留着等你来品。”
“有心了,”庆云坐在这间铺子里,总觉得特别温暖,若此刻给他选,他恨不得就永远坐在这里,才不理杀人的事。一口热茶下肚,口腔溢香,全身松弛,又有体贴周到的女人相伴左右,好不满足。
楚梦接着又去忙做饭,庆云就在炉灶旁看她忙,不时和她打趣几句,形同寻常家人,毫无忌讳。
不多时,一桌家常小菜备妥,楚梦寻出酒来给庆云斟上。
庆云满心惬意,继续和她闲话家常,却唯独不提自己此行目的,又或者南地剧变。
他不说,她也不问,只应他高兴来。
一顿酒足饭饱,庆云起身要走。
楚梦说,“这毒日头天气,不睡个午觉再走?”
庆云觉得她说得有理,径直就往厢房里去,点上熏香,再往塌上一躺,不多时已睡意昏沉。
楚梦收拾完,也进了厢房,坐着看庆云睡觉,看了会,索性往他肚子上一靠,也小睡起来。
庆云给她披上薄毯说,“原来,这屋子里养的猫去哪了?”
“这都多久了,”楚梦说,“早死了。”
庆云若有所思地算着说,“倒是有些年份没有来了。”
楚梦怨说,“还好没将我忘了。”
“我记心好得很,”庆云说,“你喜欢穿蓝色,吃甜食,喜欢钓鱼,逢钓上金鲫鱼的日子就去赌坊下注赔率最高的局。”
楚梦说,“都变了。”
庆云怅然说,“那我真的是太久没有看到你了。”
谁知楚梦又嘻嘻一笑,“可我喜欢你还是没有变。”
庆云一时没有忍住,笑得差点喷出口水来,“那就好,你可千万别轻易喜欢别人去。”
楚梦瞪着眼睛捶了他一拳,“我虽喜欢你,可一点也不想嫁给你。”
庆云意味深长地说,“嫁给我可没有什么好处。”
“你成婚了?”楚梦听出端倪来。
庆云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就只说,“算是。”
楚梦追问,“娶了你那表妹?”
庆云摇头,不想再说下去,闭上眼睛说,“你还睡不睡了?”
楚梦虽意犹未尽,也只得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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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已近黄昏。
庆云打了个哈欠,才发觉楚梦不见了,起身后四处踱步,见她已在药铺里继续忙活。
“我睡久了,”庆云说。
楚梦忙着手上的活计,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你太累了。”
庆云灌下几口冷水醒神说,“现在可舒畅了。”
楚梦递给他几枚药丸,嘱咐说,“你送我冰肌玉颜粉,我可不想欠你的情,这是还给你的药。”
“什么药?”庆云接过来也看不出个来历。
“金创药!”楚梦没好气地大声回答。
庆云寻思着奇怪,说,“为何我给你养颜的东西,你却要给我金创药?”
楚梦嘴角一撇,哼了一声说,“你这回来南地,不佩折扇配长剑,不戴玉佩带匕首,总不是来寻乐的吧。”
庆云暗赞她观察入微,收下丸药揣兜里。
刚走出楚梦的药铺,街上迎面走来一名身材高大,衣衫精致的男子。庆云不用看,只那气场迫近,他便再熟悉不过了,南地惠安。
惠安显然是冲庆云来的,孤身一人,径直走了过来。
“大哥,”庆云一副疲惫又无奈的表情,含笑摆手,“大哥可安好?”
惠安面容复杂地望了庆云良久,百感交集下,终究凝重地点了一下头,“尚好。”接着,又下意识地问说,“你来这南地做什么?”
庆云苦笑一下,“来会旧相好的。”
惠安知道他一句戏言,仍旧面目严肃地应承,“这天底下,爱慕你的人听到你成婚的消息,可都要失望了。”
“让大哥见笑了,”庆云当下摸不透惠安来意,只得客套。
惠安说,“来了南地怎也不来找我,非要我来寻你。”
庆云说,“正想着去大哥府上呢。”
两人彼此默契地在人前演着一出看似亲密的戏,掩盖心知肚明的分歧。越是和气,越发地虚伪。